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知
知
落在後面的第一輛車哼哧哼哧的過來了,真是怪了,在剛才的站點下了不少人,還以為已經大空了,沒想到還是擠不上去,又哼哧哼哧駛出去了。歐潤知只好原地等待,她感到心內悶着的那股氣又冒了出來,長舒一口,依然不奏效,不禁嘟囔着:“真是出門忘記看黃歷,今日不宜出行。”
一路輾轉回到家,正好趕上吃晚飯。媽媽一見女兒進家門,立馬招呼洗手準備吃飯。歐潤知心裏窩火,一定要即時與媽媽分享。媽媽也是心不在焉,轉身就要往廚房走。歐潤知兩手拉住媽媽的肩膀,嘴巴叽哩哇啦:“如果那輛車不壞,我早就回來了,不用站在車站等那麽久,真是冷死了。要是我上了第一輛車就好了,人家老頭老太太都能擠上去,我怎麽就擠不上去!”媽媽幾欲脫身,都被女兒扯住了,一定要将整件事的來龍去脈講出來才罷休。正題還沒說幾句呢,被媽媽打斷了:“得,不用說了。你愛吃的紅燒肉糊了。”
歐潤知一愣,這才放開了媽媽的兩臂,吐了吐舌頭,踮着腳悄沒聲兒的回了自己的房間。将斜挎包從身上扯下,大力往床上一扔:“今日諸事不宜啊!”倒在床上自我垂憐,閉着眼睛亂想,似乎自己的生命中沒有什麽好事發生。上學的時候是這樣,上班之後還是這樣,到底是平日做的善事太少,還是上輩子做的壞事太多?
歐潤知翻身坐起來,兩手在頭上一通亂揉,頂着一頭亂發喊叫:“我怎麽就這麽倒楣!”
這樣的日子時不時地會出現幾次。就拿上上星期的周一例會來說吧!她好端端的奮筆疾書記錄開會要點,坐在旁邊的某部門領導卻是昏昏欲睡,貌似是做了噩夢,一不小心碰倒了水杯,濺濕了歐潤知的會議記錄。伸手不打笑臉人,何況還是一領導。歐潤知只能對着賠不是的領導露出尴尬的笑。她的心裏苦啊!會議記錄只有她在做,第一遍書寫稿,第二遍電子版,現在被水洇濕,變成了模糊不清的字跡,誰來救她呢?
還有上星期的周五大掃除,平時懶得見不到影兒的人,破天荒要幫她打掃辦公室。她的飯搭子馮荔十指不沾陽春水,整日花枝招展的賣弄風情,一到大掃除的日子,不是借口上廁所不見人,就是随手扯了一塊抹布和男同事嬉笑怒罵。
歐潤知訝異她現下竟勤快起來,攔了她幾次都攔不住,随她端着一盆清水跟在後頭,那顫顫巍巍的樣子,還不如八十多的奶奶。歐潤知沒打算馮荔真的能幫得上忙,果然不負人望。馮荔哆嗦着一雙手先是摔斷了董事長的魚竿,後又摔裂了魚缸上的石頭擺件。歐潤知當場吓得說不出話來,一度不敢呼吸。魚竿壞了不要緊,咬咬牙花錢補上,把心放寬一點,就當白幹幾個月。那塊不起眼的石頭就不好說了,別看坑坑窪窪的,誰見誰說醜,架不住它有來歷呀!誰知道是開了光的招財石還是從天而降的隕石殘品,咱是不敢問吶。
惹事的往往也怕事,馮荔也是真的害怕,聲音也不似往常的嬌滴滴,水汪汪的大眼睛也湧了淚,一邊央求着一邊往門口靠,話音一落,一溜煙兒就跑了。歐潤知心一橫,眼一閉,主動認了錯。董事長年齡大了,偶爾來辦公室坐坐。等着歐潤知住了嘴,擡了擡眼皮,瞅了瞅她,緩緩問道:“你是新來的?”
歐潤知倒吸一口涼氣,知道自己不起眼,不知道自己如此不起眼。在這間公司工作了三年多,竟然在領導眼裏還是個不知名的新人。真是難為她這三年來白付出了這麽多體力——要不是她,這件空閑的辦公室會整潔如新嗎?董事長雖然不常來辦公室,但她不能不盡心呀。
金錢上的直接損失避免了,歐潤知的職位也對等的降下去了。保留了那間只有走廊窗的小辦公室,其它的重新核定,打回原形,從頭開始。
心裏苦哇!倒楣的日子竟然還沒有結束,在天氣如此好的周末,依然難逃厭煩的事。
人家都說周日的下午是難熬的,因為一想到第二天的周一,心裏難免會五味雜陳,但歐潤知沒有這種感覺,她反而喜歡上班的日子。小小的辦公室就是私人領地,只有她一個。累了就歇歇,餓了就開吃。甚至連折疊床都是精心選擇買來的。午休時刻,門一關,窗簾子一拉,簡直不要太惬意哦!
自打上周五出了這檔子事,她的心情就變了。
周一早上的例會,各部門領導陸續到達會議室,新來的文員緊随其後,身着一身西裝裙,腳穿矮跟黑色蝴蝶結皮鞋,走在路上,發出咯噔咯噔的清脆聲。她從歐潤知辦公室窗前急匆匆的走過去,攪得屋內的人心煩意亂。撇歪的嘴還沒來得及回正,那位惹事的同事咧着一張帶有歉意笑容的臉貼了過來。
“別不高興了啊,我也不是故意的。你得慶幸你的運氣好,要不是那天董事長高興,你連工作都保不住了。”
聽聽,這是勸慰人的話嗎?
歐潤知不去理她,兩手在鍵盤上一頓亂敲,噼裏啪啦的格外響。
“哎呀,”馮荔的右手從窗外伸了進來,妩媚的覆在歐潤知的手上,拖着長音撒嬌,“別生氣了嘛,真不是故意的。你還不了解我嗎?”
“就是因為了解你,才會這樣的态度。否則,你覺得我會怎麽對你?”歐潤知抽出自己的手,斜了一雙眼用力剜了馮荔一眼,“你也得慶幸你的運氣好,如果不是剛剛走過去的新文員,我還以為你是故意害我,想頂替我的位置呢!”
“哎呀,我是那樣的人嘛!好歹也是吃了三年的同桌飯。你知道我多懶,那天也是好心,人家幾乎都下班了,我也是看你一個人忙,所以才搭手幫你的。要不說嘛,不是自己該幹的事,千萬別伸手。我呀,就不是幹活的命,好端端的躲着不就行了嘛。你以為我好過呀?”她又伸手左手來,“吶,那天為了接那塊破石頭,給我劃了多長的一道口子呢。”
歐潤知聽到這話,忍不住笑起來,想起馮荔那天滑稽的樣子就想笑。那塊石頭在她手裏不知道颠了多少個圈,像極了馬戲團接球的小醜,颠三倒四了好幾遍,還是摔在了地上。她斜楞了眼睛一看,果然白皙的手背上多了一道五公分的紅口子,乍一看,觸目驚心。
“我去打破傷風了呢。”馮荔的聲音裏帶着委屈,将手伸回去,自我憐惜的撫摸着,“你猜大夫怎麽說?”
“怎麽說?是不是說再晚一會兒,傷口就好了?”歐潤知從座位上站了起來,将身子向前傾了傾,有意帶了笑話人的語氣問道。
“呸,你以為我跟你開玩笑啊!”馮荔一個白眼兒送回來,“大夫說,幸好去打了破傷風,不知道那塊石頭什麽來歷,說不定帶了什麽細菌呢。萬一不走運,感染了是要截肢的。”
“嘁,誇大其詞,要這樣的話,每天得有多少人排隊等着截肢呀。也就是我閑,樂意在這裏聽你胡說八道。你放心,我不用你賠精神損失費。我大把青春呢,不就是從頭再來嘛。哼,我還樂得清閑呢!”
“你也別嘴硬,其實你心裏恨得不得了。在領導身邊當文員多好啊,加薪升職不用說,見多識廣的機會總是有的。你現在這樣,難出頭的。”
話不投機半句多,歐潤知揮了手趕着她走開,再說一句就要發瘋。“走走走走走,趁我發瘋之前,你趕緊閃人。到時候,我要是說得多了下手重了,你可別求我!”
“哼,我會求你?”說着,馮荔昂着頭從窗前離開了,很快,人又回來了。還沒走到樓梯口呢,踢踏着鞋又返回身來。看也不看歐潤知,兩手抱臂搭在胸前,側着身子問道,“中午吃什麽?我是下樓過來叫你呢,還是在公司門口等?”
歐潤知眼睛盯着電腦屏幕,沒好氣地說:“你下樓之前給我發個信息,我不就在樓梯口等着你了嗎?”
兩個人不約而同的哼了一聲,一個傲氣的扭頭離開,一個發狠的敲着鍵盤洩憤。
馮荔是分公司的人,相當于分公司在公司弄了個駐事辦。整天裏無所事事,上了樓又下來,下了樓又上去,看起來忙叨叨的,不能問,一問就露餡兒。她在公司的八小時,不是聊天就是幹私事。但因為工作關系主要是在分公司,大家也就不說什麽了。
她進公司只吃了一天的外賣午餐,從第二天開始就不必自掏腰包吃飯了,輾轉于公司裏的男同事身邊。這樣的時間差不多一年,歐潤知入職第一天,馮荔站在樓梯口向着她笑,兩人不約而同向着對方靠攏,成了絕佳的飯搭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