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第16章
昨夜突降暴雪,翌日一早,路面就結了厚厚的冰層,幾乎所有的走讀生都遲到了,學校無奈吩咐自習。
今年的天氣甚是古怪,江明從未下過如此大的雪,所以并不具備鏟雪機,一夜之間,整個城市就變成了溜冰場,路上的連環車禍此起彼伏,交警都沒辦法出警。
刑北川就住在學校對面,他就算用爬的,也遲到不了多少。
他看着玻璃窗外的滿目蒼白陷入了沉思,照如此下去,他大概有半個月都見不了餘晖。
市中心還可以撒鹽,可餘晖呆的那個犄角旮旯,這雪指不定要化到猴年馬月去。
刑北川掏出手機,擱在桌洞裏看了一眼,先給餘晖發了條信息,又點到通訊錄裏看了一眼,張宇還沒有通過自己的好友驗證。
這人什麽毛病,留了他的電話,卻不添加微信,這年頭誰還打電話聯系的?
同學們陸陸續續的來,門口時不時響起跺腳聲,哀怨聲此起彼伏,班委開口管紀律,刑北川将手機放回包裏,拿起筆開始做試題。
因為天氣的影響,第一節的開課時間延遲到了兩個小時以後,直接從第三節開始上的。數學老師一眨眼的功夫,就将黑板寫了個滿,教室裏滿是一臉茫然的沉默,身後已經有人讨論起寒假怎麽過,大概是聽不懂,幹脆放棄了。
今天少上了兩節課,所以顯得時間過得特別快,放學後,刑北川一路滑到校門口,他扶着伸縮門,眼見着一輛汽車輪子轉着圈,卻移動不了半米,忍不住苦笑:真是該慶幸這不是個上坡。
他的胳膊忽然被人拽了一下,刑北川下意識錯開腳步,穩住身形,轉頭看過去,是黃娟蘭。
黃娟蘭腳下還打着滑,刑北川撐了她一下,讓她停住,問:“你怎麽回去?”
“那只能走回去呗”,黃娟蘭說,“得一個多小時呢。”
刑北川下意識地想說:要不今晚去我那兒将就一下算了。
但一想,他們都已經不再是小孩,孤男寡女共處一室着實不妥,于是改了口,“我送你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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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送我回去,你還要自己再溜回來,算了。”
黃娟蘭說着松開他的胳膊,開始不受控制地滑了起來,“我到家給你打電話,唉唉唉……”
黃娟蘭“唉唉唉”着溜遠了。
溜了沒幾步,“咣當”一下躺在了地上。
刑北川雙腿分開用力,急忙滑了過去,嘆氣道:“我今晚就在家裏将就一下吧,順便送你回去,要是摔着後腦勺可是會出人命的。”
黃娟蘭猶豫了一會,“也行,我爸今晚可能會下通知暫時停課,明天大概率不會上學。”
刑北川問:“那你今天還過來做什麽?”
黃娟蘭一笑,“逃學不是好孩子,再說我數學考得那麽爛,我怎麽敢待在家裏看我爸的眼神?我這種天氣堅持來上課,怎麽也顯示了我的态度不是?”
刑北川一笑,攙扶着她的胳膊,“走吧。”
二人一路走一路滑,滑了約莫半小時,看到張宇推着小推車也跟着在那兒滑,刑北川走過去,扶着他的推車,推車上面有兩個蛇皮麻袋,刑北川問:“你這裝的什麽?”
張宇說:“鹽。”
他說話的時候沒轉頭看他一眼,态度傲慢不可攀。
刑北川又問:“你裝着鹽做什麽?”
張宇說:“去把柴火院收拾一下。”
“你現在撒鹽也沒用”,刑北川道,他掏出手機看了一眼,“現在零下29度,飽和鹽水的凝固點約是零下20度,你大可再等幾天。”
“你給我顯擺學問?”張宇終于轉過頭來看了他。
刑北川無奈一笑,“實事求是而已。”
黃娟蘭不知何時已經轉移到了推車的另一邊,“還是有點用的,比如說,扶着它就牢固多了。”
張宇看着她打顫的雙腿,腦袋一點,示意道:“你可以坐上去,如果不嫌髒的話。”
黃娟蘭說:“我剛才都坐地上了,再髒能髒到哪兒去?”
張宇停下了步子,推車也緩緩停下,黃娟蘭跨坐在蛇皮袋上面,像是騎木馬似的看着前方,“駕!駕!……”
張宇緩緩地推動車子,雙腿前後用力滑了幾步,小推車平穩地前行——這畫面,竟然還怪溫馨的。
刑北川跟了上去,“我發現你對女人和對男人完全是兩種态度,你對女孩兒怎麽就這麽溫柔體貼了?”
張宇說:“我對男人也可以溫柔體貼,我就是看着你煩。”
他目視着刑北川,說得理直氣壯,刑北川忽然一陣心虛:張宇好心提醒了他幾次,可他還是和餘晖保持着聯系。
可是這人管的也真多,難不成就是因為這件事不給他好臉色的?
刑北川問:“加你好友為什麽不通過?”
張宇道:“和你不夠熟,還沒到互加好友的地步。”
刑北川:“……你這人……說話真招人煩。”
有了四輪小推車的加成,接下來的路顯得好走了很多,至少不必心驚膽戰的擔心會摔倒,只要扶着推車往前滑就行。
到達柴火院,黃娟蘭下了車,張宇将蛇皮袋子劃開,進院拿了一個盆,開始往地上撒鹽。
黃娟蘭和刑北川在小區門口作別,刑北川猶豫了好一會才進了門,結果王燃和刑思遠都不在家,只有尚姨在。
聽尚姨說,因為他的強行搬出去住,導致父親和母親的關系徹底決裂,刑思遠正在搜集王燃出軌的把柄,以期在法庭上占有利處境,兩人整天鬥智鬥勇。
這才是他們之間真正的關系,那些被沉默的表象掩蓋住的關系,刑北川心道。
“我今天送黃娟蘭回家,路過這裏。路上全結冰了,太滑了,再回去就太晚了,就暫時在這兒歇息一晚吧”,刑北川說。
“說得那麽客氣,這本就是你的家”,尚姨說,“我去給你做你最愛吃的溜肉段和風味茄子,難得回來一趟,你還想吃什麽?我去準備。”
“就我們兩個人,準備那麽多做什麽?何況現在外面寸步難行,估計什麽也買不到,超市也不知道開沒開門,有什麽做什麽就是了。”
尚姨“唉”了一聲,轉身去廚房準備了,看到他回來尚姨似乎很開心,臉上的皺紋都笑開了。
刑北川回卧室洗了個澡,換了身衣裳,給爸爸打了個電話,才得知他是被困在公司了,索性今晚就在那裏過夜。
公司對面有一家酒店,刑思遠是那裏的高級會員,大多數他不回家的夜晚,都是在那裏過的夜。
刑北川叮囑了幾句“注意安全”,這才挂斷了電話。
接着班級群裏發了通知,第二天停課,因為道路結冰影響,文昌高中連續停課三天。
刑北川一夜未眠,不知為何,翻來覆去的睡不着,半夜兩點鐘外面又飄起了雪花,對于江明這座城市來說,這算得上是鵝毛大雪了。
看着夜空裏漫天的飄雪,刑北川心想:估計第二天的冰,又要再厚上一層。
他忽的聽到了樓梯間傳來的腳步聲,這才知道王燃不知何時已經回來了,頓時心情郁悶起來。
早上天剛蒙蒙亮,尚姨還沒起床,刑北川就收拾東西離開了。他從來沒有想過,自己有一天會如此迫不及待地離開這個家。
天很冷,凍得皮肉都失去了直覺,骨頭也變得麻木了,将人凍得赤.裸裸的。站在滿世界的雪白裏,刑北川鮮明地感受到了刻在骨子裏的恨意,它隐藏的那麽深,那麽不易察覺,如今終于随着胸口流淌進了血液。
“如果有一天她死了,那一定是我殺的”,這句話忽的從他腦子裏冒了出來。
“我真是瘋了”,刑北川停住腳步,閉上眼睛,默了片刻,又甩甩頭,“不值得。”
“不值得、不值得”,他默念着,緩緩地往出租房趕。
張宇通過了他的好友申請,但他的朋友圈僅支持三天可見,這人的心房比牢門都嚴實。
刑北川無奈嘆了口氣,躺在床上看了會手機,困意返了上來,不知不覺就睡着了。
一睜眼,見張宇發了一條朋友圈,只有兩張照片,是他拍的剛出鍋的熱乎乎的大包子,刑北川的肚子頓時咕咕叫起來。
他不善廚藝,連碗都沒刷過,如果樓下便利店不開門的話,他這三天只怕是要餓死。
刑北川給張宇發消息:給我點吃的。
他把那條可惡的朋友圈截圖給他發了過去。
張宇倒還真是給他發了個定位地址,附言:自己過來。
出于對食物最原始的渴望,刑北川立刻拍拍屁股坐起身,套上衣服出門了。
張宇的家離着不遠,他就算一路滑過去,大概也只需要十幾分鐘。刑北川餓得很,可能滑的快,十分鐘就到了。
門剛打開,他就聞到了迷人的肉香味,眼睛在張宇臉上停留不到一秒,就擠進門去了。
刑北川聞着味兒鎖定到了廚房的位置,進去一手拿了一個包子,啃了一口,連吃了大半個才終于有力氣說話,“我從早上就沒吃飯,真的快餓死了,現在幾點了?”
張宇說:“下午三點,你今天不上學?”
刑北川道:“學校停課三天。”
張宇諷刺道:“你整天不好好學習,就不影響你的成績?”
刑北川說:“目前看來,還真沒影響。”
張宇沒再接着挖苦,“坐下慢慢吃。”
他将包子端到了餐桌,又拿了一疊小鹹菜,刑北川自己解決掉五個之後,張宇按住了他的手,“不準再吃了,等下一頓着。”
“我覺得我還沒吃飽。”
“再吃你的胃就要炸了,晚上再吃。”
“這麽說,你要留我到晚上?”刑北川俯身問,接着似乎又想到了什麽,“我們停課三天,我可以每天過來蹭飯嗎?我給你夥食費,你就添雙筷子的事兒。”
張宇點了一根煙,眯着眼睛看着他,“你給多少夥食費?”
刑北川神秘地一笑,豎起一根手指,“一天、一百。”
“倒是不賠,行,有錢不賺是王八。”
刑北川看了眼他手上的煙,又說:“不過我在這兒的時候,你不能抽煙,二手煙很影響身體健康,而且我的身體還正在發育。”
張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