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第43章

——Night——

窗外烏雲沉沉,大雪紛飛,落地窗窗簾半合,刑北川睡得天昏地暗,模模糊糊地睜開眼睛,微動身子,身上火燒火燎般難受。

恍然看到落地窗旁邊立着一個人影,張宇抄着口袋倚靠在牆邊,姿态顯得那麽落寞,讓他感到一陣陌生。

刑北川剛要張嘴,先忍不住咳嗽了幾聲,驚動了窗邊屹立的人。

張宇轉頭看向他,“醒了。”

刑北川喉嚨腫的說不出話,啞着嗓子“嗯”了一聲。

張宇說:“吃點東西吧,要不然身體扛不住。”

然而他欲言又止,姿态顯得是那麽疲憊,一個步子都沒能邁動,又跌回了牆邊,問:“你還是要去找他嗎?”

刑北川一愣,心中愧疚起來,清清喉嚨,啞着嗓子說:“短時間內應該不會了。”

張宇卻沒有責怪他的意思,只是沉默了很久很久,沉默到刑北川開始覺得不适,想開口打破沉靜的時候,張宇終于開了口,“不要去找他了,他不是你要找的那個人。”

刑北川一愣,問:“什麽意思?”

張宇推開玻璃門,看着窗外的沉沉烏雲,雪已經停了,只是天色依舊陰沉,整個房間猶如傍晚莅臨,像是潑了一碗濃稠的墨水。

刑北川再次開口,“哥,什麽意思?”

張宇說:“餘晖确實一直在你身邊,但不是你現在一直靠近的那個人。”

刑北川總覺得,張宇說這話的時候,像是一具空掉的軀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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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繼續不緊不慢、聲音低沉地說:“你剛上小學的時候眼睛還沒恢複好,有一次放學後很長時間都沒人去接你,天黑了你看不清,急得一直哭,就是他把你送回家的。從那個時候起他一直都待在江明。”

刑北川隐約想起來了,那是他上小學二年級的事,尚姨請假了,王燃根本不會管他,父親忙着工作也忘了這回事。學校等着關門,老師着急下班,他像是一個被全世界抛棄的人。

然後有一個人過來,說是他家的鄰居,要順路把他帶回去,他記不清老師是怎麽就信了他,然後刑北川就真的跟他走了。

可是張宇為什麽會知道這些?

刑北川語氣嚴肅起來,“你把話說清楚。”

張宇轉頭看他一眼,問:“你還要我說什麽?你要找的那個人就是我。”

又極無奈地撇過頭去,“真想不明白你這小子到底怎麽想的,為什麽要對記憶裏的人念念不忘。”

刑北川說:“可是你有父母親人,你還有一個奶奶,你怎麽會是……”

“都是假的,我冒充的是別人的身份,那個人已經死了。”

房間裏落針可聞,張宇開始說起往事,陰影灑在他的臉上,“小時候,餘爺爺囑咐過我很多次,如果王燃過來找你,就讓我把你藏起來,所以那天我在看到紅色的車之後,就把你帶走了。

“之後紅色的車開出了向日葵莊園,我不放心,留你在北路上躲起來,自己回去查看情況,卻只看到了他的屍體。”

他的語氣是那麽的平靜,像是說起了別人的事,可是刑北川卻感覺到了一種無比沉重的情緒——這一定是他這輩子都不想提起的事。

張宇說:“他身上插着我教你寫字用的鉛筆,就好像人是我殺得,連我自己都恍惚了。可我知道人不是我殺得,害怕被誣陷,所以就毀滅了痕跡,這是我這輩子做的最錯的一件事。

“我隔着河看到王燃發現了你,把你帶走了,所以穿小樹林的近路,也爬上了一輛紅色的車,可是那輛車卻是開往相反的方向。再後來,我就變成了另一個人。”

張宇掏出煙點燃,出了卧室,将門合上,徒留刑北川坐在床頭一陣陣的眩暈。

刑北川慢吞吞爬下床,隔着走廊與張宇對視,“既然是這樣,你為什麽一直不和我相認?”

開着的窗戶透進一陣冷氣,張宇吐出一口煙,說:“告訴你這些做什麽?只會讓你惹一身麻煩。不管怎樣我身上都帶着命案,只是我沒想到你會這麽執着。”

刑北川身體本就難受,如今只感覺腦袋就是一片漿糊,“你要我怎麽信你?餘晖也跟我說過這案子,他如果是假的,他為什麽會知道這些?”

張宇說:“警察曾經也跟你一樣懷疑過他,所以去找過他幾次,一來二去,這案子他知道個大概。”

刑北川問:“他騙我,他圖什麽?”

張宇轉頭看着他,眼神犀利道:“圖你的身世背景,和你爹的錢。你如果不信,我可以找人給你去探探口風,問問他為什麽要給你下毒。”

刑北川沉默了,又問:“你要我怎麽信你?”

張宇說:“你可以不信,以後離着他遠點就行。”

刑北川試探道:“向日葵莊園的地址在哪兒?”

張宇對答如流,“雲港市安寧鎮山海路白首村,進入中心路左側,院門前有條小河。”

張宇提醒,“我勸你最好不要回去,免得被警察盯上,他們一直沒有放棄過。如果不是你對那個‘餘晖’太過執迷不悟,我壓根不會告訴你這些。”

等身體稍微好轉,刑北川就離開了張宇的家,他自然沒有聽他的囑托,當下就打車一路去了雲港市,按照張宇給出的地址找到了向日葵莊園,恍若來到隔世。

經過十年的洗禮,院子已經破敗不堪,荒草叢生,極目眺望處一片枯黃,還能隐約看到警察當年辦案時留下的痕跡。

院子的北側有一條河,繞着院門口蜿蜒向前,站在破敗的房門前,刑北川看到了張宇所說的那條北路,他當年藏身的地方、被王燃帶走的地方,如今已經變成水泥路了。

刑北川推門而入,老舊的房門吱呦呦的響,地面上有白色的标記,從小到大,他偷聽警察詢問王燃所獲得的案件信息,忽然具象化地浮現在眼前。

刑北川進入卧室,書桌上還擺着一個筆筒,衣櫃裏也還留有幾件兒童的衣服,如今早已覆滿了灰塵。

他知道張宇說的都是真的。

刑北川攥緊拳頭——張宇高中畢業後就來到了江明找他,之後就一直留在江明看着他長大,他不相信一個重視情義的人會殺了撫養他的恩人。

所以,兇手百分百就是王燃,她作案之後,又一口咬死了餘晖,還欺騙警察說是自己親眼看到了。只恨自己當時年紀小,什麽都做不了,任由她欺負一個沒長大的孩子。

刑北川聽警察說過,餘爺爺的葬禮是村民舉辦的,屍體被埋在了向日葵莊園裏,他在雜草叢生的院子裏找了很久才找到。墳頭上的雜草,已經長滿一人高了。

刑北川心中五味雜陳,不知道該說什麽,只是跪下給他磕了一個頭。

當天下午刑北川就回到了江明,回去的時候夜色已深,尚姨一直打電話催他回去過年,刑北川猶豫了很久,才調整好了心情,準備回家面對王燃。

可王燃不肯給他好臉色,他剛到家沒多久,兩人就吵了起來。從王燃的反應裏,刑北川确認了自己的猜測——王燃就是兇手!

年初一,黃娟蘭約他出去玩,他們在遠山廣場遇到了張宇和李妍。不知道為何,只隔了幾天再見他,刑北川忽然覺得一陣尴尬,一時不知道該以什麽姿态來面對他。

張宇顯然也感覺到了這陣尴尬,好像也不知道該怎麽面對他了。

在刑北川的心裏,張宇從來不是“餘晖”,不是他記憶裏的“晖哥哥”,身份的轉換讓刑北川措手不及。

何況張宇這個人,身上是有刺的,他顯然不是那種好好先生,靠近他并不會讓人覺得舒服,這和他心裏“餘晖”的印象,實在相差甚遠。

于是兩個女孩在前面手拉手,親昵無比,他們兩個在後面互相別扭着,互相散發着浸入骨髓的尴尬感。

刑北川調侃他,“你那個店只需要開半年,你大可早早地回家,就不用在年前搶票”的時候,張宇只是靜靜地看着他,于是他很快明白過來,張宇是為了他才特意留在江明的,瞬間覺得更尴尬了,一種讓人手足無措的尴尬。

刑北川說“有點吃醋”的時候,是真的有點吃醋,明明他和張宇的關系應該比任何人都要深厚,可是李妍和張宇卻可以拉着耳朵如此親昵,反觀他和張宇,冷淡地像是兩個陌生人,張宇也從沒有對他那麽溫柔忍讓過。

兩人一路上古怪的尴尬感,在張宇不惜用身體給他擋住風險的時候,化為了烏有,刑北川知道這世上除了他,再沒有任何一個人會這樣待他。

于是在那天分別後,刑北川轉頭就去找了張宇,同他談話,算是認可了他這個“哥哥”的身份,雖然他心裏并沒有轉過這道彎來。

可是當他把張宇當做哥哥來對待的時候,張宇待他,好像真的就變成哥哥的模樣了。

他的态度轉變的太快、太大,讓刑北川緩不過神,時常恍惚。

……

【作者有話說】

N-4從18章開始銜接內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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