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見
見
歐潤知坐過去,坐到他的身邊,一直向着他笑。兩個人只管笑,一時忘了要說的話。
有了這本子,真好!
走在路上,即使腳踩狗屎,她也不氣惱,取出備用鞋換上,泰然自若;在公司裏,哪怕做錯了事,也不必害怕,預備方案早已備好,悠然自得;閑在家裏,心也不慌,她有法子打發時間,怡然自樂。外出約會,有時會有些累,因為知道會發生的事,裝出驚喜的樣子着實有些不自在。但是,她喜歡這樣的生活。
亂七八糟的活着是不會完蛋的,但精致的生活更讓人安心。
布布幾乎将所有的工作都交給了歐潤知,一點一點的講,一步一步的教。歐潤知有了心理準備,因為本子上告訴她“忙,好幾天。工作繁雜,心累”,所以她不慌,也不推辭,這樣的安排自有它的道理,只管接受就好了。
有一天,歐潤知照着本子上的文字道花店裏買了一束花,是花店老板配的。歐潤知不知道該買什麽花,也不懂花的含義,由着老板左搭右配。好看是真好看,貴也是真貴。歐潤知的心像被抓了一下,卻是不受控制般的掏錢付賬。
“布姐,你這是幹嘛啊?”
布布的辦公桌很亂,其實她是在收拾,可是越整理越亂。“小歐,恭喜你啊,你升職了,以後啊,你就是分公司的行政主管了,是正式的哦,總公司的文件已經發過來了。一會兒就來新同事了,我呢,就要離開這裏了。”
“啊?我成主管了?你不做了?辭職了嗎?”
“我被調到總公司了,調出來又調回去。”布布一臉苦笑,将自己的東西裝入到袋子裏,是那個裝被子用的大袋子,加班那天用它裝過錯印的資料。
歐潤知不知說什麽好,看布布的表情是略帶憂郁的。她看了手中的花,恍然明白買花的意義,忙遞上去:“布姐,送你的。”也不知道布布喜不喜歡,适不适合。布布接過去,笑起來:“謝謝!還挺有儀式感的。”
“原來上面說的‘送花’是這個意思,那‘好事’就是指我升職?”歐潤知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兩手交叉握成拳頭抵到下巴處,“新同事?好相處嗎?我是主管,那就是我說的算了。沒想到還有這樣的好事。”
“嗨,大家好呀。”
新同事已經來了,不用她開口自我介紹,只聞其聲,歐潤知就知道她是誰。擡起頭看過去,果然是她——
“我叫馮荔,以後我們就在一起工作啦。”
布納納極富誇張性的伸了個懶腰,側過身去繼續睡,反正也沒有人看,也就顧不上形象是不是美觀。她将脖子往被窩裏縮了縮,整個身子故意蜷縮起來,暖和哦!就是可憐了腦袋,孤零零的露在溫暖之外。冬季是個賴床的好季節,不想起床,真的不想起床。如果有人可以發明一種可移動床墊就好了,像帶有翅膀的昆蟲那樣,出門時會飛,落下時躺平,嘿嘿,這想法有意思。
将頭又往被窩裏縮了縮,不想睜開眼睛,一天二十四小時如果黑夜再多一點就好了。這樣一想,心裏猛地一震,布納納的眼睛一下子睜的大大的。“糟了,要遲到!”趕緊起床,慌忙換衣。一只衣服袖子還沒完全穿進去,腦袋由混沌變得清醒。
對了,不會遲到,她在休年假。因上班而形成的生物鐘達到了固有的模式,還會操縱自己的身體,時常處于惶然的狀态。
看時間,剛過七點。身子一翻,向後倒去,直挺挺的倒在床上,連被子也不蓋。重新閉上眼睛接着睡。一陣寒意襲來,這下徹底清醒了。
房子空蕩蕩,只有她一人。
爸媽去旅游了,理由是這個季節的費用便宜。男朋友一家也去旅游了,理由是這個季節人流量少。布納納對于這兩個消息都是後知後覺。爸媽以為她的年假是和男朋友過;男朋友以為她的年假會和她爸媽在一起。布納納問他們為什麽沒有提前和自己說一聲呢?聽者一臉茫然:“你為什麽不提前說一聲呢?”
她的年假加上周末剛好五天,怎麽排都來得及。可是沒有人問自己的想法,想當然就“抛棄”了她。家裏人這樣,外面的人也這樣。公司一紙調令就将自己從分公司調到總公司,美其名曰是升職,其實就是将自己當抹布用。幾年前也是這樣,分公司招不起人,突然就把她調過去,也真是奇了怪了,她去了就像定海神針,慢慢穩定下來。據說總公司的行政部現在有些雜亂無章,所以才把她調回去。可是,物是人非,她去了又能改變什麽呢?
男朋友在這場戀愛中占主導,沒關系,他對布納納也确實大方,四時八節、各種紀念日,他都不會忘記,物質上比布納納要付出的多,但是在精神方面就比較跳脫了。他明知道布納納在年底會有五天年假,也當着她的面計劃出行路線,還問了她的意見。臨了,卻丢下了她。
爸媽對自己的女兒是要上心的吧?他們似乎忘記了長大的女兒和小時候的女兒一樣,同樣是需要關注的。他們之前問過布納納有沒有興趣帶男朋友一起去旅游,布納納是很樂意的。還沒等她的回複,爸媽已經踏上列車疾馳而去,否定了詢問過她的意見,并且交代她一件事,家裏的一居室要租出去,租客是個單身女性。
今天是年假的第四天,也是那位單身女性來看房子的日子。
布納納喝了一大口水,撕了兩片面包,嘆了口氣。冬天休年假就是浪費,除了可以不必從溫暖的被窩早起,也看不到什麽好處。得,還得帶人去看房。她探着脖子看窗外,朦朦胧胧。去到陽臺,趴在窗前向外看,極力睜大眼睛。看不清,什麽也看不清!還好,窗臺沒有結冰。将窗戶打開一條縫,茫茫一片,像打開籠屜冒出來的煙,既嗆鼻又嗆眼。冷風争先恐後,迅疾往窗裏鑽。
連溫度也是冷的,一些小水滴集聚在一起,形成小小的镂空的球,這是水、微風與大氣的博弈,接近露點的氣溫也來湊熱鬧,就像天上的雲跌落到地面。
小時候幻想能夠躺在雲的上面,四處飄。現在看看,也不過如此。
“這樣的天能看清什麽呢?”布納納想另約時間,電話卻打不通,發了一條短信也沒回音,幹巴巴等了近一個小時,不敢做違約人。好在不遠,同在這一帶。她将這白茫茫的世界美稱為“仙境”,小心翼翼的摸到了約定的地點。
兩人一見面,不約而同的笑起來。算是相識的人,卻并不相熟。
新租客是普塔雅。
房子在茶室附近,二樓。普塔雅裏裏外外看了個遍,卻不費時間;布納納站在門口不動。一居室,沒什麽可大動幹戈的。兩個人按着已打印好的合同對看着,痛痛快快的簽了字。“去我茶室坐坐吧?”普塔雅對走在前面的布納納發出邀請。布納納透過樓道的窗看過去,依然是缥缈萦繞,便點點頭,回臉說:“好啊。”兩人一邊向下走一邊說,“其實我喝過你泡的茶。一次是小歐買的,一次是你到我們公司表演茶藝。”“我覺得,茶還是現泡的好喝,能夠嘗到茶的本味。”
塗途看到普塔雅引着布納納出現在店門口,立馬來了精神。本來是半伏在櫃臺前,立時站直了腿、挺直了腰。
布納納沒那麽多講究,但盛情難卻,選了三秋杯,一種敞口、淺斜式腹壁、圈足的杯子。用鬥彩描繪秋天庭院的美景,上有菊、蝶、草三畫,拿在手裏,像在看走馬燈。
普塔雅回櫃臺後着手泡茶,塗途一邊看好奇的布納納,一邊湊到普塔雅的身邊,輕聲說:“這麽快就來了?”普塔雅的眼睛專注在手裏的各種泡茶工具上,但不耽誤回答塗途的問題。“凡事都講求個巧。”塗途突然想起了什麽,趕緊去看櫃臺上的木制框,疑惑道:“什麽時候換的?”上面的自畫像已換了另一幅。一張大衆臉,面帶倦容。“哎,好像還沒畫完呀?”是個半成品。
布納納對店內的擺設很是好奇,這看看,那瞧瞧。對于室內設計,她完全不懂,只會用“不錯”來形容。她溜達了兩圈,上看下瞧,看不出個所以然。走到落地玻璃窗前停下來,向外望去,似乎看到了一點天光。普塔雅有些急,這是塗途也少見的。普塔雅有些慌,端着茶盤走過來立住,布納納被吓了一跳,也想伸手幫忙端茶,被普塔雅擋了回去:“來,這邊坐吧。”
布納納将三秋杯端在手裏,茶香已然冒将出來,湊到鼻下嗅了嗅,又輕啜一口,溫熱的。還有三足盤盛着的驢打滾當茶點,散發着怡人的豆香味兒,黃白紅三色分明,煞是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