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章
第 13 章
欺師滅祖，多麽嚴厲的一個詞。
玄曜提着裝着石漿黏土的木桶站在洞口的時候，仍是沒有明白，不過是看那狐貍精好玩，順着他的話逗一逗他，怎麽就“欺師滅祖”了？
“你……”
話音剛起，方才還亮着燈的洞內，瞬間一片黑暗。
這是真的生氣，不想理他了。
玄曜站在洞口等了等，沒有聽到孟回清的聲音，只好轉身，頂着月亮前往孟回清的小菜園。
石洞內，孟回清咬着尾巴尖，豎着耳朵聽洞外的動靜，确定腳步聲越來越遠，直到聽不見之後，他才憤憤地吐出尾巴尖。
“臭魚……”
魔族那麽可怕，聽說一言不合就把人血肉都吸食幹淨，聽說經常會抓不聽話的妖精練可怕的魔功，聽說……反正，連神仙都拿他們沒辦法，打了這麽多年的仗，也沒見把魔族徹底打回夜行淵。
臭小魚怎麽可以假裝魔族來吓他！
孟回清氣得又翻了個身，把四肢都舒展開了，長長的尾巴搭在床邊。
“舒服啊~”
真好，孟回清想，今晚把臭徒弟趕去睡菜園，自己可以獨享整張床了呢。
自從收了高高大大的徒弟，孟回清這個小小的狐貍洞就顯得有些擁擠，尤其是這張石床。
原本，孟回清一個人睡的話，這床也是夠他在床上翻騰的，可是多了一個玄曜之後，這張床就小太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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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曜身材高大，即便是他倆都規規矩矩地平躺在一起，也是肩膀挨着肩膀，手臂碰着手臂。
孟回清早就發現了，玄曜是不太喜歡跟別人有太多身體接觸的。每次自己跟他貼得很近的時候，他都會變得很僵硬。
尤其是晚上躺在一起睡覺，玄曜幾乎就像是一柄沉默的劍，筆挺着，一動也不動。
可孟回清是一個站着要靠着，坐下要撐着，躺着要癱着的狐貍精，用人類的話來說，就是站沒站相，睡沒睡相。
他發現玄曜這個情況以後，已經小心又小心了，盡量收斂自己，不用尾巴當作被子蓋在玄曜身上，或者控制身體的其他部位，不要碰到玄曜了，可是總是會有意外。
孟回清記得，有一天晚上，他睡得迷迷糊糊地翻了個身，不知道碰到了玄曜哪裏，就感覺身邊躺着的人瞬間繃緊了。
那時候，孟回清困得要命，可即便是沒有睜眼，他也能夠想象玄曜的臉色。
一定很臭。
而且，每天早上孟回清起床的時候，玄曜都不在他身邊。
一次兩次就算了，次次如此，孟回清就算再笨，也知道玄曜這是不想跟自己擠一張床的意思。
“哼。”
孟回清看着頭頂那條已經補好的裂縫位置，又豎着耳朵聽外面的動靜。
一點動靜也沒有，玄曜走得遠遠的，既沒有說一句軟話跟自己這個師尊道歉，也沒有守在洞口等待原諒。
孟回清越想越生氣，猛地翻身坐起身來，炸毛叫道：“臭小魚——等找到嘯月，你就去人間賺錢買自己的床去——”
聲音極大，傳出洞外，“刷啦啦——”震飛了一大片藏在樹林裏的鳥兒。
有一只鳥估計是懵了，“吱吱”叫着，低低地從玄曜的頭上飛過，腳爪勾起了玄曜的一縷頭發。
玄曜有些狐疑地轉頭看了下，菜園裏寂靜無聲，除了菜，就是自己，并沒有發現有什麽異常。他不在意地摸了下頭發，随後口中低低念了兩句咒語。
頓時，菜園裏所有的小白菜和蘿蔔纓子，像是一支訓練有素的軍隊似的，個個舒展開了每一片葉子，挺直了莖杆，拼命地從泥土裏吸取水分和營養，整片菜園都泛起了淡淡的綠光。
玄曜滿意點頭：“報數。”
所有的菜都似是抖了抖，夜色籠罩之下，離玄曜最近的那顆小白菜，發出了一聲微不可聞的、細細的聲音：“一。”
生了一晚上的悶氣，根本沒睡好。孟回清直到起床，都覺得自己渾身上下都不舒服，哪裏都不得勁兒，連尾巴上的毛都像是打結了似的，摸着都不順滑了。
環顧四周，玄曜又不在。
“小……”孟回清下意識張口就要叫，剛出聲就想起來自己還在生他的氣，于是咬住了唇。
想到昨夜把玄曜趕出去的時候說的話，孟回清不知怎麽的有點心虛：“他不會真的在菜園睡了一晚吧……”
現在回想起來，玄曜好像也沒有做什麽太壞的事，只是開個玩笑而已，可能是自己太敏感了……
才會覺得他是在嘲笑自己。
而且……嘯月才剛剛失蹤，自己居然把受了重傷才剛剛恢複不久的徒弟趕出去，獨自在外，如果……
孟回清越想心裏越不安，趕緊穿上鞋子往菜園跑。什麽生氣，什麽為師的尊嚴，通通都忘了。
“小魚——小魚——”
菜園裏空蕩蕩的，除了菜，什麽都沒有。孟回清的心“咯噔”一下，慌了。
“怎麽辦怎麽辦，小魚不會跟嘯月一樣吧……”
孟回清越想越害怕，雙腳發軟，抱着尾巴蹲到地上，臉埋進臂彎裏：“都是我的錯……”
“你錯什麽了？”
孟回清哽咽地回答：“我不該把小魚趕出去，讓他一個魚被……”
等等。
孟回清猛地擡頭，就看見玄曜那張波瀾不驚的臉。
“你——”
孟回清跟被踩了尾巴似的，幾乎是蹦起來，整個人撲到玄曜的身上，雙手挂在他的脖子上。
“太好了，小魚！你還在，你沒事！”
玄曜猝不及防被孟回清撲了個滿懷，差點站立不穩。
他退後兩步後穩住身形，一手攬住孟回清的腰，一手扶着他的小臂：“你怎麽了？”
孟回清頭腦清醒了些，見自己幾乎是挂在了玄曜的身上，想到他不喜歡與人身體接觸的性子，連忙從玄曜身上跳下來。
“沒，沒事。”
玄曜見他站穩了，才松開手，接着問：“你方才，哭什麽？”
“我哭了嗎？”孟回清急忙擦去眼角還殘留的淚痕，“我沒哭。”
可不能讓玄曜知道，自己是因為以為他跟嘯月一樣不見了，被吓哭了。
太丢臉了。
孟回清擦幹眼淚，問：“你，你在這裏幹嘛啊？我早上醒來又找不到你。”
玄曜疑惑地看着孟回清有些泛紅的眼睛，心想：這笨狐貍怎麽睡一覺都能失憶嗎？
“三千八百二十一。”
孟回清：“什、什麽？”
玄曜正色道：“不是你讓我守菜園，一共三千八百二十一片白菜葉子，另外還有七百七十三條蘿蔔纓子，你要數一下确認嗎？”
孟回清睜大了眼睛，嘴唇一張一合，半天沒有說出一句話來。
天爺啊，笨徒弟居然真的去一片一片數葉子！
自己到底是一個多麽兇的師尊，才能吓到徒弟，生怕自己拔他的鱗啊！
孟回清頓時覺得自己可能真的有點過分。
參爺爺對他的那個小靈芝徒弟可好了，不僅幫他修行，還會給他在人間買漂亮的衣服。
白蛇對她的小貍貓徒弟也很好，帶着她去人間到處游玩。
對比起來，自己顯得好壞啊……
孟回清心中升起了愧疚，他期期艾艾地說：“不、不用數了，你說多少就是多少。”
“那個，小魚……”孟回清露出了慣性的笑容，拉拉玄曜的袖子，“一晚上沒睡，是不是很累呀？走走走，先回去睡覺。”
玄曜眯了眯眼，唇角微微擡起。
這笨狐貍，還不知道自己什麽想法都寫在臉上，一張臉上神色變來變去，将心裏的想法抖落得幹幹淨淨。
不過，他很受用。
玄曜很快就躺到了柔軟的床上，孟回清甚至還取了一個又紅又甜的西瓜，還貼心地切成了小塊，插上了竹簽，放到床邊。
“小魚，你吃點西瓜，再好好休息。”
涼絲絲的西瓜散發出清甜的氣息，西瓜後面則是孟回清那雙漂亮的，妩媚的眼睛。
玄曜覺得，今天這西瓜看起來格外的水靈，應該非常美味。
他其實根本不累，而且也并不需要睡覺，但是看着孟回清期待的眼神，他還是吃了兩口西瓜，然後閉上眼假寐。
過了一會兒，在聽見玄曜刻意營造的綿長呼吸後，孟回清輕聲地叫了他兩聲：“小魚？”
“睡着了……”孟回清長長地舒了一口氣，看來一夜沒睡，确實是累着了，睡得這麽快。
哄睡了徒弟，孟回清心裏那點“壞師尊”的愧疚終于消退了一些。
一擡頭，又看見了已經完全補好，看不到痕跡的屋頂，孟回清心裏暖暖的。
忽然，孟回清福至心靈！
乖徒弟給自己補好了屋頂，那自己也送他一件禮物作為補償吧！
送什麽好呢？
孟回清歪着頭想，他好像也不知道玄曜喜歡什麽，沒有聽他說過，平時好像也沒有見他有什麽特別想要的東西。
眼珠轉了一圈，孟回清瞥見了玄曜身上那件簡單的粗布青衫。
這是那天夜裏，玄曜化作人形之後沒有衣服，孟回清去找桃妖換的。玄曜身材比他高大，他的衣服玄曜都穿不了。
當時只是為了應急，現在看着，怎麽都覺得這身衣服太過于簡單了，有些配不上玄曜的氣質。
“對了，給小魚買件漂亮衣服去！”
孟回清越想越覺得自己這個想法很不錯，沒人不喜歡新衣服，尤其是人類做的，有精美刺繡的華麗衣裳。
“小魚你乖乖睡覺，等我回來哦~”孟回清小聲說。
說完，孟回清打開放錢的陶罐，把裏面的錢全部拿上，一陣風似的飛出了洞府。
玄曜扶額坐起身來，孟回清說的話他都聽見了，心中不免有種不安的預感。
孟回清喜歡的……漂亮衣服……
玄曜想到他身上穿着的那件大紅色繡金線纏枝百合的衣裳，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