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臺風夜08
臺風夜08
客廳裏寂靜無聲，每個人都因為駱方的真實心理驚得啞口無言，并感覺胃裏有些不适。
崔書穎大罵一聲後跳起來，沖進廁所裏幹嘔——縱然時隔多年，但看完那段文字，她仍是感到無比惡心。
徐杭佳臉色蒼白：“我今天還讓他做草莓派，他不會在草莓派裏吐口水了吧？”
“不會吧……他不是自己也吃了？”
“他自己的口水，他嫌棄什麽？”
徐杭佳脫口而出後，胃裏一陣翻滾，慌忙跟着沖進廁所裏。
“駱方說要讓江栀永遠閉上嘴。”牧星朝重新閱讀一遍最後的日記，遲疑地說，“難道，真的是駱方……”
“惡心小人。”徐杭泉憤怒地一拳砸在沙發上，“他沒有再記日記了，但從他之前一點屁事都要報複的扭曲心理來看，他肯定不會輕易放過阿栀。”
如果不是親眼看到這些日記，誰也不敢相信，看起來溫和謙遜的駱方，心底竟埋藏着這樣深的黑暗。
這些文字，将他僞裝徹底撕碎，暴露出他的真面目。
崔書穎從洗手間出來，喚了一聲宋慕思後，轉身走進旁邊的餐廳。
宋慕思舉着盞香薰蠟燭走近，往她手裏塞一杯水。
崔書穎捧着水杯，眼淚滑進水中，泛起淺淺漣漪。“這件事我聽到阿栀和你也罵過我。”
宋慕思一怔。
“當時你們都沒有注意到我。我聽到你們用責備的語氣說我不思進取，從不肯好好工作，只想走捷徑。其實沒有錯，我發跳舞視頻在網上就是別有用心，我的理想就是找個好老公，當全職太太，我半點苦也不想吃，也從不覺得這是錯誤的。”崔書穎流淚道，“所以聽到你們的話，我只有羞憤，不想再和你們來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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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難怪有段時間你變得很冷淡。”宋慕思輕嘆着解釋道，“其實我和阿栀沒有惡意，只是怕你誤入歧途。”
“我知道，你們是真心待我好才會責備我……可惜我很久之後我才醒悟過來。我不再拍跳舞視頻，挑選了首飾想要送給你們，我想和好來着……可是阿栀卻出了車禍，永遠聽不到我的道歉，收不到我給她選的耳環。”
宋慕思想到晚餐時崔書穎送給她的那條項鏈，嗓音也變得沙啞：“事情都過去了。這一年，你也成長很多。”
“你們對我的責罵，還有阿栀的死都讓我想明白很多事，我誰也依賴不了，只能靠自己。牧老爹對我是不錯，但将來公司還是會給他親生兒子，不是給大兒子就是給二兒子，而且因為他最喜歡的大兒子跟着他前妻，想必到時候遺産也會分給他前妻。我一個沒有血緣關系的女兒，也不知道他會不會留點什麽給我，我要盡早為自己做打算。”
崔書穎和宋慕思之間的情誼本就起于江栀，所以在江栀死後，兩個人的關系便有些疏離。
直到現在，崔書穎仿佛要将這一年憋在心底的話通通說出來才痛快。
“還好牧星朝也沒我想象的那樣壞，他給我面子，我便稱他一聲哥。牧老爹喜歡我懂事的樣子，我才有機會争取到集團宣傳部經理的位置。就是我媽還是老樣子，總催我找個豪門嫁了……我原來覺得她說得對，現在才明白，這根本是錯誤的思想。”
宋慕思微微一笑：“你現在的變化，阿栀一定看得到聽得到，她會很欣慰。”
崔書穎含着眼淚點點頭，握住她的手又說：“慕思，我很害怕。這些人裏我只信任你，我不想被其他人知道我生過阿栀的氣，我怕兇手會報複我，我心裏真的對阿栀沒有害意。”
“你放心。”宋慕思安撫似的拍拍她的手背，保證道，“我絕對不會說出去。”
“另外還有一件事……”崔書穎眼中閃過猶豫，聲音越來越輕，“我之前在牧星朝電腦裏發現過……”
……
“把手機收好，到時候交給警察。”
查閱不到其他有用信息後，桑隆把駱方手機放回口袋裏。
“如果不是他已經……我真想給他兩拳。”梁青口氣裏充滿怨恨。考試時忽然發現筆芯丢失，那份驚懼感他至今印象深刻，心有餘悸。多年後真相大白，他自然憤怒異常。
大家心裏對駱方死亡的傷心悄無聲息變得很淡。
甚至感到一絲絲慶幸，這樣心理扭曲的人，好像也不值得活在世上。
“除桑隆和雙園，其他人我們都是從讀書時代到進入社會，有十幾年的交情，沒想到這份友情是這樣搖搖欲墜。”
坐在沙發上的周至彎下腰，雙手捂住臉低頭，黯淡燭光勾勒出他瘦削的身影。
其他人好似被這樣慘淡的氣氛所感染，都靜靜不語。
只有梁青譏诮又尖銳地說：“你綠了牧星朝的時候，也是這麽想嗎？你這份情誼可真深厚。”
周至一僵，心頭湧起怒意。他擡頭，怒意卻是抛向牧星朝：“牧星朝，你敢說當年你不是別有用心？你明明不喜歡蔣晨，你只為贏過我，壓過我一頭，才會追求蔣晨，而後又很快地将她抛棄，令她失落轉學……你知不知道，就是因為你，她原來學習那麽好，最後卻高考失利。”
蔣晨是當年那位女生。周至積壓多年的憤怒在此時忽然爆發出來，他失态咆哮，完全沒有平時溫文爾雅的樣子。
與之相比，牧星朝神色異常冷靜，淡淡問：“當年你們是男女朋友關系嗎？”
“就算不是，那……”
“那不就行了？”牧星朝迅速打斷，冷眼瞧他，“我憑本事追來的女朋友，你又憑什麽給我扣上這麽小人的帽子？最後我們分手也是不得已，反而是你，在多年後傷害另一個女生，我真瞧不起你。”
“你當年可不是這麽說的！”
“要吵到什麽時候？！”許雙園拔高聲音，冷冰冰打斷這場鬧劇，“現在是重提舊事的時候嗎？能不能活着離開這裏還不得而知呢。”
“雙園說得對，我們都回憶回憶吧，說不定能從過去事件裏找到什麽蛛絲馬跡。”桑隆焦慮地抓了抓頭發。
“阿栀得獎後，曾有水軍有規劃地造謠，甚至私信罵阿栀并非憑實力獲獎。我懷疑造謠幕後是自己人，對方言語好像對阿栀的日常有些了解。”宋慕思借由這個契機開口說道，“我現在想問，這件事有人承認是自己做的嗎？”
“是我。”片刻寂靜後，牧星朝承認得很幹脆，在大家尚驚疑不定時，只聽他淡然補充一句，“不過，我只是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宋慕思最先反應過來：“什麽意思？”
“三年前，我的攝影作品獲得‘逐光獎’後，出現很多水軍對我诋毀造謠，這件事對我影響很深。我後來才知道，是江栀所為。”
“你胡說八道！阿栀怎麽可能做這樣的事！”桑隆勃然大怒，脫口反駁，“我不相信！你有證據嗎？”
“我說的是不是實話，之後可以證明給你們看，我有證據。所以在江栀得獎後，我就想讓她也嘗嘗我當初被人诋毀的滋味。”牧星朝說得不緊不慢，坦蕩裏裹挾着不易覺察的譏諷，“我和江栀已經扯平了。不過……她應該受到很嚴重的打擊，我不清楚聚會那天，她是不是因為這件事情緒不穩。”
許雙園忽然問：“這就是你不再碰攝影的原因嗎？”
“也不全是，不過我本就是憑興趣玩攝影，後面沒興趣了。”
“梁青和周至說得都沒有錯，你本性惡劣，只是你慣會用人皮僞裝自己。”桑隆搖搖頭，“你說的每個字我都不信，大家也別信他，他很可能就是殺害阿栀的兇手！牧星朝，你的為人，我比誰都清楚！”
“桑隆，你冷靜些。”崔書穎輕聲勸道，“我也不信阿栀會做這樣的事，但我哥絕不是會憑白污蔑人的人，我想這中間會不會有什麽誤會？我們可別中兇手的計。”
“書穎，這些話放在兩三年前你都不會說。不過我也能理解你，你也是為了生存。”
桑隆語氣平靜，但崔書穎卻感覺他像是朝她臉上扇了一巴掌，譏諷她如今為在牧氏集團平步青雲，而和稀泥。
可是，她又能怎麽辦呢？
牧星朝不再理會桑隆，而是轉向徐杭泉：“據我所知，江栀之所以能獲獎，是因為杭泉的緣故吧？”
徐杭泉想也不想，厲聲反駁：“不是我。阿栀是憑實力獲獎。”
“這件事，阿栀也知道。”宋慕思輕嘆道，“她以為自己是因為實力獲獎，卻沒有想到原來中間有杭泉的幫助。所以聚會那天她情緒不好，有一部分原因是因為這個。”
“阿栀為什麽會……”徐杭泉臉色微變，馬上又急切地想要為江栀掩飾這件事，“不是這樣的，阿栀本就有實力獲獎。”
“江栀原本不知道，是我告訴她。”徐杭佳打斷哥哥的話語，口氣不太好地說，“我就是看不慣她，我就是讨厭她，煩她這麽多年來總是在無視哥哥的情意。我要讓她知道，哥哥為她付出多少。”
“杭佳……”徐杭泉看着妹妹眉眼裏對江栀的嫌惡，一時愣怔。半晌後，他頹然垂頭，“阿栀本就有實力獲獎，只是我太心急又太擔心。”
徐杭佳越想越氣憤，恨不能将哥哥的付出全部說出口：“為向江栀告白，哥哥連夜拍攝短片，比平時拍自己電影還要認真，可是江栀連看都不肯看就拒絕。她江栀憑什麽這樣糟蹋人的心意呢？”
“告白？可是……”大家驚訝的目光在徐杭泉和桑隆身上流轉。
“我最多算趁虛而入。”徐杭泉知道大家在想什麽，他說道，“桑隆和阿栀在聚會前兩天分手了。”
聞言，崔書穎震驚不已：“桑隆，你和阿栀分手了？為什麽？為什麽沒有告訴我們？”
“因為我不認為那是分手。”半晌後，桑隆說道，“我們只是吵架，很快就會和好……我當時是這麽想的。”
可是，他卻沒能等來和好的那天。
“吵架？你把阿栀傷得不輕。”徐杭泉冷冷注視着他，“阿栀是個勇敢堅強的女孩，我從未見過她哭得那樣傷心。正因如此，我才會下決心再次表白，不讓她再受任何委屈。”
“阿栀……哭了嗎？”桑隆僵住，嘴唇微微發顫。
“所以，你到底為什麽和阿栀吵架？”
“我和慕思……”
桑隆下意識的話語剛脫口而出，只聽宋慕思驀然提高音量，輕快打斷他：“我和桑隆年少不懂事的時候，曾經有過很短暫一段戀情。因為隔太多年，而且當時還只是不懂感情的年紀，所以我從未告訴過任何人，包括阿栀。我也沒想到，這麽多年過去，桑隆還留着我送給他的腕帶，還這麽不湊巧被阿栀發現。”
後面的事情不言而喻。
好友和男朋友曾是一對戀人，非但瞞着自己，而且男友還留着她的禮物。江栀心裏必然憤怒又傷心。
“原來如此。原來你是這麽叫阿栀傷心的！”
徐杭佳發出驚叫，大家只看見一道黑影閃過，等回過神來時，徐杭泉已經和桑隆扭打在一起。
大家連忙七手八腳将兩個人拉開。
桑隆說：“這件事是我的錯，我當時沒有想那麽多……我也很後悔，我和慕思早已經畫上句號，我對阿栀絕無二心。
徐杭泉坐在餐廳的椅子上，徐杭佳接過牧星朝遞來的外傷藥，為哥哥上藥包紮。
“星朝，其實我很感激你，如果沒有你我不會認識阿栀。”徐杭泉直視着牧星朝的雙眼，“我們從小一起長大，這份感情比其他人還要多，是不是？所以我想請求你一件事，如果我不小心在這裏發生意外，還請你幫我照顧杭佳。”
“哥！你不要胡說！”
牧星朝無奈道：“別想太多。況且我們誰先發生意外，還不一定。”
“你比我聰明多了，一定能逃離這裏。而我……只是憑借運氣，才有一部電影小火而已。”徐杭泉說，“我現在最懷疑的人，是桑隆和宋慕思。你要小心他們。”
牧星朝離開餐廳後，隐約聽見徐杭泉聲音飄來。
“你知道我有多喜歡阿栀。哪怕你一直反對，我也堅持喜歡她，原來我都不知道到底是喜歡還是執念，可是在阿栀死後，我每天都渾渾噩噩，我終于可以确定，我是真的喜歡阿栀。我很喜歡很喜歡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