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第39章
天氣有些陰沉,眼看就要下起小雨,陸想将車停在文昌高中的校門口,已經等了一個多小時。
一個小時前,他給刑北川打電話約要見面,刑北川說今天要模拟考,需要等考試完才有功夫見他。刑北川如今高三,陸想也不想攪了人家的學業,就約定在校門外等着他。
又十分鐘,一個颀長的影子從冷清的校門口走出來,在門口觀望了一會,陸想按了一下喇叭,刑北川徑直走向了他的汽車。
刑北川拉開車門,坐了進來,說:“十分鐘。課間休息只有二十分鐘,除去來回路上的時間,我們只有十分鐘的談話時間。”
陸想輕輕點頭,算是認可了這個要求,還是下意識地寒暄,“下一場考什麽?”
刑北川說:“語文——警察叔叔,時間這麽緊迫,我們還是直入主題吧,語文整場考試時間可不一定能寫得完的,要是考理科的話,我遲到一會倒也沒事兒。”
于是陸想不再廢話,直入主題道:“我一直有一個疑問,你和餘晖分別那麽久,離開的時候你又那麽小,眼睛還看不見。”
陸想轉頭看向刑北川,“你是怎麽在十年之後一眼認出他的?你怎麽知道,他就是你要找的那個人?”
刑北川坦然道:“并非一眼認出,是後來走的愈近,他親口跟我說的。”
刑北川說:“叫‘餘晖’這個名字的人本身就不多,我還特意确認過他是哪一個‘晖’”
陸想問:“他怎麽跟你說的?”
刑北川道:“你也知道,我知道他手不幹淨,就找機會跟他攤牌了,順便把當年的事兒問了他。他告訴我,餘爺爺不是他殺得,他回去的時候,人已經死了。他都這麽說了,我自然也就确信,他就是我要找的那個人。”
陸想一時感到茫然,不明白這個假“餘晖”為什麽要承認他人的身份,是為了利益嗎?畢竟刑北川既年輕,背景又很硬,看起來很好控制的樣子。
八成是餘晖有了小心思,想借此和他走近,背靠他這座大山。
陸想心道:雲港警方在幾次三番誤找上“餘晖”的時候,想必一些案件內容,已經洩露給他了,于是在刑北川再次找上他的時候,餘晖連蒙帶猜地,就把刑北川給忽悠過去了。
陸想忽然想起了什麽,問道:“當時你還跟他說了些什麽?”
“還說了什麽?”刑北川作思索狀,喃喃道,“我問他為什麽要跑,他說是因為害怕,我就跟他說,我可以保護他,勸他別再做那種生意,否則我真救不了他。”
陸想問:“還有呢?”
刑北川說:“我還說過……如果他缺錢的話,我可以給他,雖然現在給不了很多,但我爸畢竟只有我這麽一個兒子,等将來我繼承了家業,他想要什麽,我都可以給他。”
刑北川對“餘晖”下了一句評語,“他的性子有些懦弱,只是不知道被誰給洗腦了,竟敢做這麽大膽又不要命的生意。”
陸想接着問:“之後,他有給你下毒嗎?”
刑北川面露震驚,“你怎麽知道?”
又很快恢複鎮定,似乎明白了什麽,“是,所以那段時間我就跟他斷了聯系了。不過後來他聯系過我幾次,一直在道歉,時間一久,我就有點心軟了。”
陸想問:“你中毒之後,還發生了什麽?”
刑北川說:“我滾下懸崖了,就是在九道灣那裏,當時張宇正好給我打電話,是他把我帶回去的。”
陸想繼續問:“五月份,你為什麽忽然和他恢複了聯系?”
刑北川撓撓頭,看了眼車上的時間,似乎有點着急,下意識地說:“那個時候我正好跟我爸吵架了,心情很不好,他正好聯系我,我就去找他了。”
刑北川的口供,與他現掌握的資料完全對得上,陸想心道,至少這番談話,他沒有任何謊言,姿态也很放松。
刑北川将手放在車門上,做出要離開的姿勢,問:“還有別的問題嗎?沒有的話我要回去了。”
陸想沒有點頭默認,只是沉默了片刻,車廂裏的氣氛有些嚴峻,刑北川将搭在車門上的手又收了回來,等着他後面的話。
陸想正色道:“你知不知道,其實你有很大的嫌疑?”
刑北川下意識地反問:“為什麽?哦……我明白了,因為兩個死者,我恰好都認識是嗎?”
陸想點點頭,默認了,“就我們目前掌握的資料來看,你是他們兩人之間唯一的聯系。當然,還有另一個……”
陸想揚揚手,卻沒有說出“黃強”的名字,因為他在這件案子中的重要性,與刑北川相比,實在無足輕重。
陸想說:“恐怕我們以後還要麻煩你很多。”
刑北川推門下車,車門剛合上,陸想就在這時忽然再次開了口,“對了,你和你爸爸吵架,是因為張宇嗎?”
刑北川身形一僵,身上的氣質完全變了,陸想看到他的側臉上露出一抹怒氣,眼神也變得淩厲起來,然而在他轉頭看向他的時候,眼睛裏的淩厲沒有了,只剩下了怒氣。
陸想心道:年紀輕輕,倒是很善于控制情緒,于是火上澆油,“看來你真的很在乎他,就是因為他,才和我妹妹取消訂婚的吧?”
刑北川扶着車窗,彎下腰與陸想平視,故作輕松地笑了一下,“警察叔叔,你們不會向我爸告狀吧?他可是說過,如果讓他知道我喜歡的人是誰,他是會弄死他的。在江明這片天底下,我可不敢跟他硬碰硬。”
陸想說:“你放心,在沒有破案需求的情況下,我們不會嘴碎的。”
刑北川白了他一眼,轉身走了。
他抄着口袋,走進校門,然而他僵直的背影,卻似乎在說,他生氣了。
陸想将車開出停車位,駛回警局。
、
這件案子一定哪兒有漏洞,陸想一遍遍翻看着案件資料,可他每次的調查方向,都會繞回原地,就像是在原地轉圈一樣。
“難道他身邊還有另外一個人?可是會是誰呢?”陸想的眉頭擰成了麻花。
陸想翻到了刑北川影院裏的監控,影院的監控圖像昏暗,畫質也是黑白配色,畫面中刑北川帶着眼鏡和口罩,眼鏡片反射出幕布上的光線,他戴着一只藍色的一次性口罩,陸想忽然發現,眼鏡和口罩,幾乎把刑北川的整張臉都擋住了。
可能是空調太冷,畫面裏的人在離開之前還戴上了衛衣上的帽子。
一個前所未有的想法從陸想的腦子裏冒出來——這個人真的是刑北川嗎?
可他走路的姿态、身形、氣質,以及習慣性的小動作,看上去就是刑北川無疑,只是監控裏卻偏偏看不清他的臉。
陸想看了一眼畫面右上方的黃娟蘭,覺得有必要試探一下她,黃娟蘭是不可能會認錯刑北川的,他們從小一起長大,她還喜歡着他,沒有人會認錯自己的心上人,咨詢黃娟蘭無疑是最好的方式。
只是陸想怕的是,如果讓黃娟蘭知道刑北川是嫌疑人,她恐怕會庇護他。
陸想摸了摸嘴唇,思考對策,随後他掏出手機給姑媽打了個電話,先是寒暄了一番,這才默默切入主題,問黃娟蘭這周末回不回家、休不休息。他知道自從她上高三以後,課程量忽然多了很多,突擊考試也多了很多,有時候周末也不休息。
在得到肯定的答案後,陸想和姑媽約定,這周末會去看她和娟兒。
深夜十一點,警局辦公室裏仍舊燈火通明,陳恺和同事換班回來了,帶來的夜宵香味瞬間席卷了整個辦公室,勾起了陸想的食欲。
陳恺很及時地分給他一份夜宵,順便彙報今天的成果,“今天晚上刑北川和張宇見面了,你走後約一個半小時,刑北川就給張宇打過電話——副隊,你能不能讓楊曼文那個女色狼去蹲守他們兩個?”
陸想問:“他們兩個怎麽了?”
陳恺說:“我實在看不得兩個男人在我面前膩歪,我眼睛疼,心髒也疼。”
陸想說:“說明你段位不夠,做警察這麽久,什麽人沒見過?看兩個男人談戀愛,就讓你難受成這樣了?”
“關鍵是,他們年紀也相差很多啊”,陳恺說,“刑北川還是個未成年呢,張宇這算不算是騷擾未成年?”
陸想忍不住一笑,“人家兩個情投意合的,怎麽就算騷擾了?我今天去見過刑北川,他對張宇可是在乎的很,誰騷擾誰還不一定呢。”
陸想輕輕一拍陳恺的肩膀,“我看你正好趁此機會,提升一下你的段位吧,啊?”
陳恺哀怨道:“哎喲,我的大隊長,你可饒了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