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8章

“哎,小北……”

黃娟蘭将紙遞給他,但他一直沒有接,下一刻,黃娟蘭替他擦了擦身上的酒水,“沒事兒,這天氣,一會兒就幹了。”

刑北川沒有聽到她說話,轉過去頭,望向後桌,看着那個被同伴叫作“餘晖”的人。

他穿了一件灰藍色短袖,上面印有紅色的圖案,頭發略有些長,劉海搭在眼睛上方。刑北川很努力的去回想記憶裏的餘晖,但是完全想不起來,眼下看着此人不禁心道:難道他長這個模樣不成?

“王天奇,你過來一下”,刑北川起身走到院門口,王天奇随之而來。

刑北川擡頭一指那個男人,“那個叫餘晖的,你認識嗎?”

王天奇看了一眼,“目前還不認識,不過他同桌的另一個人我有一點印象,你怎麽突然打聽起他?”

刑北川沒回複他,只說:“幫我一個忙,幫我查一查那個人。”

王天奇沒再追問,只點了點頭。

三天以後,王天奇就把消息帶給了刑北川,下課後,王天奇站在教室門口等着他,見刑北川出來,他小聲道:“他叫餘晖,在九道灣公路上開了一家汽修店,因為離着市區遠,不怎麽來市裏,我廢了好一番功夫才打聽到他。喏……”

王天奇遞給他一張紙,上面寫着那家店的地址,“不過有一件事我覺得需要囑咐你一下。”

王天奇壓低聲音說:“他身邊來往的都是一些小混混,我打聽他的時候,那個人欲言又止,你注意着點。”

說完,王天奇搭上他的肩,“你還沒跟我說,你打聽他做什麽。”

刑北川眉頭微皺,“他可能,是我之前認識的一個人,只不過我那時候年紀太小,記不清了。”

王天奇問:“你這樣的出身,怎麽會和這樣的人扯上關系?”

刑北川說:“我小時候,還沒被我爸認回來之前,是被我媽丢給別人養的。”

王天奇疑惑不解,“你爸都對你寵成那樣了,要星星不給月亮的,怎麽,他之前還不要你?”

刑北川道:“這事兒說起來複雜,我改天再跟你解釋,不過你答應我不要亂傳出去,我不想自己的私事成為別人的話題。”

“這個我知道,你放心”,王天奇拍拍他的肩。

周五放學後,刑北川找上同學王浩,開門見山道:“這周末借一下你的摩托車。”

王浩臉色有點難看,“哥,你有駕照嗎?”

刑北川長眉一挑,“你說呢?”

他們還沒到考駕照的年齡。

王浩說:“你要去哪兒?怎麽不叫你家司機開車送你?”

“我要處理點私事,不想讓人知道,你借不借?”

王浩道:“你開口我哪敢不借?可你知不知道,要是你被交警抓住了,你會被你爸打死,我會被我爸打死啊!”

刑北川似乎只聽到了前一句,“明天一早我去你家拿車。”

他走向自行車棚,推上自己的山地車,王浩緊跟過來,“摩托車挂在我爸的名下,要是你騎車真出了點什麽,我爸是第一個知道的人,你知道這意味着什麽嗎?”

刑北川問:“意味着什麽?”

王浩道:“意味着我是第一個嗝屁的人。”

刑北川輕笑了兩聲,夏天逐漸過去,白天越來越短了,難得的在放學之後看到了落日。

他說:“我騎你的車,去給你做一個保養,順便給你加滿油。”

王浩立刻豎了個大拇指,“夠意思!”

出了校門,刑北川跨上自行車,悠哉悠哉地騎遠了。

今天家裏面只有尚姨,反倒顯得溫馨了許多,尚姨做了兩人份的飯菜,刑北川料想今晚父母大概都不會回來。

他一邊喝着湯,一邊走着神,一心想着明天去見餘晖的事:藏在一個人煙稀少的地方開了一家修理店,身邊結交的都是些不三不四、但卻消息靈通的朋友,确實像一個躲避警察追捕的人該有的生活。

真的會是他嗎?

安靜的飯桌上,尚姨忽然開了口,“你爸爸生意越來越忙了,都沒工夫回來看你,剛打電話囑咐我,說你的生日快到了,讓我別忘了,他未必能趕得上。”

刑北川說:“他生意忙點是好,省的回家來受氣。”

他的語氣波瀾不驚,尚姨卻聽出了滿腔的心酸,“你受苦了。年幼時流落在外,好容易找到自己的父母,他們還不能時常陪在你的身邊。”

刑北川放下碗筷,擡頭看着她,眼神淡漠,“你陪在父親身邊這麽多年,應該是極了解他的,他故意沉在工作裏面,就是不想回來這個家。尚姨,你不覺得這個家裏面冷得讓人喘不過氣嗎?”

尚姨沒說話,看他的眼神充滿了憐憫。

刑北川繼續道:“我從小學到高中,身邊結交過的朋友不少,從沒聽說哪個同學家裏面,母親嗜酒如命,整日夜不歸宿的。她不适合結婚,也不适合生孩子,只是用我來換爸爸的錢罷了。不過她這樣埋在酒裏面也不錯,省的讓我看見她頭疼。”

尚姨無話可說,因為他心裏什麽都知道,話說的再好聽也掩蓋不了這些事實。

晚飯之後,刑北川回了二樓自己的房間,打開練習題鑽研起來,可他一直專注不了心思,回過神一看,手裏的試題翻了沒幾張,紙面上轉筆留下的印子倒是多了不少。

時間臨近十一點,父親還是沒有回來。

卧室門輕輕敲響了兩聲,刑北川說:“請進。”

尚姨端着一杯熱牛奶進來,“不要學的太晚,明天周末有的是時間,小心把眼睛學壞了。”

她語帶慈愛,刑北川忍不住心頭一暖,眼睛帶上了笑意,回頭看着她,“我周末要和同學出去玩兒,你不要向爸爸告狀。”

尚姨又囑咐道:“夏天風大,小心你的眼睛,別忘記帶眼藥水。”

“我知道了”,刑北川笑笑說。

尚姨放下牛奶,端着托盤出了門。

刑北川喝完牛奶,洗漱之後,躺在了床上,雙臂交疊放在腦後,看着天花板發呆。

淩晨一兩點,他才模模糊糊聽到了高跟鞋的踢踏聲,料想是王燃回來了。

他在睡夢中翻了個身,做了個模模糊糊的夢,夢到六歲的他眼睛看見了,和一個比自己高一大截的男孩在向日葵田裏追逐穿梭,他想跑上前,看清他的臉,但陽光太刺眼,他怎麽也看不清。

第二天一早,刑北川洗漱之後去樓下用早餐,見尚姨一臉倦色,知道她昨晚又被王燃折騰得沒睡好。

“尚姨,你吃完先去休息吧,一會……”

他想說,一會我來刷碗,卻沒想到王燃下來了。原以為她要睡到十一二點才會起床,沒想到一大早她就下來吃早飯。

刑北川想說的話咽了下去,三人相對無言,氣氛驟然冷清。

飯後,刑北川背上胸包出了門,直至他離開房間,房間裏都沒有任何一個人的說話聲。

王浩家離着并不遠,他走路過去不用20分鐘。

他帶好頭盔跨坐在了摩托車上,王浩還在千叮咛萬囑咐,“你可千萬別被交警抓着,否則咱倆同歸于盡了。現在快高考了,我爸……”

刑北川一腳踩下油門,車子飛了出去,将王浩的話甩在身後。

九道灣公路騎摩托車過去最快也要四十分鐘,餘晖的那家汽修店在公路入口三百米處,應該是專門服務于那些艱難通過盤山公路的故障車輛。

刑北川第一次來這兒,不熟悉路,用了一個小時才到達。

他到的時候,餘晖正将一輛車開上升降臺,刑北川摘下頭盔,看到餘晖穿着短袖,将升降臺調高,回身拿來一個扳手,他這才看到了站在門口的刑北川,臉上一怔。

刑北川停好摩托車,面不改色道:“來給摩托車做一個保養,我覺得剎車有點異響,你要不要檢查一下?”

“稍等”,餘晖說,接着開始專心致志地拆卸汽車底盤。

刑北川也不着急,就在店裏面閑逛起來,餘晖一邊修着車子一邊與他攀談,“你是要打算上山嗎?”

刑北川背對着他眼睛轉了轉,想着話題,“……嗯。”

“晚上最好不要上去”,餘晖囑咐道,“盤山公路險峻,夏天山裏濕氣又重,路太滑了。”

刑北川嘴角微微一翹,心中愈加确信他就是自己要找的餘晖,他想起那兩位警察的話,“他一定會回來的”,“他來找他弟弟。”

說不定他一直認得我,刑北川心道。

刑北川回身靠在桌面上,抄着口袋看着他,“我那天在柴火院看到你了,你叫餘晖是嗎?”

餘晖停止了手上的動作,擡頭狐疑地看了他一眼,“這麽說,你是特意來找我的?”

刑北川微微點了點頭,在餘晖詫異的目光中,他說:“聽說你修車很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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