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章
第 12 章
孟回清他們跟着顧筱絨來到嘯月藏身的那處地穴之中。
地穴非常隐蔽，入口極小，通道狹窄，一次只供他們一人通過。顧筱絨走在最前面，玄曜最後。
剛一進去，孟回清果然就聞到了濃郁的血腥味，他的心中頓時升起不好的預感。
約莫走了一盞茶的時間，他們三個終于通過了狹長的通道，來到了一處稍微寬敞的石窟裏。
地上鋪着厚厚的幹草和棉花、絨毛，旁邊放着已經打翻的盛水的竹筒，還有淩亂的食物。
原本應該算是舒适幹淨的地穴，此時滿是幹涸的血跡，變得淩亂不堪，看得出來，嘯月“消失”的時候，這裏應該發生了不小的打鬥。
顧筱絨耷拉着兔耳朵，哽咽着說：“小清哥，就是這裏。每個月月圓，嘯月都是在這裏度過的，這麽多年了，從來沒有出過事。”
孟回清鼻子靈，他仔細嗅了嗅那些血跡，隐約覺得這血腥味有一點怪，但是哪裏怪，他又說不上來。
“筱絨，你覺得這是嘯月的血嗎？”孟回清問。
顧筱絨已經被濃濃的擔憂擾亂了心神，聽到孟回清這麽問，才想起來去細細分辨。
末了，他疑惑道：“有點奇怪……是嘯月的味道，但是好像又有別的，我說不準。”
“但是……很可怕……”顧筱絨抖了抖。
玄曜補充道：“是魔氣。”
“魔氣？！”
顧筱絨的眼淚一下子又湧了出來，抓住了孟回清的手：“那，那嘯月是被魔族抓走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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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回清也沒想到會是這樣一個情形，他下意識地向玄曜投去了求助似的目光。
玄曜便說：“也不一定。這裏的魔氣很淡，也不一定就與嘯月有關。”
孟回清：“對對，你先別急。”
顧筱絨卻是半點也沒有放心的樣子，他忽然說：“一定是的，是嘯月族裏的那些壞人來抓他了！”
孟回清：“嘯月不是蒼狼一族嗎？族裏的壞人……跟魔族有關？”
玄曜的神色也凝重了些，他甚至向顧筱絨走近一步：“你知道什麽？”
玄曜身形高大，神色冷峻，短短幾個字透出的威壓竟把顧筱絨吓得躲到了孟回清身後發抖。
“我……我……”哆哆嗦嗦半天沒有說出來完整的話。
孟回清瞪了玄曜一眼，轉身軟聲哄着膽小的兔子：“筱絨你別怕，他是我的徒弟，就是一條小魚。你別怕，你慢慢說。”
好一會兒，顧筱絨才緩和了情緒，緩緩道來。
原來，嘯月來自蒼狼一族，而蒼狼族群的聚居地在狂北沙洲，距離魔族的夜行淵非常近。
幾年前，嘯月不知什麽緣故，被族群放逐，開始在人間流浪，遇到了顧筱絨。
而據嘯月所說，他與族群鬧翻，正是因為族群中有些長老，與魔族有勾結。
“他也沒跟我細說，具體的我也不太清楚……”
孟回清原本以為，嘯月只是失蹤或是與外人有龃龉，他還可以幫忙，可現在這事跟魔族有關，他就不知道該怎麽辦了。
嘯月修為在他之上，都這樣無聲無息地消失了，更別說他孟回清了。
可是……顧筱絨這麽傷心，他又不能不管。孟回清當即為難了，嘴唇抿得緊緊地，一雙狐貍眼也垂了下來。
“也不是全無辦法。”玄曜忽然道。
“你有辦法？！”
孟回清和顧筱絨兩個人齊齊發出驚喜的聲音，兩雙大大的眼睛同時看向玄曜，眼裏迸發出堪稱燦爛的光芒。
玄曜有些不适，然後清了清嗓子，對孟回清道：“你先送他回去吧，我再查探一番。”
“這裏，現在氣息太雜了。”
孟回清頓時懂了，玄曜的意思是他們太多人在這裏，把地穴裏殘留的魔氣和妖氣弄亂了。
“好好，我送筱絨回去，等下再找你。”
待孟回清和顧筱絨離開之後，玄曜緩緩環視地穴四周，随即他目光一凜，一塊細小的，沾染着淡淡魔氣的碎片，從翻倒的竹筒下飛了出來，落入他的掌心。
與他在黑寡婦身上發現的碎片一模一樣。
顧筱絨住的地方距離地穴不遠，孟回清把他送回了家。
小兔妖住的也是一處隐秘的石洞，出口很多，每次孟回清來，若不是顧筱絨帶路，他也不一定能找到。
狡兔三窟說的也許就是顧筱絨這樣的。
顧筱絨是一只特別愛收拾的小白兔，他的石洞比起孟回清的，要更加有生活氣息。
石洞內壁光滑細致，裏面不僅分為了好幾個不同的空間，還有一張大大的木床，床上并排放着兩個一看就很柔軟蓬松的藍布枕頭。
大一點的石室中央，擺着一張四方的木桌，幾個木凳，桌上甚至還有一套青色的陶瓷茶具。
牆上還挂着一幅非常漂亮的，畫着白兔頂着紅紅柿子的畫。
“這是嘯月在人的集市裏買的。”顧筱絨見孟回清打量那幅畫，說道。
一提起這個，顧筱絨的臉上就露出些許甜蜜來，很快，這一點甜蜜又變成了濃濃的憂慮。
“小清哥，你的那個徒弟……”顧筱絨想起玄曜的模樣，忍不住又抖了抖，但還是強忍着害怕，說，“看起來很厲害的樣子，他都能發現魔氣。”
孟回清聽見他誇玄曜，頓時覺得極有面子，挺了挺胸膛一臉驕傲：“那是，我的徒弟自然是很厲害的。”
顧筱絨的眼睛紅紅的，又扒拉了一籃子板栗和柿子，塞到孟回清懷裏：“小清哥，你的徒弟那麽厲害，一眼就能看出來魔氣，那他也一定能幫我找到嘯月的，對吧？”
“額……”孟回清被得意沖暈了的腦子忽然清醒了一些。
是啊……小魚好厲害啊，他一眼就能看出來有魔氣。
孟回清不由地回想起他撿到玄曜的那一天。從天而降的魚，還有土地爺爺說的，那場在九重天上格外慘烈的神魔大戰。
天哪！
孟回清忽然大驚：小魚不會根本不是什麽仙魚，而是魔族吧？！
否則，他都失憶了，怎麽對魔氣這麽敏銳呢？先前在王家遇見黑寡婦的時候，他也說是有魔氣！
而且，如果他是仙魚……這麽久了，他的主人也沒有找來……
孟回清越想越覺得自己想的有道理，玄曜本就是神魔大戰時受傷墜落的，很有可能就是被重傷的魔族！
“小清哥？”顧筱絨見孟回清呆愣着，小心問。
孟回清回神，一時語塞，可對上顧筱絨那雙充滿期盼的紅眼睛，他只能道：“……應該吧。”
又跟顧筱絨說了一會兒話，孟回清才滿懷心事，默默地提着籃子回了自己的洞府，玄曜已經在家裏等他了。
“回來了。”
随手将竹籃放在桌上，孟回清坐下，看着玄曜。
玄曜提着一個木桶，一手拿着一個小鏟子，正在補石洞頂上的那條大大的裂縫。
那條縫其實影響也不大，并不會漏風或者是漏雨，只是正好在床上，偶爾會從縫隙裏落下一些細細的石子或者是灰。
孟回清總是在睡着的時候，被小石子砸到臉上。他通常是懊惱地坐起身，拍掉臉上的灰土，賭咒發誓明天一定要找熊大哥幫忙補上這條裂縫。
然後第二天醒來，又全然忘記。
如此循環往複，直到玄曜來了，他正在給自己修複那條煩人的裂縫。
孟回清歪坐着，視線随着玄曜的動作緩緩移動。
玄曜應該洗過澡，或是用了淨術，他身上一點都沒有沾染到那個地穴裏的血腥味，反倒是有一股很淡很淡的香味。
這種香味，孟回清說不上來具體是什麽味道，像是許多種味道混合在一起散發出來的，很好聞。
玄曜長得好看，氣質卓絕，即便是現在穿着普通的粗布青衫，卷起半截袖子，提着一個舊木桶，做着填補裂縫的工作，但看起來是氣定神閑，每揮一下小鏟子，都透着一股子優雅的勁兒。
一點兒也不像是狐貍精孟回清的徒弟。
這樣的小魚，真的會是傳言裏兇惡嗜血的魔族嗎？如果真的是……
“看什麽。”玄曜将最後一點點裂縫補好，又施加了一個穩固的咒術，然後把落在床上的石子兒、灰塵都清理幹淨。
孟回清下意識回答：“看你。”
說完，孟回清才反應過來，他咬了咬唇，有些懊惱。
玄曜的手頓了頓，然後淡定地将手裏的工具放到了角落裏，随後走到孟回清身邊，擡起了手。
孟回清有些害怕，下意識地往旁邊一躲，卻見玄曜的手擦過他的肩，拿起了桌上的竹節杯。
孟回清懸着的心松了松。
玄曜喝了幾口茶，才接着問：“有什麽好看的？”
孟回清小聲地嘟囔：“好看的。”
孟回清從不撒謊，不管從什麽角度來說，即便玄曜真的是魔族，他也是好看的。
但玄曜沒聽清：“什麽？”
孟回清咬咬牙，擡頭看着玄曜，試探着問：“小魚，你是不是想起什麽了？”
玄曜眼睫微微一顫，然後将杯子放下，淡淡道：“為什麽這麽問？”
孟回清猶豫了一下，抓起兩顆板栗在手裏來回地搓，吞吞吐吐地說：“就是……你、你好像……對魔氣……”
“我對魔氣很敏銳？”玄曜見他半天說不清楚，便接過了話。
“是是是……”孟回清點頭，又小心道，“所以你是不是……”
“是魔族？”
聲若蚊蠅，還在發抖。
玄曜擡眼看向孟回清，見一向張揚得意的狐貍精一臉緊張又害怕的模樣，覺得有些好笑。
“如果是呢，你要怎樣？”玄曜忽然起了心思，想要逗一逗他。
“劃拉”一聲，孟回清手裏的板栗滾到了地上，眼裏漸漸彌上了一層水霧。
“你、你……”
孟回清尾巴上的毛都炸了起來，因為害怕而渾身顫抖。
他居然撿到一只兇惡的魔族！還強行要他做自己的徒弟！怎麽辦？小魚如果恢複記憶，會不會把自己吞了？
或者像嘯月一樣，突然就從這個世界消失？
孟回清這個激烈的反應把玄曜看懵了，他不過是順着他的話開個玩笑，怎麽把這只笨狐貍吓成這樣。
“我開玩笑的。”玄曜飛快地說，想要将孟回清眼中蔓延的水霧逼退。
可是來不及了。
孟回清眼尾緋紅，長長的眼睫一眨、又一眨，兩顆豆大的淚珠“啪嗒”一聲砸在了玄曜的手背上。
有點疼。
玄曜有些慌地解釋：“我只是直覺，你知道的。我是仙魚，神魔不兩立，我自然對魔氣敏感的。”
孟回清猛然醍醐灌頂。
玄曜說的實在是很有道理，這本就是極為正常的一件事。而自己究竟是笨到什麽程度，竟然會覺得他是魔族？！
孟回清呆呆的，眼淚仍是沒有停下。
玄曜無奈，似有些手足無措，他伸手想要将孟回清臉上礙眼的淚水擦掉。可手伸了一半又停了下來，從旁邊找了一塊幹淨的手巾遞給他：“擦擦。”
孟回清還有些木楞，他接過手巾，輕輕擦了擦眼淚。随後，一張白皙的臉飛快地泛起憤怒的紅暈，他猛地一拍桌子，站起身來。
火紅的尾巴在身後卷來卷去，孟回清叉着腰，極為氣派地伸手一指洞外：“臭魚！你你你——欺師滅祖，罰你今晚去守菜園！”
“明天白菜少一片葉子，我就拔你一片魚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