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章
第 26 章
“郎軍,我剛泡的茶,喝點?”謝慈跟在宋忱身後,一臉谄媚。
宋忱搖頭,不太想搭理他,謝慈在外面混久了,整天游手好閑,舉手投足都透着二流子的氣息,叫他喝個茶像勸酒一樣,聽着太難受了。
“那還有櫻桃,又大又紅,郎君嘗嘗?”謝慈又問。
宋忱不待見謝慈,他卻沒眼色,牟足勁想讨好人,再被拒絕後謝慈也不氣餒,一會兒想給他捏個肩,一會兒想給他捶個腿,唯恐讓他覺得這場交易不值當,鬧騰得沒個消停。
宋忱後來實在應付不了,打發他出去了。
叫謝慈來本來就是裝裝樣子,屋裏的人那麽多,有什麽事情也用不上他,況且宋忱總是有意無意避開他。謝慈後來發現沒事情做,只能偷懶閑着,竟也沒人說他。
和宋忱當時說的一點不同。
一連兩天都是這樣,做的不好,宋忱依舊給他錢。
謝慈百思不得其解,如果不是自知他相貌平庸,謝慈幾乎懷疑這位新來的世子夫人空虛難耐,特意找他來“解悶”。
謝慈身上一哆嗦。
可就在他惡寒了幾天後,宋忱突然不叫他了,銀子也沒送。謝慈惶恐不安,這兩天他還的錢不算多,要是就此中斷,豹爺會弄死他。
謝慈急得來回踱步,不行,不能坐以待斃。
他去了聽雪閣。
屋子沒關門,好像也沒有下人,靜悄悄的。謝慈收着腳步,踩過暗紅色短絨地毯,畫屏後透着朦胧的暖光,他繞過去,到轉角處驟然頓住。
謝慈眼睛一眯,借柱子擋住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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遠處書案前站着兩個身影。
窗外的雪影悠然飄落,一柄長劍懸挂在後方牆上,案上香爐升起縷縷清煙,和宣紙上的墨香融為一體。
那位世子夫人被謝時鳶圈在懷中,他的手虛蓋在宋忱手背上,兩人袖□□織在一起。
不知說到什麽,謝時鳶微微偏頭望向懷裏的人,露出溫柔的側顏,而世子夫人回視眼裏像是有鈎子,時間就此定格,仿若一副精致的畫卷,梅影雪花成了他們的背景。
兩人都沒發現有外人到來。
謝慈不敢再看,屏氣慌忙離開,他的臉色忽明忽暗。難怪不找他,原來有人在側,世子陪着他,解了他的寂寞。
謝慈暗罵幾句,明明不喜歡,裝什麽深情?就非要壞他好事。他回想着方才的一幕,手腳在發冷,四肢也不聽使喚,扶着柱子幹嘔起來。
艹/他娘的,難道真要去爬宋忱的床?
謝慈眼神明滅,扶着牆走遠。
過了兩日,聽雪閣還是沒有消息,謝慈整天用酒精麻痹自己,等着死期慢慢靠近。
某天,他走在回侯府的路上,左搖右晃,身後風向一變,有人拿麻布捂住了他的口鼻,謝慈眼睛瞪大,沒有力氣反抗,被他們帶走了。
是豹爺的人,他沒耐心等了,要切掉謝慈的手。謝慈吓得半死,酒完全醒了,對豹爺苦苦哀求,豹爺才放了他一馬,說明早就要見到銀子。
謝慈捂着被打傷的手臂,滿心後怕,他再也顧不得什麽,回府後直奔聽雪閣。
今日謝時鳶正好不在,謝慈松了口氣,在裏面找到宋忱。
他不請自來,宋忱看見他流露出細微的緊張,才剛将人遣走,謝慈撲騰一聲跪在他腳下。
宋忱知道他什麽意思,謝慈的冷汗順着臉上的褶皺嘩嘩往下淌,驚恐的情緒從身上每個毛孔滲出來,很容易讓人猜出他經歷了什麽。
他沒多說什麽,拿出這幾日的錢,遞給謝慈,不叫他來不是不想給他錢了,只是謝時鳶一直在,他沒找到機會。
謝慈瞪着手中厚厚的銀票,一顆心終于落在地上,他又驚又喜,從眼裏溢出眼淚,突然吐出句話:“不愧是宋家人,和那位一樣出手大方……”
宋忱只捕捉到幾個詞,疑惑不已:“你在說什麽,那位是誰?”
謝慈醉得厲害,話說到一半驚覺自己說漏了嘴,驚疑不定,低着頭大氣不敢出。
宋忱發現他奇怪的反應,想了想謝慈認識的宋家人,試探道:“你是說我大哥?”
謝慈常在賭場,認識的也只有宋昌了。
謝慈眼珠子咕嚕一轉,順着梯子往上爬:“郎君猜到了,奴才說的就是大公子!”
宋忱眼皮輕輕一跳,被謝慈戳到了痛處。
宋昌确實出手闊綽,他這些年在外面輸掉的錢宋忱想都不敢想,家裏人人都知道,但沒人管得住他。
宋昌其他的都好,就這一件事,讓家裏人頭疼得不行。
宋忱氣悶悶哼了一聲。
其實宋昌自己的份例并不多,他能潇灑到現在,全是仰仗二哥宋萱。宋萱和宋昌一母同胞,他常年在外面做生意,身家頗為雄厚,兄弟姊妹都沾了光。
宋昌敗的錢都是二哥掙來的。
不過……
說起來,宋昌得到的并不是最多的,最多的是宋忱,因為宋忱有一半是宋萱帶大的,宋萱在宋鴻嘉不在的時間裏,充當了很多父親的角色,他們兩人總要更親些。
但宋萱給他的錢都被他放在父親那裏了,他沒想着用二哥的錢呢。
今年宋萱在江南一帶,好久沒回來,宋昌估計又沒錢了,天天念叨二哥。宋忱臉輕輕皺着,眼底不自覺流露出思念。
謝慈趁這個空擋,着急想離開。
宋忱讓他回了。
……
謝慈那天雖然拿到錢了,但他不想再過惶恐不安的日子,宋忱有足夠的銀子,确不肯一次給他,非要他每天上門,明擺着就是在釣他,要他主動上鈎。
宋忱現在對他有興趣還好,可自己一直不識擡舉,再濃厚的興趣也會消褪,那時候他就徹底完了。
想到謝時鳶那張挑不出半點瑕疵的面孔,謝慈臉上的肉抖了抖,他必須趕緊拿到所有錢。
謝慈心一橫,把自己壓箱底的衣服翻出來,特意熏上暖香,模仿世子的味道,然後又在自己身上左右搗鼓,可惜值錢的飾品都被他賣了,實在拿不出什麽。
面前一堆破銅爛鐵,謝慈面露猙獰,一拳狠狠打在柱子上。
明明都死了,怎麽又活回來,為什麽會變,為什麽一切都變了……
他咬破自己的舌頭,咽下嘴裏的血腥味,在屋裏喝得爛醉才去找宋忱。
月光被凍在雪花裏,簌簌落着,風雲都冷,燈籠斑斑點點,連成一條星河,從外面的長廊蔓延到聽雪閣。
一個人影跌跌撞撞走來。
宋忱窩在軟榻上,光潔的小臉埋在柔軟的大貂中,脖子捂得發紅,手裏攥着一張宣紙,是謝時鳶前兩天寫的,千山先生字跡的臨摹。
宋忱把宣紙放在肚子上,蔫蔫的。
那天他在練書法,謝時鳶不知什麽時候過來的,靜悄悄在他身邊磨墨。宋忱偏頭看見他的時候愣得忘了動作,筆尖沾好的墨滴在紙上,快要寫好的字跡就這樣毀掉了。
宋忱本來沒覺得不高興,但謝時鳶先給他道了歉,慢條斯理地說幫他重新寫一副,抓着他的手寫完的。
宋忱當時極其不自在,後背像貼上沒有溫度的雕像,又像是纏人的毒蛇,謝時鳶的鼻息都吐在他頭頂,整個人都困在他的掌控裏,密不透風,根本無處可逃。
謝時鳶沒有感覺,他寫完了,宋忱一看,這樣也寫得比他好。他誇了謝時鳶一句,仰頭與他對視,謝時鳶沒說什麽,放開他,只留下那張宣紙。
這樣的場景在外人看來是十分恩愛的,但他透過謝時鳶的眼,看到了深埋在底下的陰影。他拿捏不住謝時鳶的心思,拿着宣紙看了好幾天,沒什麽頭緒。
正對他的門突然打開,刮進來的風像找到孩子的搖籃,裹着那張宣紙飄走了。
宋忱指尖輕動,想做什麽,被來人打斷了。
是謝慈,他不知喝了多少酒,踉跄走來,扶着軟榻緩緩蹲在宋忱腳下,從背後掏出不知從那裏摘的野花,放在軟榻上。
宋忱不明所以:“今夜沒叫你,有什麽事嗎?”
謝慈頭垂着,看不清臉上的表情,顫抖着手,沿軟榻往上摸,碰到宋忱的膝蓋,借酒意壯膽:“求郎君憐愛。”
宋忱覺得他的舉動十分怪異,不适往後一挪:“我不是給你錢了嗎。”
謝慈閉口,手又探了過去。
宋忱被碰到小腿,唰地一下站了起來,白着臉怒聲道:“你做什麽?”
謝慈以為他故作矜持,心裏鄙夷,面上卻扭捏一笑,配上他的長相,顯得不倫不類:“世子長不見身影,郎君……大好年華,怎麽能為一人辜負,奴才傾慕您已久,不若讓我……侍奉您左右。”
宋忱聽明白他出格的要求,站在原地好半天沒說出話。
謝慈歪斜着站起來,想抓他的褲腳。
宋忱像避洪水猛獸一樣避開他:“你如果是為錢的話,沒必要那麽做。”
謝慈不知道是真會錯了他的意思,還是将錯就錯,故意裝傻,咧嘴一笑威脅宋忱:“世子還不知道……呃,您跟我的交易吧,如果世子知道會怎麽樣?”
宋忱心裏咯噔一聲,謝慈這樣的人果然不可信,升米恩鬥米仇,他救的蛇張開血盆大口來咬他了。
不過宋忱沒有他想的那麽傻,他抿着嘴唇:“謝時鳶要是知道,你更活不了。”
謝慈臉上的笑容凝固了,臉頰不規律抽搐,望向他的眼睛悄悄爬上血絲。
兩人無聲僵持。
片刻後,謝慈先退一步,他擡起略帶繭子的手,按着頭呻吟:“奴才……今兒個喝多了,不長眼打擾了……郎君,望郎君不要見怪。”
謝慈多此一舉,做這樣出格的事情,宋忱現在是真有有想放棄他的打算了,但是他不敢當着謝慈的面表露,只能先穩住他。
宋忱聲線緊繃着:“你今晚做的事我不會計較,但以後絕不能再提,你先回去吧。”
謝慈爬起來,默不作聲走到門口,猛然轉頭,一通胡言亂語:“你,世子,子車姑娘,才是……呃,夫妻。”
說完就走了,宋忱雲裏霧裏,謝慈應該是在發酒瘋吧,他的身體慢慢放松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