第48章 《該忘了》
第48章 《該忘了》
原諒不必跟随着抱歉
眼淚也不必為了紀念
————郭采潔·《該忘了》
仝湖的工作室氣氛很和睦,就算收假回來,也沒見一片死氣沉沉的節後綜合症。
工作室的茶水間和辦公區分在兩側,要去接水就得路過前臺,同樣也會路過正門。早起刷杯子擦桌子磨洋工,這都是常态了,茶水間裏碰上了還得聊兩句假期都幹什麽了,一來二去的,茶水間就聚了小一半的員工,當然,工作室算上仝湖也才10個人,就算都站在茶水間也不擠。
工作室的人基本都用花名。錄音師老仙是仝湖學鋼琴時候的同學,小時候家裏拆遷拿了錢,父母想提升一下孩子的綜合素養,就把他送去學鋼琴了。樂理通了,樂感也培養起來了。興趣不在鋼琴上,卻也一直沒放棄。
重點高中重點班學生背着家長參加了藝考,報了電子音樂制作方向,後知後覺的家長才明白當初孩子死活非要學文科的原因。但說什麽都晚了,那年老仙以超過一本線一百多分的高分被錄取,當然,錄取院校也是全國頂尖的藝術類學府。學校名字說出去也不丢人,老仙的父母就随他了。
高高興興學了四年自己喜歡的專業,臨近畢業傻眼了,不想躺家裏啃老,但對口的工作也确實不好找,想自己做音樂又怕賠錢,而且前期開荒找資源太難了。咬了咬牙,又讀了個研究生。可研究生也得畢業,畢業之後路反而更窄了,就在這時候,仝湖把他拉進工作室,這一幹就是六年。算起來,他也是元老級別的員工了。
老仙這名字還是仝湖叫出來的,他本名跟老仙這倆字沒什麽關聯,只是因為他是夜貓子,晚上效率高,經常整宿整宿地熬,仝湖就說他老是修仙,剪輯師甘筱聽見了,就開始叫他老仙,後來就這麽叫習慣了。
甘筱就是仝湖的師妹,她資歷最老,後來的不管年紀大小都叫她甘姐,開放式工作區大家都能看到彼此,趕工的時候她會在自己椅子後面貼張紙,寫着“我肝故我在”,于是甘姐就變成了肝姐。
工作室另一個元老級的員工是海燕,大大咧咧沒心沒肺,她本名叫張燕燕,原本是被叫做“燕子”的,因為她總是說話不過腦子,就被叫成了海燕,應着那句經典臺詞“海燕,你長點兒心吧!”她樂呵呵地接受了大家的調侃,還直接把工作群裏的名字改成了海燕,上次在群裏直接說新任二老板比上任好的就是她。
老仙這會兒正對着窗戶,遠遠看見一輛車開過來,愣了愣,問扇子說:“今天上午有用棚的?”
扇子搖頭:“上午沒有,下午有,怎麽了?”
“我就說我不該記錯。”老仙喝了口咖啡,“不知道哪個土豪明星的迷糊司機開錯路找錯地方了,要被扣錢喽!”
肝姐說:“又是去隔壁喝茶的吧?要我說就該在門口戳一個牌子,寫上‘辦公區禁止入內’,這一天天的,咱們小扇子光給人家指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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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作室和一家茶室背靠背,但是兩家不通着,也沒有小路可以抄近道,進了工作室這裏就是死胡同,繞不到茶室那邊去。因為工作室這邊有個停車場,導航定位附近停車場的時候就都會到這裏,可實際上要從這邊走到茶室得走十分鐘左右。很多人都會開錯路,每天總有那麽兩三個找錯門的,需要扇子給重新指路。
扇子探頭看了眼窗外,咋舌道:“雖然我不認識,但這車看着就貴。”
“确實貴,這車是這種保姆車商務車裏的頂級,我那GL8你見過吧?這車能買五輛我那車。”老仙拍了拍扇子的肩膀,“努力吧年輕人,我是躺平了,你努努力沒準還能夠得上。”
“你都六套房了當然能躺平了!”扇子哀嚎道,“這世界上有錢人那麽多,怎麽就不能多我一個啊!”
財務妹妹是個社恐乖乖女,最近流行的性格測試大家都做了,她是95%的i,被戲稱神一般的存在。她是少數民族,叫朵蘭,很好聽的名字,是唯一一個在工作室用真名行走的人。
朵蘭看了眼窗外,說:“有錢人是景哥。”
“啊?”疑惑聲此起彼伏。
“這不開門了嗎?”朵蘭說。
老仙:“我靠還真是,景哥換車——我去!這怎麽受傷了?!”
這一嗓子把沒在茶水間的人也都給叫了出來。仝湖已經走到了門口,看他們圍上來吓了一跳,問什麽情況。
老仙:“這話該問你吧?!手怎麽了?”
“進去說。”仝湖讓扇子帶姚向安先去休息室,然後帶着其他員工去了多功能室。
這事沒法細說,仝湖就只含糊着說自己頭疼的時候沒注意摔的。反正他頭疼起來什麽樣這些年大家多少都見過,扇子來得最晚還沒見過,但也聽說過。扇子癟癟嘴,說:“剛才景哥下車的時候我還以為是被挾持了呢,那位哥哥好吓人。”
姚向安身高超過一米九,又高又壯,确實是很唬人。仝湖笑了笑,說:“你們還把他吓着了呢,一下子全沖過來,他都戒備上了。”
老仙問:“你租的車?”
“我家那位的。我開不了車,他工作忙顧不上,就把家裏的司機和車借我用了。”仝湖說。
海燕脫口而出:“新任二老板有點兒家底啊!”
“閉嘴吧寶貝。”肝姐推了一下海燕,“有新不說舊。而且現在也不算二老板了,咱們景哥把工作室都拿回來了。這位頂多算是家屬。”
海燕嘿嘿一笑,端了杯子示意自己不再說話。
老仙:“看這架勢,以後得常打照面了。景哥,咱怎麽稱呼你家屬合适啊?現在大家亂叫一通,你得給個官方指導。我以前都不搭理你前頭那位,也沒想過這事。”
這倒是沒說錯,以前老仙都拿楊俊當空氣,迎面見着了都當看不見,跟工作室其他人說話時候提起來就是“那孫子”、“那傻X”。反正他只認仝湖,別人說什麽都沒用。
仝湖一向公私分明,不會因為楊俊吹耳邊風就對自己的員工有什麽處罰。好的壞的,幫理不幫親,這是仝湖的标準,所以他身邊人即便再讨厭楊俊,這些年也一直相安無事,沒怎麽影響彼此之間的關系。
把聞人一諾介紹給工作室的同事之後倒是沒有太多交往,也就扇子跟他多說過幾句話,平時偶爾提起,有叫“聽言”的,有稱呼“哥”的,還有用“景哥家屬”代指的,雖然都知道是誰,但當面怎麽稱呼也确實還沒統一。
仝湖回答說:“就叫諾哥呗,這有什麽可糾結的?”
“哦,我還以為那是你專屬稱謂呢。”
“去你的!”仝湖笑罵了一句,“別陰陽怪氣的了。工作日程得調整,趕緊幹正事。”
安排好了工作,其他人都各自忙開,老仙和肝姐單獨留了下來。這麽多年走來,抛開老板和員工的關系,他們都是很親密的朋友了。老仙開門見山地說:“老實交代吧,胳膊怎麽弄的。”
“都說了是摔的。”
“咱倆認識二十多年了,你頭疼之前都有預兆,從預兆到真正開始疼起來那段時間足夠你找個地方踏實坐穩了躺舒服了。摔着?騙鬼呢?”
肝姐也說:“大學時候你最嚴重的一次直接疼得失去意識了,那次也都沒摔着。”
“你倆什麽時候統一戰線了?!”
“我倆一直就在一個戰壕裏。”老仙說,“現在就看你是不是把我們當戰友了。”
仝湖沒說話。
肝姐擡手指向了外面的方向:“有車有司機,你的态度也很正常,證明跟現在這位沒關系。你要是幹別的事情摔了磕了早直接說了,用頭疼當借口,是找個最能說得過去的理由罷了。能讓你這麽瞞着不願意提的是誰,其實咱仨心裏都清楚,對吧?”
“清楚就別打聽。”仝湖說。
“還真是姓楊那孫子啊?!”老仙幾乎是拍案而起,“丫沒完了是不是?不行!夏夏,你得跟我說清楚,這孫子到底怎麽把你弄成這樣的?!”
老仙跟仝湖是有私人關系,但在工作室他很少叫仝湖的小名,畢竟他是員工,工作室再沒上下級關系,仝湖也是老板,這是毋庸置疑的。所以雖然他比仝湖年紀大,也還是叫“景哥”,那是官稱,無關年紀。現在老仙這麽說,是真的着急上火了。
仝湖嘆了一聲,說:“行了,反正都已經這樣了,說什麽都沒用。你要是有時光機回到受傷之前掰一下進度條倒是行,可你有嗎?”
“你……!你要氣死我!”老仙無奈地翻了個白眼。
“行啦。”仝湖敲了兩下桌子,“知道你們關心我,也領了你們這份情,我都記着呢。我不吃回頭草,也不會再跟他糾纏,這兩個月你們辛苦一點,年終獎金不會虧了你們的。”
“談錢就俗了。”肝姐說。
“我們要嚴格保持着金錢關系,這才是長久穩定互惠共贏的。”仝湖笑着說。
肝姐嘆了一聲,嘟囔着:“一說到正經的你就不正經,什麽破毛病!”
“我的好哥哥好妹妹,咱們翻篇行不行?”
“景哥!”海燕推開了門,“景哥!二……不是!楊俊!楊俊來了!我剛才去茶水間洗杯子,看見楊俊的車開過來了。你相信我!我用我裸眼5.2視力發誓!”
“我靠丫還敢來!你在屋裏待着別動,我去會會這孫子,我倒要看看丫要幹什麽!”老仙幾乎是彈了起來。
“不用去,該幹什麽幹什麽,讓小姚攔着就行了。”仝湖早就想到了楊俊會找來工作室,只是他沒想到楊俊這麽耐不住,剛開工就找來了。
老仙:“不行,我得去——”
“不許去!”仝湖提高了音量,“我說話不管用了是吧?!幹自己的活兒去!”
說到底這事現在已經是仝湖的私事了,其他人就算再生氣再覺得不忿,也都是外人,仝湖說了不讓他們插手,他們自然也就不會再多說。
半是逼迫着讓他們各自回去工作後,仝湖又交代了姚向安把楊俊帶到休息室去等着。工作室只有一間休息室,反正姚向安的工作就是保護仝湖安全,他肯定不會離開,在那個房間裏,坐立不安的只會是楊俊。他願意等就繼續等,等不下去走了更好,要是想鬧事,那也得看他能不能出得了休息室的門。
仝湖拿出手機給賀文嘉發了消息,說需要她的幫助。節後第一個工作日,大家都很忙,賀文嘉過了一個多小時才回了消息,說接下來還有個會,抽不開時間,但已經讓助理去跑腿了,同時拉了群方便他們溝通。仝湖也沒閑着,叫了老仙去多功能室,為那兩首作曲編曲的工作做準備。他現在動不了手,就只能動嘴使喚人了。又過了一個小時,助理在群裏發消息說接上了人,仝湖才起身去了休息室。
知道自己不該管,但看見仝湖要去休息室,大家也多少都會關注着這邊的動靜。扇子替仝湖開了門,姚向安率先起身走到仝湖身邊,問:“先生有什麽安排?”
“隔壁有間茶樓,我剛才定了個包間,約的是下午一點,一會兒你開車送我過去。從剛才來的時候那個岔路口往東拐個彎繞過去就能到。”
“好的。”姚向安回答。
接着仝湖又看向楊俊,說:“茶樓你認識,你自己過去,我還有工作要收尾,估計得晚點兒。”
“你……你的胳膊……”
“拜你所賜。”仝湖平靜地說,“不是非得要面談嗎?追到家裏鬧了一出,現在又追到這裏,不說清楚你也不死心,既然這樣那就談吧。我沒什麽胃口,去喝點兒茶就行了,你要餓了就過去先點個素面吃。既然說了要談,我肯定不會跑。今天就是你不去我也會去的。”
楊俊這才站起來,小心地繞過姚向安,先出了門。
其實這個距離走路也不是不行,楊俊就沒開車,但仝湖還是讓姚向安開車兜了一圈,他把手頭的工作安排完,打算下午不回工作室了,直接去接聞人一諾下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