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章

第 8 章

次日,連生被擡為妾的消息在府中傳開,賜名蓮夫人。

消息到聽雪院的時候,宋忱正在洗漱,他昨夜被玉狐院的場景吓出了噩夢,一宿沒睡好,頂着黑眼圈起了個大早。

連末在一邊服侍,總覺得其他人看他們的眼神奇奇怪怪。不知第多少次看見小厮交頭接耳後,連末終于忍無可忍,眼角眉梢帶着火氣,扯開嗓子吼道:“做什麽呢,偷偷摸摸說什麽見不得人的事?”

小厮吓得跪在地上,支支吾吾把事情說了。他們都知道世子與剛過門的夫人感情不和,可世子轉頭就納妾,收的還是夫人的随從,簡直是把夫人的臉面往地下踩。

所有人都不敢看宋忱的臉色,可要是他們擡頭,就會發現宋忱臉上沒有愠怒,他只是一怔,随後沉默着擦幹手上的水。

宋忱說不上心裏是什麽滋味,他知道尋常男人都有三妻四妾,像宋父那樣只有母親的人鳳毛麟角。

他無甚所謂地讓小厮起來,連末卻炸開了,破口大罵:“不知廉恥的賤/人,連世子也要勾搭,公子對他的好簡直是喂了狗!”

宋忱被他的話打懵了,有點疑惑連末為什麽這麽生氣。

“我這就去找他!”連末越想越氣,窩了一肚子火,也顧不上宋忱,說着就往外跑。

院裏的人攔不住連末,被他幾下推倒在地上,宋忱看他一副狠不得把連生撕了的架勢,趕緊追了上去。

連末腳步極快,但還是被宋忱趕上了,可連末氣糊塗了,哪裏還聽得進去宋忱的話,倔得十頭牛都拉不回來,宋忱只能陪他一塊去。

連生也不知道被安排在哪個邊角,主仆二人順着小厮的指示,找了許久才到。

連生住的地方和他的稱呼很襯,叫菡萏居,蒼色石階寬敞整齊,靜谧宜人。是個好地方,謝時鳶該是花了點心思的。

連末就要往裏走,可院門口站了兩個人,手裏拿着長槍,面無表情攔住了他。連末那點力氣對付普通家丁還可以,遇上這二人就實屬不足了。連末不甘心,使勁往裏闖,兩人像拎雞仔一樣把他丢了出去,轉頭對宋忱說:“世子不許你見蓮夫人。”

宋忱扶起連末,對他們說:“我不會對他做什麽,謝時鳶不用擔心,可以讓我們進去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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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充耳不聞,一副鐵面無私的樣子,毫不客氣地驅逐起來:“請郎君快些離開。”

連末氣紅了眼,一個小小的賤妾也敢在公子面前作威作福,他朝着裏邊大喊:“連生,你滾出來,有膽子勾三搭四,又在裏面做什麽縮頭烏龜!出來啊……”

宋忱拉着他的手,嘴巴緊繃着,不知是不是連末的話起了作用,屋裏還真出來了個人。不是連生,像是他身邊伺候的人。

那人愁苦着一張臉,就站在院裏,離他們遠遠的,似是懇求道:“郎君,世子的主意不會改的,你們在這鬧也沒用,蓮夫人不會出來的,你們快些回去吧。”

連末罵得更厲害了。

宋忱心裏一跳一跳的,連末拉也拉不走,一時不知怎麽辦才好。

“哐當——”

裏屋的門被大力推開,連生大概是被吵煩了,一臉冷意走了出來,那小厮想攔他,被狠狠擠開:“滾開!”

連生甩開他,就走到臺階上站着,那屋子被上了結界似的,不管兩人怎麽鬧都不出來。連生戴了蓮夫人的頭銜,整個人改頭換面,穿得光鮮亮麗,把他俊俏的小臉顯露無遺,趾高氣揚看着二人。

連末死死盯着他,眼神十分兇狠,一字一句像是從牙縫裏擠出來的:“你還有臉見公子。”

連生嗤笑一聲,漫不經心瞥了宋忱一眼,扶着鬓發:“不是你叫本夫人來的嗎?”

連末口直心快,但很少罵過人,說來說去就那幾句話,指着他叫破了喉嚨:“你個不要臉的,主子的男人都勾引!早晚有一天,我要替公子砍了你!”

宋忱在一旁聽連末了許久,心裏終于隐約明白連生做的事不對,便站到連末身邊,學他氣呼呼地看着連生。

連生卻半點不心虛,春風得意地哼笑一聲:“誰叫世子喜歡我,我是名正言順的蓮夫人,不像你……”他下巴微擡,對着連末不懷好意,“一輩子只是給人家當奴才的命!”

“你!”連末又撲上去,再一次被門口的護衛攔下。

連末沒想到白白來一趟,連連生的衣角都夠不着,他忍無可忍,把謝時鳶也罵進去:“婊/子配狗……嗚嗚嗚……”

宋忱及時捂住連末的嘴巴,沒讓他把話說完。兩個護衛本來充當木頭人,聽見這句大逆不道的話,刀差點收不住。

連生也怒了,作勢要沖出來。

裏面的小厮怕事情鬧大,趕緊架着連生把他往裏拖。連生還掙紮着,嘴裏罵罵咧咧,不願進去,但抵不過小厮,他被塞回房裏,只餘下個背影。

宋忱便用出吃奶的力氣,趕忙把連末拖走了。

好不容易回到聽雪院,宋忱發現不對勁。從裏到外,所有小厮戰戰兢兢,氣氛凝沉。越走越覺得異樣,院子裏站了些婢女,恭恭敬敬等在一旁,與他方才離開時判若兩界。

宋忱知道有人來了,連末見狀也不由得站直了身子。

行至屋前,婢女替他推開門:“郎君,裏面請。”

宋忱抿唇進去了,連生被留在外面。

屋裏明亮,熏香被掐了,窗戶也關小了些,一名婦人扶着婢女背對他。聽見動靜,緩緩轉身,她三十多歲的樣子,穿着淡青色的交領長裙,天氣漸冷,還套着毛領外套,身上的首飾幾乎全摘了,只留下手腕上一個白玉镯。

身形消瘦,腰間卻很豐潤,胎象明顯。

宋忱眼皮微顫,他知道謝時鳶娘親就懷着孕,婦人的身份呼之欲出。

果然,美婦開了口:“我是鎮北侯夫人,謝時鳶的母親。”

宋忱退後一步,提起衣角,朝謝母跪拜。父親告訴他,謝時鳶娘親是永安公主,又是先帝親封的诰命夫人,見到她要行大禮:“見過母親。”

宋父說要和謝時鳶一樣喚她,他沒有娘親,這是他第一次說出這兩個字,不太習慣。

先前謝時鳶有意無意不讓二人見面,這次一見,宋忱禮數周全,可謝母聽到這個稱呼,還是僵在了原地。謝母無比別扭,微微一嘆,示意婢女扶他:“起來吧。”

宋忱避開婢女的手,自己站起身,低垂着頭,雙手無處安放。

謝母看出他的拘謹,眼底滿是複雜。

兩人成婚時,她還在修養,那時謝時鳶把她送到皇寺,背着她一聲不響操辦了婚事,等她回來才發現木已成舟,只得被迫接受這個名義上的兒媳。

謝母盯着宋忱,試探道:“你與謝時鳶成親,是他逼你的?”

宋忱沉默了。

謝母見他的反應,哪還有什麽不明白的,她閉了閉眼,蓋住眼底的淚光,自愧道:“是我謝家教子無方,才讓他做出這等荒唐事。”

宋忱有些驚愕,沒料到她會這麽說,他把手指放在身後,偷偷絞緊了。

謝母瞧着他不安的樣子,又心軟又煩躁,想起早上聽見的傳聞,蒼白的臉上現出一絲薄怒:“我今日來,是為了別的事,謝時鳶納了妾,你可知道?”

宋忱不知道她想說什麽,他和連末方才還去找了人家麻煩,他猶豫着點了下頭:“知道。”

謝母捂住心口,似乎氣極,轉過頭去不看他了:“這個混賬。”接着又怒罵道:“謝時鳶欺你,辱你,輕賤你,再三違背祖訓,如此妄為,連我這個母親也不放在眼裏!”

宋忱先是一愣,然後皺起眉頭,總覺得不對。謝時鳶雖然對他不好,但也沒有這樣不堪,昨日他還救了自己呢。可對面的人是謝時鳶娘親,他忍住想反駁的欲望,乖乖地沒有動作。

謝母沉沉舒了口氣,似乎做了個衆大的決定:“我雖然現在別無他法,但也不會任由他放肆,你……若有一日你想離開,便來找我,我會想辦法讓你們和離。”

和離,宋忱呆住,天子指婚也能和離嗎?聽謝母篤定的語氣,似乎是可以的。如果是這樣的話……想到能和謝時鳶分開,他眼神輕輕閃動。

謝母該說的話都說完了,她即将臨盆,今日出來的時間不短,此時身心俱疲,也不想多留,她揉了揉眉心:“你且休息吧,我便不打擾你了,以後你再見我,喚我夫人就是。”

宋忱聽言松了口氣,不用叫母親就好,可他剛高興沒多久,轉念一想,覺得自己似乎沒有得到她的認可,不免有些忐忑。

他懷着矛盾的心情送走謝母,一個人坐在房裏,腦子裏來來回回響起她說的話,想這想那,最後也沒想出個結果。

暮晚,夕陽西沉,天色漸暗,宋忱屋子的門突然被人撞開了。

謝時鳶官服都沒脫,急匆匆地一身風霜,帶進來幾絲涼意,看見宋忱便質問道:“我母親同你說了什麽?”

宋忱先是被他吓了一跳,接着眼珠子一轉,落在他臉上,少見地不回答別人問題,沒由來問道:“你為什麽要把連生關起來。”

今天連生一直站在裏面,連末以為他害怕躲着不敢出來,宋忱卻不這樣認為。裏面的小厮不讓連生出來,門口還有護衛守着,這些人不只是攔他們,也是在攔裏面的人。

謝時鳶身形一頓,走近了些,仔細端詳着宋忱的表情,過了片刻才收回視線,面上古井無波:“你有何不滿?”

宋忱哼了一聲,扯出前幾日的事情,臉上寫滿了不高興:“你不喜歡我把鳥兒關在籠子裏,自己卻把連生關起來。”

其實宋忱問謝時鳶這件事,不是為了讓他把連生放出來,所以他說這句話的時候,更像是一個被大人批評後,又抓住大人小辮子借機控訴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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