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第17章

張宇雖然嘴毒,但做飯着實好吃,刑北川在這兒吃了三天,染上了嘴瘾,追問張宇需不需要合租室友。

張宇一開始沒理他,在他的連環追問下,才說了一句“不需要”,又極其嚴肅地說:“我不可能跟你合租,死心吧。”

刑北川洩了氣,将手機扔在一旁,望着天花板望了半天,才又不死心地發下一條消息:為什麽?

張宇說:你很難伺候。

刑北川忍不住嘀咕:“難伺候的到底是誰?”

張宇這人脾氣古怪,他似乎不喜歡與人親近,大多數的親近都浮于表面,讓他找合租室友着實艱難,何況他确實也不缺錢,柴火院半年的收入足以支撐他一年的開支。

可是刑北川總覺得,張宇對他是有點兒特別的,這種特別說不上是哪裏特別,就像是一個人手裏雖然拿着刀,樣子看起來極其兇狠,可他打心底裏對你的好你還是能夠感覺到。

張宇就是那個手裏拿刀的人。

但即便是吓唬人的刀,也足以讓人難以靠近。

刑北川正憂愁着怎樣讓張宇心甘情願地給自己做飯吃,自從吃了幾天他做的飯,食堂和便利店他是再也吃不進去了,味同嚼蠟不過如此。

正這麽憂愁着,張宇卻忽然給他發了條消息:以後來之前提前給我發消息約時間,想吃什麽提前說。

刑北川看着那條消息愣了片刻,很想說一句:你見鬼了?

但終歸是沒有發出去,好不容易到嘴的飯不能讓他就這麽跑掉,适時張宇又回了一句:不是免費的。

刑北川回了個:OK。

又發了一個感動至極的表情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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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滿意的看着手機屏幕上的字,覺得自己出來住了幾天,給餓出了毛病,只為了幾個菜就卑微成這個樣子。明明只要他想吃什麽,只要告訴他爸一聲,他親爹可以天天讓人從五星級酒店給他送飯過來。

“至于麽”,刑北川自嘲一句,接着又想起了那一天熱氣騰騰的大包子,“至于”,他給了自己一個答案。

自從兩人定了小廚房的約定,張宇的話忽然就多了起來,幾乎每天都要問他一句:今天過不過來吃飯?

有時候刑北川回,吃,吃什麽,有時候回,晚自習突擊考試,亦或是有其他的事兒耽擱了,畢竟面臨期中考,課業繁重。

如此日複一日,終于熬到放寒假,臨近過年,天氣卻忽然有些回暖,張宇說過年要回老家看望奶奶和母親,南鄉離着不近,坐高鐵也要三個小時,他還不知道能不能搶到春節的票。

刑北川頭疼過年的事兒,放假後,先去找了同樣孤身一人的餘晖,餘晖說要忙到臘月二十八,過年大概也只會和朋友們聚一頓餐。

刑北川說:“到時候我會來看你,因為我需要先陪我爸。”

年前的時候是最忙的,因為很多準備過年用車的人,都會在年前進行檢修,到時候九道灣公路說不定會大堵車。

刑北川問:“你是打算賺那部分時間的錢麽?”

餘晖道:“忙活了一年,也讓我歇歇吧。”

餘晖很忙,刑北川負責給他打下手,照顧客人,但是太陽剛剛落山,餘晖就把他趕走了,說天太冷,晚上道路容易結冰。

餘晖扔給他一瓶熱奶茶,催着刑北川上了摩托車,說如果覺得手冷,就拿出來暖着,又囑咐以後別一個人騎着摩托車過來,一是危險,二是天太冷,騎這麽一路人都要結了冰。

刑北川擰開蓋喝了半瓶,将奶茶放進了衣服內口袋,微燙的溫度在懷裏醞釀開,他戴上頭盔和餘晖作別。

他還沒到達市中心,還沒見着高樓大廈,眼睛就開始止不住的泛花,身上也一陣陣地冒虛汗,一開始他懷疑是自己眼睛的問題,可是很快他就确定不是,是餘晖給他的那瓶奶茶有問題。

刑北川有些不敢相信,可是身體的異常反應又在不斷地侵蝕着他的理智。

奶茶瓶的溫度還在硌着他的胸膛,前輪子一打滑,刑北川還沒來得及尖叫,就從崖上翻了下去,他覺得自己可能會摔死,但是沒有,身體很快就停止了翻滾,腦子裏好似一團漿糊,惡心的感覺止不住地泛上來。

眼前的世界天旋地轉,有些分不清現實還是虛假,只是覺得很冷很冷,身上一層層的冒冷汗。

手機忽然響了,貼着內裏口袋震動着他的皮膚,刑北川費盡全力才拉開衣服拉鏈,冷風忽的就竄了進來。

電話挂斷了,他的手指一停,但手機很快又響起來,如此反複三次以後,刑北川才終于掏出了手機,按下了接聽,是張宇。

張宇說:“喂?怎麽不接電話?你在哪兒?”

刑北川只說了兩個字,像是呓語似的,“救我……”

天色已經完全黑了,盤山公路上的車燈寥寥可數,他費盡全力地睜着眼睛,只看到了兩輛車緩行而過。

身體已經完全被凍透,他覺得自己可能會被凍死,或者是被山裏的野獸吃掉。

兩輛車過去以後,第三次車燈從相反的方向照過來,它沒有像其他的車一樣緩緩地從他視線裏滑走,而是忽的熄滅了燈光,接着有人翻過了護欄,手電筒的光線在山坡下來回掃射,刑北川按亮了手機屏幕,那燈光的目标很快鎖定了他。

張宇連滾帶爬地向他跑來,扶起他的身子拍着他的臉關切道:“小北?”

刑北川緩緩睜開眼睛,微微一笑,張宇似乎松了口氣,摸了摸他身上各處的骨頭,“有沒有傷着哪兒?”

刑北川意識模糊,“我好難受。”

他以為張宇會出聲諷刺他幾句“活該”,但是他沒有,只問:“能不能走?”

刑北川不知道自己有沒有說話,說了些什麽,只是似乎很沉很沉地睡了過去,又似乎只是短暫的打了個盹。

在睡夢裏,他夢見張宇用圍巾将他捆在身上,背着他往斜坡上爬,但是他無法吃住兩個人的力氣,陡坡上也沒有落腳處,他們很無奈地從山坡上滑了下來,如此反複幾次以後,離着目标卻越來越遠,張宇氣惱地不斷捶打着地面。

“冷”,刑北川在睡夢中呓語,那種折騰又翻滾的感覺才終于結束了。

夢中有野獸将他們團團圍住,他想:我可能會被野獸吃掉。

但他再睜開眼的時候,看到的是一張刀削般的側臉,和上面跳躍着的火光,那張側臉上滿是泥濘,身旁并沒有野獸。

張宇撥弄着火堆,敏銳地注意到了他微弱的動靜,刑北川活動了一下,這才後知後覺地發現,自己正躺在他的懷裏。張宇拉開了兩人的羽絨服拉鏈,用自己的體溫暖着他,刑北川一愣。

張宇說:“你終于醒了,我試了好幾次,沒法一個人把你弄上去,你要是再不醒來,我們兩個只能凍死在這裏了。”

刑北川想起夢中的情景,他知道那個夢應該不是夢,太真實了。

“我好難受”,刑北川皺緊眉頭,艱難地說,他的臉色蒼白,身上更是狼狽不堪。

“堅持一下,等回去就好了,要不然真的會死在這兒。”

刑北川努力往他懷裏縮了一下,汲取那一點點溫度。

張宇摸摸他的頭發說:“柴火不夠了,堅持一下,我們先回去,乖。”

他忽地想起張宇之前說過的,“對男人也可以溫柔體貼”,心道确實如此。

刑北川搖搖晃晃地坐起身,張宇給二人拉上衣服拉鏈,然後将火滅掉,攙扶着刑北川站起來。

張宇扶着他到了那塊陡坡上,上面翻滾踩踏的痕跡明顯,與夢裏的情景重合。

張宇說:“你走前面,我跟在你身後。”

刑北川就這麽搖搖晃晃的趴在了坡上,然後四肢并用地勉力往上爬。

他身體發虛,腦袋也不清醒,像是宿醉一夜,看不清自己醜态的王燃。

他搖搖晃晃一腳踩空,往下滑落一點,卻踩到了一個肩膀上,一只冰冷的手扶着他的腳腕,推着他的腳踩到了一塊草根上,刑北川踩着草根用力往上爬,張宇就這麽一步一步地将他送到了坡頂的盤山公路。

張宇翻過護欄,抓着他的手腕幾乎将他拎了上來,刑北川早已滿身虛汗,冷風一吹,吹得他差點再次滾落下去。

張宇架着他的胳膊,給他整理好圍巾和髒兮兮的衣服,走向他停在路邊的摩托車。刑北川早已被凍得渾身冰冷,如今看了一眼這四面透風的摩托車,頓時有些發抖起來,“你怎麽不買輛車?”

張宇說:“汽車沒法停在這兒,等着交警來抓人麽?堅持一下,一會就到了。”

刑北川苦笑,“我發現你這人挺會給人灌雞湯,跟我爸一樣,果然,當老板的都會畫餅。”

張宇将他安置在後座,刑北川眯着眼睛說:“你騎車慢點,我還不想死。”

張宇一步跨上了摩托車,用圍巾将他綁在身上,“你放心,我不會讓你死的。”

這語氣裏的堅定,讓刑北川有些驚訝地睜大了眼睛,懷疑自己聽錯了,可能幻覺的勁兒還沒消失。

“我們也算生死之交了”,刑北川說。

張宇踩下油門,發動了車子,車輛一行駛,冷風瞬間灌滿了全身,剛剛費力爬上陡坡所産生的那點溫度,早已蕩然無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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