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山不需要，自然祝福
第62章 山不需要，自然祝福
“這場雨會把這裏都淹沒的。”
山靈說：“我之前就讓他們走, 但是他們看上去不想走。”
可能是因為這裏的安逸，也可能是不想離開心中仿佛神明一樣的山靈。
總之，阮栖可以理解為什麽這群人不願意走。
為了一個可能并不會發生的未來, 收整行囊，再次背井離鄉，對這群努力生活的人來說太累了。
“所以你讓邵康點出了我們，帶我們過來。”
“嗯。”
“我想你們應該可以帶他們走的。”
……到底哪裏來的信心啊，萬一她是個心術不正的或者自私一點的呢？正經人，誰逃亡路上還會帶一堆拖油瓶啊。
阮栖嘆了一口氣, 好吧，她确實是這樣的人。
“洪災啊？把我們是不是要往高處跑？高原還是高山？”
簡星問。
“越高越好，去全世界最高的地方吧。”
山回答道。
“最高處, 能有多大地方？”阮栖一點也不覺得這會是個好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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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夠多少人在那裏生存？物資的生産和供給又要怎麽辦？”
山靈大概沒想過這些問題, 因為它不需要物資的供給，只要山上的生物還活着, 那它就能活着。
“我不知道。”
“那你要待在這裏不走了嗎？這裏地勢很低，要不了多久, 水就會漲到這裏的。”
但是留下來也是不行的，只能先出發, 路上再想想別的辦法。
阮栖突然想起一件事, “如果山上的花草樹木死了，你會死嗎？”
“也許？我也不知道，可能死過一次就知道了吧。”
山靈說着, 聽上去也不在意。
……但是, 山是不會移動的, 那些花草樹木也是不會移動的。
“那洪水來的時候——”阮栖猶豫了，覺得把這話說出來是不是有點太直接了, 畢竟，它應該是很清楚的。
“嗯？怎麽了？”
“沒什麽。”
“你想我們怎麽帶他們一起逃？”
“不知道。”
……怎麽感覺有點笨笨的，這也不知道，那也不确定，自己的弱點倒是一點也不隐瞞。
阮栖關上窗戶，隔絕屋外喧嚣的風雨，山上生長的樹木也在随風晃動樹冠。
“明天我問問他們是怎麽想的吧。”
“好的，那這件事交給你了。”
山靈一如既往平穩的聲線，絲毫聽不出正在經歷風吹雨打，“你們走的那天，無論成功與否，我都會送你一個禮物。”
*
第二天一早，經由邵康介紹，阮栖兩人簡單認識了一下這裏的人。
并從對話中得知，他們基本都是災難降臨的那天，恰好位于裂縫處掉下來的人，幸運被山靈救下來了。
“一定是山神！山神可憐我們才會救我們的。”
有人篤定山神的憐憫之心，非常堅定。
……不，它只是不喜歡血濺到身上。
也有人直接轉了信仰，什麽基督教佛教道教，終究還是抵不過眼前的生死危機。
他們改信山神，并且堅定不移地相信如今的安穩生活都是山神的賜予，只有山神才能帶領他們走出苦難。
“是山神告訴我們什麽是有害的，什麽是有用的。”
“它庇佑着我們，所以晚上打獵不會受到侵擾。”
阮栖對這種心态不做評價。
上一個世界裏，她也見過一些宗教信仰者，大多把喪屍病毒當做是對人類的懲罰，要虔誠的信仰，要忠貞的贖罪，才能得到解脫。
亂世裏，有一個精神寄托也不算壞事，阮栖只是覺得，于她而言，信仰實在沒什麽意義。
她不信神，她信自己。
她和邵康聊了一下，“雨勢越來越大，短期之內根本不可能停下，水平線也在上漲，這裏遲早要被淹了的。”
“那我們也可以住在樹上，地上沒法打獵，我們可以學習那些猿猴或者鳥，在樹上打獵。”
阮栖短暫地沉默了，她不明白為什麽邵康的意願這麽堅定。
“你問過別人了嗎？大家都是這樣想的嗎？寧願承擔可能被水淹的風險也要留下來。”
“嗯，大家都是這樣的想法。”
……怎麽回事啊，他們。
“為什麽？”信仰能比生命更重要嗎？
“因為山神在這裏呀。”
邵康說着話，眼神亮亮的，阮栖不确定那是不是異變導致的。
“山神沒辦法離開這裏，那我們就陪它一起，這樣，暴雨來時，它還能和我們說說話。”
“可我不需要你們。”
是山靈，它旁聽了半天，終于忍不住說話了。
“我不需要你們。”它重複了一遍，聽不出來是不高興還是真的很平靜。
邵康愣了一下，下意識偏過頭做出傾聽的舉動，雖然他知道，這個動作沒有任何實際意義。
“您不需要我們，那也不妨礙我們陪在您的身邊呀。”
可能是被他的邏輯給擊敗了，山靈一時間沒有再說話了。
簡星其實比阮栖更不能理解這種行為，除非有人跟她說山神是阮栖，否則她才不會這麽冒險，命都不要就為了陪着別人一起風吹雨打，而且對方還根本不在乎。
她覺得這群人腦子有點問題，但出于不打擾阮栖辦事的原則，她就沒說話。
其實阮栖的很多行為，她也是不明白的，但不妨礙她無腦支持。
既然勸導沒有用的話，只好說點不太好聽的話來刺激一下了。
阮栖直接開口：“你以為你們在犧牲，在奉獻，在為了山神而受苦受難。”
她調整了說話的語氣，顯得有些輕蔑，眉骨上揚。
“你們以為，你們算什麽？”
“未免太自以為是了吧。”
“焚香頂禮，卻不問神明是否需要，只自顧自做自己的事情，自顧自一股腦的付出，不去想萬一遇到危險還要靠神明來救，不去想萬一碰到洪水還要上山避雨。”
“你們不會以為，這樣的行為會打動神明吧？”
“以身殉道，血濺到山上，也不想想是不是麻煩了山神。”
話說的難聽，其實也沒什麽道理。
阮栖自己清楚，這只是抓住了邵康衆人短期內沒考慮到的角度，進行抨擊而已，等過段時間他們反應過來了，這段話也就沒什麽效果了。
所以需要一個助力，來往火堆裏添把柴。
她在心裏與山靈溝通。
山靈的聲音再次在邵康的腦海中響起，他還沒來得認真思考阮栖說的話，就被轉移了注意力。
“你們跟她走吧。”
“去高山雪原之上，在那裏，你們将獲得新生，而這一次，不再是我的贈予，它将是你們自己拼搏出來的生路。”
邵康一驚，山神說話大多很平實，很少聽它這樣說。
“那您——”
“等風停雨歇，等雲層散去，我總在這裏的。”
“我就在這裏，一直看着你們走，等你們回來。”
邵康沉默了，他的內心在進行激烈地鬥争。
一方面，他想留下來敬奉山神，另一方面，山神和阮栖的話語也對他造成了很大的沖擊。
他們一意孤行想留在這裏……是不是真的給山神帶來了麻煩？
阮栖适時開口：“去問問你的同伴吧，要知道，別離才是重逢的開始。”
她覺得今天的自己格外文藝，不過幸好邵康這群人就吃這一套。
*
“走吧，大家都準備好了，行李也都收拾好了。”
邵康背着背包，身後是所有整裝待發的人。
臨行前，有人回頭依依不舍地向山崖揮手。
“山神——再見了！”
下次再見，希望山神還是這樣，仁慈又偉大，會救下與自己毫不相幹的人，允許他們在自己的腳下築巢。
阮栖也回頭看了它一眼，但并不是出于情感上的不舍。
她只是有點驚訝。
“這是我給你準備的禮物。”
山靈在意識層面與她對話，蒼翠點綴，岩灰為底的，翡翠一般的事物在她腦海中浮現。
阮栖感覺到，周圍原本危機而緊張的森林一下子變得和藹可親了起來，仿佛每一棵樹都在向她招手，每一根草都在歡迎她的到來。
這個只屬于異獸的蠻荒，終于向她敞開心扉，接納她的靈魂。
如果這個禮物有名字的話——阮栖想，應該叫做自然的祝福才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