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第36章

澹臺蓮州洗了熱水澡,灌了濃濃一碗姜湯,覺得神清氣爽,舒服多了。

他把還在養傷的小白狼給揪起來,快活地說:

“岑雲谏還想讓我主動回金絲籠中?怎麽可能?

“我現在那麽逍遙,為什麽要回去?

“你說為什麽這些仙人都這樣傲慢呢?他是覺得天下所有人都向往成仙?我偏不想!

“我想,高傲如他,接下去肯定不會再來了。

“你說,大家好歹相好了一場,好聚好散不行嗎?非得鬧得這樣不體面。

“跟他說了理由也不聽。他這人就是這樣,總是單方面作我的決定,也不問過我的意見。”

小白不樂意聽,然而反抗不了他。

澹臺蓮州說一句“趴下”,它就不得不臭着臉原地趴下了。

又絮絮叨叨地說:

“用你的牙做成的琅琊劍真是把好劍,被雷劈了也沒事,我看着,仿佛還帶上了點金光。你說,這算不算意外被重煉了一遍?

“小白?小白?不許裝睡!聽我說完再睡!”

結果,他說着說着,自己先睡着了,痛快睡一大覺,一個夢也沒做。

一直睡到第二天雞鳴天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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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早膳時,昭仁王跑來找他。

原昨天就想來了,但是被王後阻攔,不許影響兒子休息,憋了一整天。

與王後不同,他憂心忡忡,知道仙人設立的竹屋不見了,思來想去,覺得跟澹臺蓮州必定脫不了幹系。他還特地帶上自己的新畫的帛畫,準備給澹臺蓮州更換一下屏風擺設。

才走到門口,正好撞上澹臺蓮州領着他那只白狼要出門。

昭仁王趕忙迎上去:“兒啊,遛狗去嗎?”

被不知道多少次叫成“狗”的小白狼對他龇了下牙,昭仁王不敢走近,怕了一下,才面帶笑容地說:“乖兒,你看,為父給你送了一幅新畫過來,你拿着賞玩。”

澹臺蓮州淺笑:“謝謝父王。

“我正打算去看香香。父王有何要事?”

“無甚要事。”昭仁王道,“為父與你一起去。”

他忽然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了,只一路悄悄觀察着他的大兒子,看上去雲淡風輕,沒有一點陰霾。

那也許、應當、大概……沒得罪仙人吧?

凡人哪敢啊?

得出這個結論以後。

昭仁王覺得心裏安穩多了,立馬高興了起來。

……

香香跟蘭藥一起住在王宮西北角的一處宮殿,這裏有個石砌的水池,香香下水以後剛好沒過身體一半。不過,這會兒大清早的,香香還在吃早飯,只見它用鼻子把果子一卷,塞進嘴巴裏,便吧唧吧唧地吃了起來。

自打住進王宮以後,它過上了神仙日子,吃喝不愁,還有好多人陪它玩。

今天早上,宮女們也為它準備了一大盤水果,它愛吃得很。

但是它擡頭一見到澹臺蓮州的身影,好吃的也不要了,揚起鼻子,嗚呼叫喚着,快活地小跑過去。它這個身形,跑起步來,把地面震了起來。

昭仁王吓得趕緊讓兩旁的人扶住自己。

澹臺蓮州笑說:“慢點。”

香香這才慢下來,走到他身邊,用鼻子蹭蹭他。

蘭藥剛才在窗下念書,聽見動靜,也跑了出來,歡喜地道:“蓮州哥哥!”

再發現昭仁王,不大熟練地行了個禮:“見過王上。”

要不是父王杵在身邊,澹臺蓮州早就放開來去跟香香玩了,沒的還得客氣地問一句:“兒臣可否去與小象玩耍?”

昭仁王道:“去吧去吧。”

澹臺蓮州與香香玩那個它最喜歡的游戲:他負責吹笛子,香香負責搖耳朵、晃鼻子地跳舞。

昭仁王是第一回見,很是新奇,讓人搬了張凳子擺在廊下,津津有味地欣賞起來。過沒多久,一個內侍走到他身邊,附在他耳邊道:“二王子、三王子都過來了,正在門外,說是想來拜見您。”

這麽孝順啊?昭仁王大手一揮:“讓他們進來吧。”

兩個孩子結伴而來。

二王子今年九歲,長得瘦而高,細眉細眼;三王子小一歲,今年八歲,身形微胖,一張圓圓團子臉。

兩人先是規矩地給父王行了禮,道過早安。

昭仁王把兩個孩子召到近前,問了兩句吃過早飯沒有,見兩個孩子扭扭捏捏,眼神不住地往小象身上瞟,可算是明白了——這哪是來看他們父王的?這是想來找小白象玩呢!

昭仁王成其美地說:“去與你們王兄問安。”

澹臺蓮州自然已經看到他們了,見他們怯生生走到跟前,放下笛子,主動說:“你們好。”

二王子與三王子依偎在一起,彼此鼓起點勇氣,齊聲道:“王兄好。”

光是跟這位優秀的兄長說上話,就已經足夠讓他們感到滿足了,兩個小孩激動得小臉蛋一下子變得紅撲撲的。

自澹臺蓮州回來,他們雖見過兩次面,可是都沒說上幾句話。

他們眼眸晶亮地仰望着澹臺蓮州,充滿了羨慕和崇拜,腳尖兒已經不由自主地朝向了小白象,出賣了他們的意圖。

澹臺蓮州并不讨厭兩個孩子,問:“你們是想跟小象玩嗎?”

三王子先勇敢地點點頭,不敢吱聲的二王子才跟着點了下頭。

澹臺蓮州溫溫柔柔地說:“那我帶你們跟它玩一會兒,有些危險,要聽話,我不讓做的事情就別做。”

倆孩子用力點頭。

對于兩個弟弟,澹臺蓮州并不讨厭,也不算喜歡。

他挺不理解的是,看上去父王很喜歡母後,可是又能納了好幾個妃子,與他們生下別的孩子。

他見過那兩位愛妃,并非出于私心,只從客觀來說,左看右看,他都覺得從相貌、氣質與才華來說,都遠不如他的母後。

父王有過母後,怎麽能瞧得上不如她的女人?

母後不甚在意地與他說:“你父王找別的女人,倒不是覺得那些女人比我好。對他來說,女人就像是玩具,跟好不好沒關系,沒玩過的他就想玩玩看。”

她輕嗤一聲,也不知道是笑別人還是笑自己。

然後話題轉到他身上:“你歲數也不小了,既然跟之前的分了,什麽時候再找一個?”

澹臺蓮州極是認真地說:“我想自己找。我跟父王不一樣的,母後,我想找一個相愛的人相伴一生。”

他們都覺得,他作為王室之子,傳宗接代、繁衍生息是他的責任。

然而,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他既親身體驗過被人當作掌心玩物的滋味,又怎會這樣去對待別人?假如哪天他要再與誰成親,那必然是因為真心地想要珍惜對方。

不過,他現在完全沒有想要再去與誰相愛的想法。

并不是因為遭遇了一次被抛棄而心有餘悸,就是純粹地不興念想,好似心中愛這一塊已經空掉了,不知何時才能補上。

很快,澹臺蓮州帶着兩個弟弟玩了起來。

一片明朗的笑聲中,一個細微的鳥叫聲被混雜着鑽進蘭藥的耳朵,本能地引起了她的注意,她沒聽清,迷惑地擡頭望過去。

屋檐上站着一排小鳥,正在合着澹臺蓮州的笛音蹦蹦跳跳,唧唧啾啾。

她皺起眉,心想:是我聽錯了嗎?

她好像聽見有其中有只鳥兒在說:哈哈,這個凡人還挺有意思的嘛。

回去以後,昭仁王繪制了一幅父與三子嬉戲圖,迫不及待地擺在了側廳的錯金銀虎噬鹿屏風底座上,意欲讓大臣們在欣賞他高超畫技的同時,感受到他與大王子之間的父慈子孝。

昭仁王最近不可謂不春風得意。

從澹臺蓮州回到王都開始,這三個多月間,他的風評之好,達到了迄今為止的巅峰。

他甚至敢去聽公卿士大夫乃至盲人樂師進上的民間言論了,因為如今不乏有誇獎他的,譬如:王上本人雖庸,但是勝在生了個好兒子,而且也不嫉妒他的兒子,原來還是有優點的啊!

昭仁王聽完,每頓用膳可以就着這些美言多下一碗飯。

還有言道:王上不如向蓮州公子學習。

昭仁王想:說得很有道理啊!于是難得地關心起朝政事務。

一日,他在王後處遭逢冷遇,回去與一愛妃談及此事。

這位愛妃來自幽國,溫柔解語,與他說:“聽聞大王子仁恕正直,雖迎戰,卻有不殺俘虜之德,王上何不學之呢?”

昭仁王不解其意:“如何學?”

幽妃道:“幽國的使者找到我,說他只命令幽師守衛邊境。幽師的冒進皆是周蹇一人獨斷、好勇鬥狠的輕謀,他亦勃然大怒,恨不得親手殺之而後快。

“幽王說,既然大家已經打過了,之前的恩怨就算完了。假如您能把周蹇這個惡賊送回去,讓他親自來殺出出氣就再好不過了。我真心希望幽昭兩國之間締結友好盟約,大王以為呢?”

昭仁王聽得一愣一愣:“甚……深有道理。”

他旋即讓人拟旨,打算釋放幽國将領的囚犯。

然而聖旨寫到一半,王後就氣勢洶洶地到了。

鮮見王後這般氣憤,直接将木簡從昭王的筆下抽出來,扔進了還在燃燒的熏爐之中,将本來淡淡的沉水香拍得香塵四溢,彌漫在整個屋子裏。

昭仁王驚得瞪大眼睛:“你、你這是做什麽?”

王後大義凜然,施施然行禮道:“臣妾這是在阻攔王上走上滅國之道。您聽上去贏得容易,因為蓮州沒有花您一個錢,沒有要您一個兵,用區區不到四千的兵力,奇行險招,以己當先,士兵們跟随着他,不顧惜生死,方才取得了令人咋舌的戰績。

“他們九死一生才抓到了這幾位敵國将領,您卻因為一兩句花言巧語就要放了?哪有這樣的道理?百姓能不寒心?”

昭仁王被罵得蔫兒了,連聲向她道歉,說不敢了。

由王後代為下令,嚴加關押幽國囚犯,并将那個幽國妃子以反間之罪下獄。

……

王後将此事知會給丞相晏猗。

晏相吓得直冒汗,回頭憂心忡忡地跟裴桓商量:“不若我們早日推王子繼位?”

裴桓道:“且不說不合禮法,蓮州公子亦無意向。我不是同你說過了嗎?你別看他性格貌似溫順,實則執拗得很,倘使他不情願,那你無論怎樣逼迫他都不成。”

晏相嘆氣:“看來我還不如想辦法勸昭王提前讓位。”

那麽澹臺蓮州呢?

澹臺蓮州正在碎月軍營。

碎月城軍民安頓好以後就開始招募新兵,現下碎月軍的名聲舉世皆知,來自全國各地甚至其他國家的一些尚武之士皆慕名而來,踴躍報名。

但碎月城不是誰都收的,還得先挑揀一番,一群漢子們在練兵場上比武。

他與楊老将軍一起坐在臺上觀看,一時間,四處都是笑語歡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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