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隔岸相望，縫隙之下

第55章 隔岸相望，縫隙之下

雨一直不停, 天色就總是陰沉沉的，雲被壓得很低。

無法驅逐的陰影一直覆在半空。

再這樣下下去，水平面都要漲了。

阮栖想着, 然後繞過腳下一塊即将鼓起來的土地。

這些植物傷害性不大，但是生命力真的相當旺盛，她感覺全世界現在都是綠色的。

前面是兩個老師在帶路，十幾個學生背着背包跟在後面。

距離學校最近的小區有兩個，一個在東門，一個在西門。

“我們先去東門看看, 然後再去西門。”

他們說，東門是學校所有門裏最大的那個。

又高又寬，學校的名字就在上面高高挂着。

阮栖擡眼看過去, 巨大的拱門上纏繞着無數翠綠的藤蔓。

這所高中的名字被完全覆蓋了, 只能依稀看見邊緣的燙金。

往前走本來應該是一條大馬路，斑馬線綠化帶, 和紅綠燈。

現在什麽也沒有了。

那條寬廣的，早晚時候常常車水馬龍的馬路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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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零星幾塊已長滿綠絨的碎板, 能證明它曾經确實存在過。

取之而代的，是一道裂縫。

說一道裂縫的話, 首先想到的一定是狹窄而長的縫隙。

但眼前這個不是, 至少在人類眼中不是。

它很寬，很長，完全代替了原本的柏油馬路。

如果能把視角拉到極高空, 大概确實是一條細長縫隙。

但它就在身前不到五十米處, 像一條寬廣湍急的河流, 暗潮洶湧。

兩岸的人遙遙相望。

一頭是沒有超過十八歲的年輕學生，一頭是早已步入中年的家長。

原來是約好了今天下午。

阮栖站在邊上看着兩方人打招呼, 看上去有點困難。

因為大聲說話可能會引來異獸，但是不大聲說話對面也聽不到，所以他們是靠寫字來交流的。

學生最不缺的就是紙和筆了。

經過一番短暫且艱難的溝通之後，那群學生把自己的背包放在地上。

他們想把這段時間收集到的有用東西扔過去。

想把東西扔過馬路是一件很困難的事情，尤其對于普遍亞健康的學生。

但是這只是末世之前的事情，哪怕只經歷了幾天時間，他們也迅速成長蛻變成了新人類。

——和那些怪物一樣，強大的新人類。

一個個背包被扔到對岸，雨水洇濕了布料的表面，淺色加深。

對面的人也有東西想給他們，他們的包裹比學生更豐富一些，大多是些行李包旅行包或者編織袋，而不是學生那樣的書包。

晚上還在學校的大多是住校生，但也有一些走讀生因為各種原因滞留在外面，災難來臨時跑到了裂縫的這一處，和家長分開了。

阮栖看到，有幾個家長背過身，悄悄用手背擦過眼角。

幾天前還在陪孩子備戰高考，現在卻各自陷入了求生困境。

連見面都很難。

他們不是沒想過怎樣越過這道裂縫，但是太困難了。

單純架一座橋梁都沒有這麽困難，因為裂縫下面有怪物，它們時常會上來。

——正如此刻。

阮栖踩着石頭跳到樹上，低頭向裂縫中看去。

細碎的顫動從底部傳來。

簡星的動作和她非常一致，同樣迅速地爬上樹梢。

她吹了一聲口哨，“有東西上來了，散開點。”

要是護不住，分散開來起碼能少死幾個人。

一群人面面相觑，秉持着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的想法，三三兩兩的散開了。

要是是個烏龍，大不了過會再聊呗。

阮栖讓弦順着縫隙向下滑過去，直到聲響的來處。

向上爬過來的是一條蛇，或者說是一條巨蟒，總之比那更大。

這個覆蓋了整條馬路的縫隙都變得狹窄起來，僅能勉強供它游走。

血肉的香氣和心跳聲吸引着它，促使它迅速沿着石壁向上爬過來。

阮栖對弦的掌控能力現在已經很強了，比起曾經需要有意控制弦包裹自己，現在她基本已經能時刻保持了。

這使得她的氣息收斂至最小，不至于引起一些特殊現象——比如曾經那個遠遠就開始逃跑的蟲母。

蛇麟在雨夜裏泛光，從石壁上逶迤游走時，像沙灘上灑下閃閃發亮的碎鑽。

而海浪拍打過來，帶來潮濕的，曠遠的氣息。

弦凝聚起來，比世界上任何一張漁網都更具韌性，它籠在縫隙上方。

蛇類的眼眸一轉，看過來。

它的眼睛很特別，明明是很深的赤色，卻有着冷色調的質感。

不像碎鑽，沒有那麽亮閃閃，更像玻璃或者冰刀，邊緣鋒銳傷人。

它仰着頭看向上空，阮栖也正低頭看向地底。

分明沒有任何視線上的交彙，但阮栖感覺——

它一定看到自己了。

她們隔着空茫的罅隙相望，卻像是隔了一層厚厚的冰壁。

比最寒冷的冬天，湖水結的冰都要冷硬。

随着它越來越靠近，周圍的人也逐漸察覺到了。

大概是有過這樣的經驗，雖然有點恐懼和緊張，但還是行動力很強地又往遠處跑出一段距離。

“李姐，你看那邊——”

一個教師擡手指向一邊，縫隙邊上，樹木高大直指蒼穹，天際雲霧翻湧。

樹梢延伸出來，有人還站在那裏。

李老師聞聲望過去，這會也顧不上聲音大容易引來怪物了，左右它已經發現他們來。

“那裏危險！快下來！”

她認出是昨天意外進入學校的那兩人，看上去也很年輕，二十來歲的模樣。

李姐讓另一個教師帶着學生繼續往遠處跑。

她又回頭看了一眼，那兩人絲毫沒有離開的意思。

咬咬牙，她開始折返，想着直接把這兩人給拽下來。

她往回跑。

雨越下越大了。

白色的光線一閃而過，眼前晃了一瞬。

是閃電。

這個念頭浮現出來的下一秒，雷鳴應邀而至。

“轟——！”

感覺不止是動植物變異了，連電閃雷鳴都跟着變異，更加震耳欲聾，更加令人心底發顫。

阮栖摁了摁太陽穴。

跑回來幹什麽？很容易出意外的啊。

只好快點解決了。

阮栖遺憾地想着，本來還打算研究一下這種異獸有沒有智慧的，總覺得不是單純的本能支配的捕獵行為。

不過惡意是實實在在的，比血液還要粘稠，附着在空氣裏，像陷進水晶泥裏。

漁網般的弦平直鋪開。

無人得知的世界，這道縫隙充斥着夢幻般流轉的光芒。

然後墜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