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章
第 8 章
王夫人看起來精神很差,眼下濃重的青黑,一看就能知道,她腦中繃着一根緊緊的弦。
孟回清擔心再受點刺激,王夫人會崩潰,便沒有再故意說些吓人的話。
“這樣,你把你覺得不對的地方,先說與我們聽。”孟回清說着,又看到王夫人戰戰兢兢的樣子,語氣婉轉了些,像是安慰,“你放心,若真有什麽,我們就是為此而來,自有解決之法。”
王夫人像看着神明一般熱切地看着孟回清,緩緩坐下,又喝了一口茶之後,才說:“我大兒媳婦閨名陳秋娘,與我家大郎是從小訂下的娃娃親。半年前,我們王陳兩家見兩個孩子年歲到了,便張羅着成了親。”
“秋娘她模樣清秀,性子溫婉,合家上下沒有不喜歡她的。她與我家大郎也是相敬如賓,恩恩愛愛。可是,三個月前,大郎就開始生那個病!”
說到這裏,王夫人端着茶杯的手不自覺地抖了抖。
那個病……太惡心了。王夫人只要一閉上眼,就能看見那些腐爛的膿瘡,翻卷的皮肉,還有始終揮之不去的腥臭味道。
孟回清:“你慢慢說。”
王夫人閉了閉眼,才接着說:“一開始,我們都以為只是生病,請了好些大夫,開了好多藥,卻怎麽也不見好。大郎一整夜一整夜地哀嚎,那聲音……滲人極了。”
“秋娘任勞任怨、衣不解帶地照顧他,平心而論,就連我、我都不一定能做到她那樣。”
王夫人陷入了回憶,孟回清也不催她,就當在聽故事,甚至眼神示意玄曜,把那碟子糕點給他端近點兒。
玄曜有些嫌棄,那糕點也不知道是不是放久了,看起來有些幹,并不太美味的樣子。
糾結了許久,在孟回清無聲地催促下,玄曜伸出一根手指,把碟子往他的方向推了推。
“聽着這些,你也吃得下。”
孟回清端正不了一刻鐘的時間,此時已經歪靠在了椅子上,捏起一塊糕點咬了一口,眼神回答:“當然吃得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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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讓我們去看望大郎,說是怕我們看了傷心。我忍不住啊,有一天夜裏,我就悄悄地去看。原本,為了大郎不把自己抓傷,我們是聽大夫的話,把他四肢都用軟綢綁在床上的。可我那晚看見,秋娘把綢帶解開了,大郎就那樣在地上爬啊……爬啊……一邊爬,一邊抓撓自己,把皮肉都抓爛了……”
“可秋娘,就站在一邊看着,笑着看着……”
“後來……我家老爺也病了,跟大郎一模一樣。”
那糕點确實不太好吃了,孟回清吃了一個不想再吃,拍拍嘴邊的渣,站起身說:“行了,我大概知道了。”
“讓我們見見你大兒媳婦吧。”
只是,仆從來報,說是大少奶奶一早就出門了,說是回娘家一趟,住一晚之後,明日再回來。
王夫人便安排兩人住下,只等明日見了陳秋娘再議。
夜裏,整個王家安靜極了,只有一聲又一聲凄慘的哀嚎,不停地響起。也不知道是王家父子中的哪一個。
“砰砰砰……”敲門聲響起,玄曜起身開門,孟回清就像是一只貓似的,“呲溜”就竄進房來。
“小魚,走,我們去看看王家那兩個男人。”
玄曜:“為何不白日裏光明正大去?”
孟回清眯眼笑道:“這你又不懂了吧,光明正大去,有些東西看不見。偷偷摸摸才能看得清呢。”
玄曜說:“這又是你在人間學的?”
“這自然是為師的本事,你學着就是了。”孟回清一仰頭,滿臉都寫着“當然”。
二人隐了身形,先來到了王員外的屋外。
他年紀大了看起來十分憔悴,整個人枯瘦如柴似的趴在床上,四肢都被軟綢綁着不能動彈,從喉嚨裏發出一些模糊的痛苦呻/吟。
王夫人不在,只有幾個仆從輪流照顧着。
看起來沒什麽不對的地方,空氣中血腥味很淡。
等他們倆到了王家大郎屋外,才終于發現了一些問題。
屋裏只點着一盞燈,有些昏暗。許是因為懼怕,居然沒有仆人、侍女在跟前伺候。
伴随着撕心裂肺一般的痛呼,孟回清他們就看見屋裏一個人,正趴在地上掙紮扭動。
他不停地扭動,不停地抓撓着自己,從自己身上撕下一塊塊腐爛的血肉。
四根床柱上只剩下了綢帶。
嚴格來說,若不是還有氣息,這血肉模糊的樣子,已經很難被看作是一個人了。
血腥味極濃,孟回清嫌棄掩鼻:“好臭啊……”
玄曜的臉色也不太好看,他細細辨認,說:“有魔氣。”
“啊?”孟回清有些驚訝,他只是胡謅的,怎麽真的有魔氣?
“你确定?我沒有發現呀。”
玄曜解釋:“魔氣很淡,難以察覺。”
孟回清覺得還是有些不太對勁,還想接着追問,便被玄曜打斷了。
“你看。”
房間裏,不知何時,一個身姿曼妙的女子端着一碗藥出現在了王大郎的身邊。她居高臨下,冷眼看着腳邊那團扭曲的人形血肉。昏暗的燈光投影在她的臉上,詭異莫名。
忽然,她莞爾一笑,半蹲下去:“大郎,喝藥了。”
“嗚嗚——赫——”王大郎拼命地掙紮起來。
女子嘴角噙着笑,眼中卻是一片冰寒。她毫不理會王大郎的掙紮,甚至也很嫌棄觸碰到他。
孟回清只看見她的眼中閃爍了兩下青光,原本掙紮不已的王大郎就老老實實地張開了嘴。
滾燙的藥汁就這樣生生地灌入了他的喉嚨。
王大郎一動不動,猩紅的雙目大大地睜着,發出模糊的嘶吼。
孟回清忍不住顫了顫:“天哪,多大仇啊?”
這個女子,不出意外應該就是王家大郎的媳婦陳秋娘。可是,她不是回娘家了嗎?
“小點聲。”
玄曜來不及捂他的嘴巴,屋裏的女人已經聽見了孟回清的動靜。
“誰?!”
屋內僅剩的一點燈光瞬間熄滅,一陣腥風吹開了房門,濃重的黑霧彌漫開來,裹着腥風向着孟回清和玄曜隐身的地方襲來。
孟回清顯出身形,急忙将玄曜擋在身後,随即抽出別在腰帶上的折扇,運起靈力,奮力一扇。
黑霧頓時逆轉方向。
“哪來的小妖,敢壞我的事!”
帶着憤怒的凄厲女聲從黑霧中響起,一陣青光閃過,從黑霧之中猛然伸出八只巨大的,長着剛毛、倒鈎的紫黑蛛足。
“嘶——是黑寡婦!”
孟回清倒吸一口涼氣,半點也不敢掉以輕心,身後三條狐尾也瞬間炸開,根根絨毛豎起,擺出防禦的姿勢,緊張戒備。
這蜘蛛精這麽大,修為肯定在他之上,而且本身還帶有劇毒!孟回清咬着牙,心都在發顫。
怪不得這麽遠的差事還能讓他領了,怕是別的小妖知道情況,根本就不敢接。
只有他這個笨蛋。
即便心裏怕得不行,孟回清還是努力維持着表面的鎮定,輕聲安慰道:“小魚,你別、別怕……為師會保護你的……”
被孟回清的大尾巴完全護在後面的玄曜:“……”
濃濃黑霧之中,漸漸露出一張極為豔麗的美人面。只是這樣一張美麗的臉上,含着濃濃的殺意,尤其是長在紫黑的蜘蛛身體上,看起來極為恐怖。
她朱唇輕啓,不屑道:“三條尾巴……哼,小狐貍,別自不量力。”
三條尾巴的狐貍,修為不過三四百年,根本不是這只黑寡婦的對手。
孟回清腳在發抖,手中舉起金光閃閃的城隍令:“我、我是接城隍令而來,特意來收你!你、你……”
孟回清太緊張,“你”了半天也沒有說出來。
“哈哈哈哈——”黑寡婦大笑,“小狐貍,早點跑,我不殺你。我在這裏,是拿我應得的。”
孟回清卻一步也不退,只是尾巴裹得更緊些,把玄曜藏得嚴嚴實實。
從天地初開時到現在,哪次大戰不是玄曜站在最前面,他還從來沒有被人這麽護在身後過。
他忽然覺得挺新奇的,而且狐貍尾巴軟乎乎的,蹭在他脖頸間有些癢,也有些……舒服。
于是玄曜也沒有駁了孟回清的好意,隐匿了氣息,安心藏在尾巴裏。
“我不管什麽是你應得的,你傷人就是惡行,就是有違天道!城隍爺收你也是應該的。”
“哼!我傷人?!”黑寡婦憤怒地吐出一口紫黑的妖氣,身形又暴長了數倍。
“是他該死——他們都該死!”
憤怒讓黑寡婦的妖氣變得更加濃郁,孟回清舉着城隍令抵擋着,頗有些戰戰兢兢。
“不、不行了……”孟回清手也發起抖來,被黑寡婦的妖力壓得要喘不過氣。
城隍令是神物,有一定的抵擋妖魔攻擊的作用。但是孟回清不敢保證,畢竟他自身靈力不足,不一定能發揮城隍令的作用。
孟回清不停地給自己壯膽,卻趁着黑寡婦歇斯底裏的時候,悄悄跟玄曜說:“小魚,等下如果……你就趕緊跑,知道嗎?”
“城隍令可以抵擋住她的攻擊,你不用擔心我。一旦我跟她打起來,你什麽都不要管,趕緊跑!”
玄曜:“倒也……”
“他們都該死——”黑寡婦似乎是陷入了某種痛苦的回憶,她怒吼一聲,渾身妖氣湧出,猛地向孟回清沖了過來。
黑寡婦的妖氣有劇毒。
孟回清吓得瑟瑟發抖,尾巴用力一甩,将藏在身後的玄曜扔出了黑寡婦的攻擊範圍。幾乎同時,他催動周身靈力,灌注在手中的城隍令上。
金光大盛!
“啊——”
一聲慘叫,方才還兇猛不已的黑寡婦,被城隍令散發的強勁神力擊中,碩大的身軀被彈了出去,在地上砸出一個巨大的深坑。
她掙紮着想要再起來,只是幾根蛛足勉力抖了抖,最終也沒能站起來。
孟回清張着嘴,一臉難以置信地看着自己手中,已經碎成幾塊的城隍令。
“我……我這麽厲害的嗎?”
被甩到屋頂上的玄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