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章

第 40 章

不知過了多久,宋忱僵得沒有知覺,如果不是靠着角落,他肯定會倒下去。

頭頂劃過幾道寫字的唦唦聲,謝時鳶的袖子在宋忱眼前來回晃動,像他的心髒一樣高高提着。

“啪嗒——”

宋忱渾身一抖,有什麽東西落在了地上,順着聲音瞧去,是謝時鳶的筆,他瞪圓了眼睛。

謝時鳶不知道筆落在了何處,腿微微一動,歪打正着,剛好把毛筆踢到宋忱腳邊,宋忱暗道不好。

謝時鳶似乎頓了頓,随後彎腰,朝桌下探來,宋忱的心一下子跳到嗓子眼,緊盯着謝時鳶接下來的動作。

最先闖入眼的是謝時鳶的長發,接着他整個人俯下來,那雙光潔修長的手伸過來時,宋忱全身汗毛豎起,頭皮發麻,那支筆就近在眼前,他動也不是不動也不是。

有一瞬間,他與謝時鳶相距不過分毫,在這個關節眼上,宋忱對着謝時鳶的臉,大腦一片空白。

謝時鳶貼近的最後一刻,宋忱吓得閉上了眼只是一直默念不要被發現,不要碰到我,唇瓣都快咬出血了。

接着耳邊稀稀疏疏響起衣服摩擦的聲音,卻什麽也沒發生,對面的人退了出去,風平浪靜。

宋忱猛然把眼睛睜開,不可思議,不知是不是聽到了他的祈求,謝時鳶剛好撿走了筆,沒碰到他,宋忱一陣劫後餘生,激動得快要哭出來了。

頭頂咔噠一響,謝時鳶好像辦完了事情,把筆放下,推來椅子繞過書桌,哐當一下把燭火蓋滅了,漸漸遠去。

眼前立刻暗沉下來,宋忱确認外面一點聲音都沒有了,哆嗦爬出來,四肢都麻木得不聽使喚,手心全是冷汗。

怕謝時鳶再回來,宋忱等不得緩神,逃也似的跑出誦雨軒。

他不知道謝時鳶書桌上,方才被風吹落的紙再一次落在了地上,只是這回多了幾個字——雪白的背景上用朱砂寫了個名字,赫然是宋萱,一道墨跡未幹的紅叉橫在上面,在月光下泛着血淋淋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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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謝盈新好了不過一天,宋忱就病倒了。

身上沉甸甸的,使不上半點力氣,宋忱腦袋突突跳着,像有什麽東西要破殼而出,擡手摸摸眼睑,他打起精神回樓觀雪的話。

樓觀雪抽回手,墨畫似的眉眼中充滿無奈,打趣道:“也不知道你們是否在考驗我,這短短幾日,謝小公子和你接二連三生病,我幾頭奔走,是真有些忙不開了。”

宋忱眉頭壓成八字,有氣無力:“觀雪哥,你就別拿我說笑了。”

樓觀雪輕輕一笑,提着袖子,用那雙白皙如玉的手在他腕上按了幾下,也不知道什麽原因,很神奇地化解了宋忱惡心難受。

“我看你的樣子,是受了什麽驚吓?”樓觀雪随口問。

宋忱一驚,目光稍稍放大,樓觀雪這也能看出來?

他抓了抓自己的袖口,那天的情景還近在眼前,想起來就後怕。當時謝時鳶在他前腳出去,他不敢回聽雪閣,怕引起懷疑,轉道回去找盈新,兩天沒回去。

還不知道謝時鳶現在怎麽樣呢。

宋忱忐忑不安,睫毛閃動:“我……我也不知道。”

樓觀雪是什麽人,他一看宋忱的表現就知道他有話不想說,桃花眼中閃過一絲深意,沒有挑破:“也沒什麽,我一會兒給你開些安神的方子,仔細調養幾日,就可痊愈了。”

宋忱蔫蔫地應了一聲。

樓觀雪雙手交疊在腿上,嘴角一彎:“人一生病就沒精神,對什麽都提不起興趣,不過還好,最近有件喜事要告訴你,你應該會高興。”

宋忱一個激靈:“什麽?”

“時鳶的眼睛,約莫要好了。”樓觀雪平靜道。

這話像一道驚雷,轟隆一聲把宋忱從混沌中驚醒,他唰得站起來,難以置信反問:“要好了,真的嗎?!”

樓觀雪點頭。

得到肯定的答複,宋忱有些失神,他在心裏把這個好消息念了幾遍,先前的恐懼頃刻就化為雲煙,一雙眼眸越來越亮,迸發出無盡的欣喜:“太好了,觀雪哥,你真的好厲害哦!”

樓觀雪失笑,又說了句話:“也別高興得太早,他的瘀血說不定哪天會消,最近更要注意,最好時刻都有人照看着。”

“嗯嗯。”宋忱乖乖聽進去,還主動請求,“觀雪哥有哪裏要記下的,你能給寫張紙條嗎,我想對着看。”

“自然。”樓觀雪爽朗道。

接着樓觀雪就給寫下單子,把哪些該注意的都列舉出來,詳細規整。

宋忱拿到後如獲至寶,一一牢記在心裏。

只可惜他身體有虧,照顧好自己尚且是個難事,往後幾日就算惦念着謝時鳶,也實在有心無力。宋忱別無他法,只能把單子給別的小厮,仔細叮囑對方照顧好謝時鳶,然後才專心養起自己都身體。

謝時鳶最近也不知道在忙什麽,白日裏經常不見人影。

倒是樓觀雪,因為宋忱生病每天都會到聽雪閣,也不全是治病,樓觀雪有什麽有趣的事情會主動分享給宋忱。而宋忱在偌大的侯府,實則沒有幾個說得上話的人,對樓觀雪的陪伴自然很欣喜,一來二去的,兩人關系變得格外好。

前些日子不斷出事,管家覺得府中犯了什麽煞,風水被影響了,就與謝時鳶說要請風水師來看。

這不,今日人就到了。

樓觀雪和宋忱一道踏出去,遠遠看見那風水師道袍加身,頭戴灰色帽子,一手擄着長須,一手擡着羅盤,內外圓盤來回轉動,眼睛半閉着,嘴裏振振有詞,身後還有幾個小童亦步亦趨跟着,替他拿東西。

管家半彎着腰,引他來回走動:“先生這邊請。”

風水師掀起眼皮看他一眼,頗有幾分高深莫測的樣子,慢悠悠往前走。

宋忱沒見過這樣的場面,他睜着眼好奇盯着,不多時,管家就帶風水師走過來了。

兩人要進聽雪閣,宋忱和樓觀雪側身讓路,風水師正欲邁步,忽然一道陰風刮過,腰間響起銅錢的碰撞聲。

往下一看,原本好端端挂着的一串銅錢像是被看不見的東西牽了起來,直直豎在空中,末端指向了宋忱!

風水師還沒來得及反應,手裏轉着的羅盤也倏然停了,幾條亂線如銅錢一樣朝着宋忱。

樓觀雪皺起眉頭。

管家看了宋忱幾眼,請教風水師:“先生,這是何意?”

風水師沒有回答,他久久凝視着宋忱,随後掐起手指,飛快算了幾下,算完後徒然上前。他一雙眼睛銳利逼人,道袍帶起風,迫近時就像看到什麽小鬼,迫不及待要來抓拿!

宋忱吓了一跳,二話不說就躲在了樓觀雪身後,兩只手從後面抓着他的袖子,怯怯地探出個頭,疑惑地看着風水師。

樓觀雪也擡起手臂,把宋忱擋了個嚴實,冰雪光潔的白發配上疏離瞳色,滿臉冷淡:“不知先生有何指教?”

風水師定定看他一眼,似乎內心也權衡了什麽,于是退後一步,撫平腰上的銅錢,透過樓觀雪不知在看什麽,不明意味說了句:“福兮禍兮所倚,禍兮福兮所伏。”

“奇了。”

樓觀雪眉頭不松,不知道對方神神叨叨打什麽啞迷。

管家一頭霧水,想追問,風水師卻收起羅盤,提手制止了他,他搖頭道:“貴宅的風水,本道無能為力,請另請高明吧。”

說罷,風水師就轉身離去,竟是連報酬也不要了。管家一驚,以為有什麽大事,急步追上去要問個清楚。

樓觀雪沒管那人,他轉頭看向宋忱,對方眼裏蒙着一層水霧,不知是吓到了還是怎麽,他想了想安撫道:“旁人胡亂說的什麽話,不必放在心上。”

可是他的話沒有得到回應,宋忱目光落在遠處,呆呆地不知在看什麽。樓觀雪順着望去,在庭院的長廊外瞧見一人,分明是謝時鳶。

清貴的身影于槐樹下卓然獨立,墨發翻湧不停,面色卻十分淡漠,在早春的陽光下宛如一碗冰水,寒色皎皎。不知站了多久,因為看不見,一名小厮在他身側,不時往這邊看着,低聲向他傳話。

樓觀雪一頓,感覺那雙扯着他袖子的手握得更緊了。

他低聲問宋忱:“要過去嗎?”

宋忱垂下眼睛,不言不語,其實之前不去見謝時鳶是他故意的,他還有些畏懼對方,而且剛才謝時鳶看見風水師抓他,沒有過來。

宋忱心裏有種說不出來的味道。

樓觀雪眼裏劃過一道深思,他本是個不愛麻煩的人,剛來侯府時以為宋忱和謝時鳶關系親密,會主動留意與兩人的距離。可這些時日看來,似乎不然。

兩人遲疑時,長廊那頭的人不知不覺離開,宋忱再擡頭時空無一人,他放開樓觀雪的袖子,鼻頭輕輕一吸。

樓觀雪見他心情不佳,沉吟片刻後擡頭看看天色,破天荒道:“今日無事,想出府走走嗎?”

樓觀雪極少主動出去,宋忱有些驚愕,自然沒有拂了他意。

連末便叫了馬車。

樓觀雪心思細膩,他想照顧人的時候,便會叫對方如沐春風,思緒也慢慢轉晴了。

宋忱到晚上回來的時候,嘴角都像小尾巴一樣翹着。

可是他沒想到謝時鳶會在房裏等着他。

看着側卧在軟榻上的人,宋忱一愣,謝時鳶已經連續好幾天早出晚歸,今日怎麽回來這麽早。宋忱兩手垂在腰下,嘴角壓平了,一步一步往前移。

聽雪閣自謝時鳶蒙上綢帶後就換了燭火,偏向昏暗,于是謝時鳶輕輕靠着一側時,身上鍍了層陰影。宋忱順着他散落的衣袍往上看,他膚色勝雪,唇紅得像抹了血,看不清是醒着還是睡着。

宋忱呼吸放緩了。

“回來了?”謝時鳶突然坐起來,面朝他輕聲問。

宋忱手指瑟縮着:“嗯。”奇怪,他明明什麽也沒做,為什麽謝時鳶問起時心裏會有慌張?

謝時鳶紅唇一彎:“你和樓觀雪倒是越發親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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