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第13章

一行人中,黎東先生最了解他底細,知道他是從昆侖劍宗下山而來的。

聽聞他成過親,馬上反應過來,過來問他:“王子成過親了?!在昆侖?還和離了?”

澹臺蓮州抹一把汗:“我今年廿歲,已經成親也沒什麽好大驚小怪的吧?”

黎東先生欲言又止:“那……那您的娘子?”

澹臺蓮州想起岑雲谏那張冷若冰霜、俊美無俦的臉龐,說:“他是仙人,怎有可能跟我下凡來。我想回家,自然就得分了。”

因被他們提起,倒是勾起澹臺蓮州的一些回憶。

之前他剛一複生就下了山,壓根沒空去想,且那時不知為何,興許是死了一遭,腦子像是很久不用了似的鏽鈍得很。

如今他才能慢慢地想起些事來。

這會兒他與岑雲谏剛成親兩年不到。

差不多是感情最好的時候,不對,是他認為他們感情最好的時候。

譬如他們住的天南小築辟了一片蓮花池,種滿了岑雲谏從天南海北搜集來的各種蓮花。每次岑雲谏外出回來都會給他帶點東西,含笑地問他喜不喜歡。

他總是說“喜歡”。

那時,岑雲谏還常會陪他練劍,後來做了仙君,修真界事務繁多,哪還有這閑工夫?

他倆成親的第二天。

他問岑雲谏可不可以給他一縷頭發,岑雲谏問他要幹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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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說想打個同心結。

頭發這種東西可用以巫咒邪術,不能亂給,要是落在別有用心的修士手上,恐怕禍患無窮。

當時他說出口以後覺得唐突,趕緊改口,打哈哈說:“好像是不好。”

岑雲谏卻問:“要多長的,連發根嗎?”

于是真給了他。

澹臺蓮州用一紅一藍的兩根彩繩纏着彼此的頭發,編成了同心結,岑雲谏就坐在旁邊看着他編,他被看得不由緊張起來。

等他編完了,岑雲谏一本正經地問他:“這是一種婚姻契約的術式?我不記得我曾在藏書閣的書中看到過。還是你看的書更多。”

澹臺蓮州覺得自己像是被戳破的囊袋一樣,一下子所有的緊張都瞬間流洩了,他笑起來:“不是,這只是人間的一種習俗,沒有任何的法力附着。這兩條不同顏色的線代表結合的雙方,這意味着夫妻伴侶的命運被纏在一起了。”

岑雲谏也笑:“難怪我無甚感覺。我們的命不是已經因為噬心劫而被聯結起來了嗎?”

澹臺蓮州說:“那不一樣。”

一個是因為生死。

一個是因為喜歡。

哪能一樣?

岑雲谏想起什麽,道:“你等等。”

說着,去給他取了個巴掌大的小木盒,裏面裝滿明珠,個個都有桂圓大小,流光溢彩。

“是不是可以做墜子?”

澹臺蓮州問:“這是寶貝嗎?”

岑雲谏說:“不是靈珠,普通的海蚌珍珠,沒有仙力,除了漂亮——但這在人間好像是個寶貝,所以被供奉了上來。我忽然想起來,覺得倒是與你這同心結相稱。”

他把明珠編上去,終于大功告成。

澹臺蓮州把做好的同心結舉起來,站起來,走到檐下,對着日光把玩,彩線和明珠被描上一道薄薄的金邊,熠熠生輝。

岑雲谏側立一旁,擡起手,撫了撫同心結的長穗。

只是,畢竟用了岑雲谏的發絲,不便為外人知曉,也不能被發現,是以從未帶出去過,被他謹慎地收藏起來。

那個同心結他都沒帶出來,還在昆侖,就放在他們的床上枕邊,用來壓他的離別信。

等岑雲谏回去就能看到了。

……

說起來。

他與岑雲谏之間因噬心劫而締結的生死契還沒解開。

他當時只在書上看到做法,沒看到解法。

不知是否有解法。

但他既然都離開了岑雲谏,再過上十年,估計沒人記得他。

妖魔也不會特地來抓他了吧?

澹臺蓮州掐指一算,從他出發到現在已經近六個月,路上不耽擱的話,到昭國王都夕歌還要一到兩個月時間。

很近了。

大家歇了兩日。

繼續上路。

車隊裏人越來越多,不得不仔細分工。

澹臺蓮州見秦夫人算賬本事好,索性把大家的吃穿用度就交給她來管,大家算半正經地湊夥,那麽秦夫人也就不用再給他保護費。

黎東先生周游過各國,負責給出他的知識和見聞,秦夫人便依據他說的來儲備食物、購買藥品。

又小半月。

路過一座以織品聞名的城鎮,買了不少布,秦夫人說一半留用,一半給大家做衣服。

澹臺蓮州下山到現在還是穿着從昆侖帶出來的那身衣裳,那是冰絲鲛紗制成的,也可以說是半件法器,不染塵埃,一拂就幹淨,穿在身上很輕,但是冬暖夏涼,相當舒适。

這樣的好衣裳也是他跟岑雲谏成親以後才有的,對凡人來說很珍貴,但對他們仙人來說不算多稀罕,內門入室弟子人手一件,他穿走也沒覺得有不好。

秦夫人要做衣裳,澹臺蓮州連笛子都不吹了,過去湊熱鬧,讓裁一段布給他,他要給自己做件新衣裳。

一車的女眷聞言笑成一片。

除了蘭藥,她是個野女孩,從小沒被教養過,遇見人了卻是被抓去當奴隸,對女紅一竅不通,拿着個小繡棚抓耳撓腮,還以為蓮州公子是跟她一樣不懂的,惺惺相惜地望着他。

澹臺蓮州認真地說:“我沒騙你們,我真會針線活兒啊。”

還從袖子裏掏出他的針線包。

女孩子們仍不信,戲谑道:“那您做給我們看看。”

待看見澹臺蓮州的針線活兒做得針腳細密、甚至還會繡花時,頓時大為驚奇。

“沒想到公子不光是劍術好,還會針線!!”

“出門在外,衣裳若是破了,總得自己縫。”

其實是在仙山上沒人照顧。

我不只會這些咧,我還會挑水、種菜,各種雜務。澹臺蓮州在心底甚是驕傲地想。

“仔細看,公子這花樣繡得真好,怎麽繡的?能不能教教我?”

“給我也看看。哇。”

香香聽見有笑聲,也跟在馬車邊,晃晃鼻子,好着急,想探頭看。

澹臺蓮州被這一群姊姊妹妹圍住,正要跟她們讨論刺繡。

這時,馬車停了下來。

“怎麽了?”

澹臺蓮州轉身搴帳而出:“我去看看。”

只見前方一個落拓不羁、虬髯漢子騎一匹四足踏雪的黑馬橫在路中,他的身材高大魁梧,手執大弓,背負重劍,一副兇悍模樣。

漢子把他們的車隊攔下來,他說話的聲音與容貌完全不像,聲音雖粗,卻是好聲好氣地問車夫:“你們的主人是誰?莫怕,莫怕,我只是來問問可否有多餘糧食和水能賣我一點?”

出門在外,還得多靠旁人襄助。

澹臺蓮州并不吝啬,道:“我是這兒的主事人。你要多少?”

漢子剛要回答,身後傳來黎東先生的聲音:“任乖蹇?”

漢子越過澹臺蓮州看過去,驚喜地翻身下馬,高嚷一聲:“黎東先生!”

舊友重逢,喜不自勝。

被換作“任乖蹇”的劍客向黎東先生執弟子禮,端端正正地躬了下身。

黎東先生拉住他,說:“這麽巧,既然遇上了,你還買什麽糧,不如直接跟我們一起走。”

任乖蹇搖頭:“那不成,我還有事要辦。”

黎東先生問:“何事?”

任乖蹇道:“我受人所托,要辦一件事——送人赴死以成大義之事。”

澹臺蓮州聞言側目:“此話何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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