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章

第 6 章

宋忱是被日光刺醒的,暖金色的細光照在他瓷白的臉上,他睫毛微顫,眼裏泛着水光,撐起身時十分難受,發現自己還躺在榻上,怔了片刻,他竟在這兒睡了一宿。

此時已天光大亮,宋忱衣服頭發都有些淩亂,他換了裝,整理一番後推開門,有個人躺在地上,睡得正香,仔細一看,原來是連末,宋忱忙叫醒他。

連末被驚醒,看見他明顯松了口氣,小心翼翼說:“公子,你餓了了沒?這會兒廚房應該備好早膳了,我去叫人端來?”

昨晚宋忱沒吃飯,現在确實想吃點東西,但他瞥見連末眼底的青色,心疼又愧疚,說:“你回去休息吧,我自己去就好了。”

連末卻擺手,發出爽朗的笑聲:“公子想吃飯就好了,你進去等着吧!”說完不等他拒絕,向外奔去。

宋忱只好進去乖乖等着。

侯府的人辦事很快,連末只傳喚了一聲,不過幾許他們就把早膳送來了。今日吃的是紅稻蓮子粥,還有一些精巧的點心,宋忱食指大動,若不是連末攔着,盤子都要被掃空了。

小厮把東西端走了,宋忱臉頰微紅,靠在椅背上,肚子撐得圓圓滾滾,他不好意思揉,實在忍不住,他對連末說:“我出去走走,你別跟着我了。”

連末偷笑幾聲,由他去了,宋忱更難為情,快步離開了院子。路過謝時鳶門口時,他下意識往那張望了幾眼,外面沒有人,房門緊緊關着,謝時鳶一大早就出去了呢。

宋忱挪開目光,慢悠悠朝後院走去,那邊有個大湖,柳葉周垂,綠波蕩漾,是他最喜歡的地方。這會兒他繞着湖邊,柳樹都枯黃了,清風一吹,就會掃在岸邊石頭上,發出莎莎的響聲。

宋忱走累了,坐到亭子裏休息,從遠處望,湖心中央的石柱雕欄裏,他的腦袋半歪,雙手探在外面,衣衫發絲随風拂動,整個人像是精雕細琢的珍寶,又像詩畫裏的仙子。

小厮來時看到的便是這番場景,但他沒空欣賞,急匆匆跑過去,大聲喊:“不好了郎君!”

宋忱離老遠就聽見他的叫喚,轉頭一看,小厮氣喘籲籲,不知出了什麽大事,他臉色一緊:“怎麽了?”

小厮擦着汗,面露急色:“郎君,方才門口有人跑來,說您的人被賣到勾欄去了,讓您帶五十兩銀子去贖。”他看了眼宋忱的臉色,似乎有些為難,“不知是不是真,我們不敢做主,就來禀告您了。”

宋忱身形一滞,眉頭皺成了川字:“我的人?”

Advertisement

小厮撓頭,回憶起那人的名字,一拍腦門:“好像叫連生。”

宋忱瞳孔微微放大,接着沉默了,連生一晚上都沒回來,他還以為連生已經随大哥回家了,怎麽會被賣到勾欄呢?

“在哪裏?”宋忱直截了當。

小厮神情變得難以名狀,說話吞吐起來:“城西邊的……玉狐院。”

宋忱聽罷,沒有猶豫,直接邁步走去:“我出去尋他。”

小厮忙攔住他,滿心顧慮問道:“郎君,你知道勾欄是什麽地方嗎?那個人說一定要您親自去呢。”

宋忱腳步停下了,他望着對方擲地有聲:“知道。”

書上寫了,是男人尋歡作樂的地方。

小厮見狀不再多言,宋忱告別他,往住處奔去,他身上沒裝錢,還得回去取。

本想叫上連末,但屋裏空無一人,他并不在。來不及等連末,宋忱留了信給他,免得讓他擔心。

他叫了馬車,城西離侯府有一段路,宋忱坐在車裏,手腳有點無處安放,連末不在,這是他第一次沒有別人陪同,就跑那麽遠出門辦事。

車輪子響個不停,宋忱幾次眺望,約莫過了半個時辰,才到城西。

這條街熱鬧,人潮似水,一眼望去排排高樓,是王公貴族的群聚盛地。車又往前走了走,他從窗外看見玉狐院了,明明叫院,可它也是座樓。

車夫把宋忱放下就走了,他站在玉狐院門前觀望了會兒,玉狐院樓角上挂着桃粉色的燈籠,大早上沒有亮,兩側的柱子上纏着花束,門小幅度開着,裏面黑乎乎的,什麽也看不清。

宋忱緊緊揣着裝好的銀票,心跳了起來,他走近試探性地推了推門,裏面霎時亮堂起來,華燈美壁,雲端畫仙。他一只腳跨了進去,鼻尖乍然被甜膩的脂粉味充盈,宋忱眉頭無意識擰巴着,慢慢往裏走着。

“啊呵呵……”

房裏男子的歡笑聲越來越大,還有些奇奇怪怪的聲音,宋忱黑白分明的眼睛滿是疑惑,他一直走着,半天還沒碰上人。宋忱停在一間廂房門口,剛想着要不要敲門詢問,門吱呀一聲往裏開了。

一位身材發福的中年老爺面帶笑容,懷裏摟着個面色發紅的嬌美少年,腳步虛浮地走出來,猝不及防看見個大活人,吓了一跳,一邊走一邊瞪着宋忱,嘴裏罵了一句:“真是有病……”

宋忱心說他好沒禮貌,正想離開,一個小二打扮的人端着水過來,他趕忙叫住人。小二愣了愣,一雙眼睛掃視完宋忱,谄笑道:“公子想要什麽樣的兔子?”

兔子?宋忱眨眨眼,他不要兔子,他朝小二解釋:“我是來找我的人的,他叫連生,你見過他嗎?”

小二瞳孔一縮,眼神頓時變得複雜不明,他放下水盆,雙手往身上蹭了蹭,彎腰探手:“原來是您啊,跟我走就是了,這邊請。 ”

宋忱順着他的指引往前,一路上左看右看,這地方太古怪了。

小二又與他解釋:“哎,昨日不知是誰不長眼,把您的人綁來了,連生一說出您的名字,我們就把人放了,人沒一點兒事,您放心吧。”

宋忱點了下頭,逐漸走上樓頂高層,小二停在一間前面,他開門請宋忱進去。裏面寂靜無聲了,宋忱進去後,小二從後面關門,他聽見聲回頭望,門已經嚴絲合縫了。

“唔唔……”

裏面傳來動靜。

宋忱只得往裏走,似乎察覺到有人來了,屋裏的人撞了幾下木頭,發出沉悶的咚咚聲。宋忱尋着聲掀開簾子,在床上找到了連生。

他穿着薄若蟬翼的朱櫻雪紗,白花花的身子若隐若現,手被綁在床頭,嘴裏塞了白布,說不出話,不知遭受了怎樣的虐待,看到他哭得梨花帶雨,凄楚極了。

宋忱哪見過這樣淫/靡的畫面,當即傻眼,随後用巨大的勇氣克服心中恐懼,半閉眼睛摸到連生,欲給他解綁,連生卻突然盯着他背後瞪大眼睛,驚恐得唔唔亂叫。

宋忱只覺得眼裏閃過道人影,下一刻,他後頸傳來疼痛,眼前一黑,失去意識倒在連生身上。

……

醉春閣,二樓。

謝時鳶端坐于榻,身側軒窗半開,他的目光穿破長空,落在對面閣樓上。此時他仍穿着官服,俨然一副執行任務的樣子。

矮幾對面,蘭楚堯挽衣煮茶,茗香袅腰漫溢,浸了謝時鳶滿袖,他洗着茶,面露疑惑:“王座上一山不容二虎,你明明投入了皇帝門下,我真是好奇,你究竟是怎麽向他求得的婚事?”

難道皇帝就不怕謝時鳶與宋家聯手反了?

謝時鳶接過杯盞,用手指輕輕摩挲,眼眸下垂,語氣十分淡然:“我用謝家軍換的。”

蘭楚堯心裏掀起驚濤駭浪,他手上動作停了,直直凝視着謝時鳶雙眼:“你瘋了。”

漠北外敵虎視眈眈,寒沙鐵騎在邊境駐起牢牢防線,靠鐵血手腕震懾疆外,威名叫蠻夷聞風喪膽,大雍垂髫小兒都知其豐功偉績。這只軍隊世代掌控在謝家手裏,各中關系牽連甚廣,彼此密不可分,謝時鳶不聲不響把兵權拱手讓給皇帝,是腦子被驢踢了?

聽他這一說,謝時鳶還是像無事人一樣,接過蘭楚堯手裏的器具代替他倒茶。

蘭楚堯眉心緊擰,鎮北侯一走,謝時鳶被迫挑起大梁,可他并未向先祖一樣上戰場領殺敵,反而進入朝堂替皇帝做事,這就算了,如今還把謝家軍牽扯進來,他真是不明白謝時鳶在想什麽。

謝蘭兩家關系甚好,一定程度上蘭楚堯不會避諱,他直接了當:“老侯爺在世時說過,謝家軍只能在戰場上沖鋒陷陣,絕不會參與朝堂上的争鬥,你為何無緣無故趟這趟渾水?”

他以為謝時鳶好歹會解釋個一二三,謝時鳶卻笑,配上他那絕頂容顏,如雪後新梅驀然綻放,顯得驚心動魄,他帶着莫名的語氣反問道:“若我早已身在泥潭中了呢?”

蘭楚堯一怔,望着謝時鳶,驚覺他不知從何時産生了變化,像是被人擊碎精致脆弱的外表後一點一點露出堅毅的本色。這種變化來的悄無聲息,又在某些時候幾乎以一種強硬的姿态展現出來。

蘭楚堯此時無比确信,謝時鳶身上一定發生了某些不為人知的事情。他眼神複雜,思緒幾度翻轉,才說:“謝家軍不是靠什麽信物就能調動的,他們只忠于謝家,皇帝不會不知。”

謝時鳶擡頭看了他一眼,鳳眸凝沉,順着他的話頭回道:“薛霁卿是知道,但這是他目前與太後抗衡的唯一籌碼,赤手空拳總要有把刀,不管利不利他都不會拒絕。”

蘭楚堯這才恍然,他搖頭自嘆,覺得自己真是在商場混得太久,對錢財越來越精明,對朝廷上的事卻愈發遲鈍了。

不過,薛霁卿是當今聖上的名諱,蘭楚堯聽他這麽叫,意會到什麽,開口便問:“你不是真想替他做事吧。”

謝時鳶神色難辨,口吻十分随意:“誰知道呢。”

蘭楚堯沉思片刻,想起什麽,一掃方才沉悶的氣氛,調侃道:“算起來,你們還是表兄弟呢。”

謝時鳶輕聲冷嗤,無視他的調笑:“薛霁卿生母地位不高,早年又惹了先帝不高興,他自小在冷宮長大,少有人知道他的存在。這人吃了不少苦頭,別說我,他對先帝都無一絲親緣之情。”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