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浴火涅槃

浴火涅槃

那天晚上,江噬和花容月一起被壓在廁所裏。

她們被抽了不知道多少巴掌,潘梁燕還帶着她的朋友們離開,留下江噬和花容月倒在廁所的地上。

突然,花容月笑了:“昨天的現在我和阿寒還在食堂吃飯,不知道你被欺負,今天和你一起,是不是幫你分擔了一半火力?”

過了很久,江噬才說:“是。”

當時江噬就想:

她幫了你,你這輩子一定不能對不起她。

這樣想着,江噬輕笑一聲。

花容月問:“你笑什麽?”

江噬:“我不知道。”

沉默幾秒,花容月也笑了一聲。

江噬問:“你又笑什麽?”

花容月:“我也不知道。”

沉默良久,兩個人突然一起笑了,她們的笑聲在廁所裏徘徊。

後來江噬學會了苦中作樂,每天下課和花容月到處躲貓貓的時候是她一天中最開心的時候。

有一次她們逃跑的時候撞上了迎面向她們走來的傅辛寒,她們笑着想拉上傅辛寒一起跑,身後一直追着她們跑的潘梁燕卻和他打招呼:“阿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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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江噬何花容月沒有被毒打,但心卻比任何時候都要痛苦。

花容月想要質問傅辛寒,但卻害怕傅辛寒不知道這一切卻被卷進來,最後只是隐晦地說:“阿噬最近很難過。”

傅辛寒好像沒聽清,問:“什麽?”

花容月沉默片刻,突然問:“如果我和阿噬被人欺負了,你會怎麽樣?”

“……”傅辛寒反問:“如果幫你們,我和你們一起被欺負了怎麽辦?”

他明明沒有回答,卻好像什麽都回答了。

但他說的是對的,不過就是多一個人一起被欺負而已,像花容月一樣。

後來,有時候她們在逃跑的路上遇見傅辛寒也會裝作不認識,傅辛寒不會問她們為什麽逃,她們也不會向他求救。

多一個人被欺負罷了,求什麽救呢?

“僵屍。”

江噬驚愕擡頭,黑沉沉的眸子裏瞳孔都在震動,看着面前潘梁燕坐在椅子上,笑得很乖。

但是江噬只覺得毛骨悚然,她想問潘梁燕是怎麽知道這個外號的,其實答案顯而易見,她只是不相信傅辛寒會這麽做罷了。

潘梁燕不知為何玩心大起,笑着對她說:“只要你扇花容月一巴掌,就能加入我們了。”

正說着,鉗制住江噬的人松開了手。

江噬踉跄着站起來,走到花容月跟前,花容月擡臉看着逆光站着的江噬,周圍的一切好像都與她們無關。

“阿噬……”花容月眼神顫抖。

江噬揚起手。

周圍的人都司空見慣一般,也許他們也經歷過這樣的選擇。

在這樣的情況下選擇背叛也情有可原,那一刻花容月就在想:打吧阿噬,只要你別再被欺負了。

啪——

砰——

有人被扇飛在地,但卻不是花容月,而是鉗制住花容月的人。

江噬撈起差點被帶倒的花容月就跑。

去你大爺的的情有可原!背叛就特麽的是背叛!背叛就特麽的不應該被原諒!

“愣着幹什麽?趕緊追啊!”

等江噬和花容月逃出一段距離以後,潘梁燕才回過神來大喊,和身邊的走狗追了出來。

江噬牽着花容月跑得飛快,把所有人甩在身後跑上天臺,反手鎖上天臺的門,聽着潘梁燕他們在門後大罵,而她們在天臺上大笑。

那天傍晚的夕陽很美,明明是金燦燦的,但卻象征着落幕。

她們在欄杆邊看夕陽,江噬低頭看着學校的水泥地面,就在想:會不會跳下去就解脫了呢……

“阿噬!”花容月拉住她:“不要靠欄杆太近吶。”

江噬默默後退兩步,站在花容月規定的安全範圍以內。

但是躲得了一時半會也沒用,最後她們還是被等在樓梯口的潘梁燕拖到了廁所,那頓打大概是發了狠的,潘梁燕竟然在她身上留下的傷痕。

“死僵屍,頭發留這麽長做什麽?勾引男人嗎?”想起傅辛寒誇贊江噬的頭發/漂亮,潘梁燕嫉妒得心裏窩火,不知道從哪找來了一把打火機,從發尾點燃了她的頭發,在冬日的刺骨裏竟然有幾分溫暖。

火焰在燃燒,一直向上攀爬,周圍人的笑聲和花容月的哀號全部遠去,直到兜頭一盆冷水澆下。

燙傷沒有繼續蔓延,空氣中烤焦的蛋白質氣味令人惡寒。

“僵屍。”潘梁燕蹲在江噬面前,神色無辜得好像她才是被霸淩的那一個:“你就是個Loser。”

霸淩者真的不知道自己在犯錯嗎。

不,他們知道,還很清楚,他們甚至知道未成年人保護法也保護他們。

這就是他們最可怕的地方,他們在清醒的狀态下選擇堕落。

霸淩者走後,江噬和花容月躺在地上,江噬突然問:“阿月,為什麽是我們呢?”

花容月很久沒有回答,半晌胸腔裏才發出兩聲似是抽泣的笑:“我也想知道啊,為什麽偏偏是我們家阿噬。”

後來傅辛寒竟然偷偷溜進女廁所,把她們拉了起來,原本一直麻木的江噬看到她以後突然情緒崩潰,拉住他的手臂就咬。

“嘶——”傅辛寒疼得渾身一顫。

“阿噬,松口,這是阿寒!”花容月勸她,勸了好久江噬也不松口。

他們誰都沒問江噬為什麽突然崩潰。

傅辛寒不顧手臂上的疼痛抱住江噬,混亂間親吻她燒焦的發:“沒關系,她們不在了,沒關系,你咬吧……”

“阿寒,潘梁燕為什麽知道我小學的外號?”江噬還是問出來了。

傅辛寒說:“我不知道。”

“……”江噬沉默了很久:“好,我信你。”

是不是挺可笑的?她知道真相,他還要說謊,她卻眼盲心瞎陪着他一起演戲。

傅辛寒把黑灰配色的校服外套包在江噬頭上,打算走小路去食堂,小路沿着學校白色的圍牆,路上還有很多堆積起來的雜物。

江噬走在傅辛寒和一堆摞起來的青磚黛瓦後面,渾身裹着黑灰配色的校服,花容月一時看不見她,于是問:“阿噬呢!”

聽到自己的名字,江噬看見自己再看看灰綠色和聲帶色的青磚黛瓦,也猜到了是怎麽回事,木着臉重複她說的話:“阿噬呢。”

傅辛寒以為她們在開玩笑,也附和道:“對呀,阿噬呢。”

花容月被自己給蠢笑了,傅辛寒也被逗笑了。

江噬也想笑,可是她卻不受控制地說了一句:“阿噬丢了。”

忽然,笑聲靜止。

花容月揮開傅辛寒,一把抱住她:“阿噬沒丢!”

“我想回家……”江噬哭着問:“我們回江南老家吧,我想外婆了,我想花嬸嬸和齊阿姨了,我不想上學了……”

花容月剛想說“好”,傅辛寒卻下意識反駁:“不行!”

下一秒,傅辛寒好像也發現自己說錯話了,撇開頭:“阿噬,你從出生就能得到這些,但是我們不能。”

“傅辛寒你閉嘴!”花容月捂住江噬的耳朵。

“如果我們失去了這個機會,以後我們只能延續父母那樣守着田過一輩子的日子,你想嗎?”傅辛寒問。

“況且……”傅辛寒低頭,看不清神色:“不至于吧。”

江噬很想讓他看看自己的頭發和身上的傷,質問他什麽叫:不至于吧。

但是她什麽也說不出來。

放棄一段延續十幾年的感情是很痛苦的,不管是友情還是暗戀。

江噬轉身逃離。

“阿噬!”

花容月喊她她也不應。

不能這樣下去了,這樣下去總得死一個人,但是就算是要死也絕對不能是阿月。

她希望把事情鬧大,就算不能扳倒潘梁燕,至少也能讓她忌憚,至少也能讓阿月好好的。

她回到寝室,拿了張書信紙,跪在床鋪前寫遺書,邊寫邊失聲喃喃:“對不起……”

【致父母:

歲聿雲暮,敬頌冬綏。

請原諒我的冒昧,我知道我現在的行為也許會為你們帶來困擾,但是我真的忍不下去了。

從初一開始我就被同班同學潘梁燕帶頭霸淩,其手段包括但不限于扇巴掌、拍裸照、錄不雅視頻、拳打腳踢、拿針紮隐秘部位、讓我吃他們吐過口水的剩飯剩菜。

我嘗試過告老師,但是老師不作為。我嘗試向你們求助,可是得到的結果并不理想。

如果我活着得不到解脫,那麽我希望在我死後阿月能得到解脫。

誰都不想死,但是我真的撐不下去了,很抱歉以這樣的方式逼迫你們為我主持公道,但請你們能遵守約定讓阿月和阿寒好好讀書。

祝:

萬事順遂。】

這份遺書工整得不像是籠中困獸的一份遺書,沒有困獸的嘶吼與不甘,到更像是一份沒有署名的家書。

她也不知道她當時是懷着怎樣的心情寫下了這份公事公辦的遺書,她只知道當時是冬天,她明明感覺寒冷,卻又在寫遺書的時候被心裏和眼眶的熱意灼傷,忍不住在安靜的寝室裏哭出聲。

她的腦子混亂,一會兒想割腕會不會疼很久啊;一會兒想跳樓好像要過15秒才能徹底死去,粉身碎骨的15秒應該挺痛苦吧;一會兒想那樣太難看了;一會兒想為什麽為此付出生命的人要是我?

江噬不知道她當時到底下了多大的決心,她把濕透了的冬季校服換下,套了一件秋季校服,口袋裏揣着遺書就從後門翻牆出了學校。

江家離學校很遠,江噬攔了輛計程車,把左手腕上的銀镯子摘下來,說:“我身上沒錢,這個镯子先押在你這,可以嗎?”

計程車司機皺起眉,但是在聽到江噬報了一個富人區地址以後,臉上立馬堆起讪笑:“可以可以,當然可以。”

京城的冬天是很冷的,夜晚可以凍死人,江噬下車以後打了個寒戰,對計程車裏的司機說:“你明天早上可以來和我的父母要車費。”

司機雖說有些不高興,但還是應下了。

夜晚是一片幾乎要腐爛的黑,天上連一顆星子都沒有。

江噬一步一步走到江家別墅門口,坐在門口,懷裏抱着遺書。

江家有陳侍妝設下的門禁,除非特殊情況否則八點之後就不準出門,不出意外的話他們只能在第二天早上看見江噬被凍僵的屍體了。

她已經被凍糊塗了,臉上泛着不自然的潮紅,眼皮沉沉地睜不開,慢慢的她感覺身上開始發熱。

鼻尖一涼。

她勉強地把眼睛睜開一條細縫。

下雪了,有一片雪花落在了她的鼻尖上被融化成晶瑩的水珠。

她忽然想到京城的前一個寒假,她和阿月阿寒一起去看社戲,她特地找了一條視野極佳的畫舫。

花容月把一個冬棗喂到她嘴邊,她順嘴就吃了,傅辛寒又把手伸到她面前,她就順嘴把棗核吐到了他手上。

臺上身着華服帶着誇張面具的老旦咿咿呀呀地唱着戲詞……

那天晚上看戲看得太晚,江噬困得走不動路,是傅辛寒背着她走回家,花容月在一旁舉着社戲上賣的花燈,回家的時候外婆還在門口等她。

江噬眼角忽然流下兩行熱淚,她突然不想死了。

她想結束的是霸淩者帶來的痛苦,而不是她本應該光明燦爛的人生。

回憶可能是人的求生意識作祟,直接按住江噬的命門,她後悔了,她想掙紮,但是肢體已經被凍僵了,只能眼睜睜地看着自己被雪埋沒。

意識被抽離前,她最後的想法是:

我沒錯,為什麽死的人要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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