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太陽之死,山被淹死
第74章 太陽之死,山被淹死
李葭想起來了, 是以前來過學校的人,她看上去和以前一模一樣,精神狀态也很健康的樣子, 并沒有大部分人長期提心吊膽的憔悴感。
她看了一圈那十幾個人,随口問了一句:“你那個朋友呢?”
“她在暫時駐地。”阮栖走到她面前,“方便帶我們去看看嗎?”
“很久沒見到那群孩子,他們還好嗎?”
李葭愣愣地看着她,雨水把所有人都籠罩了,滲着寒意, 薄薄的霧氣氤氲。
“還行吧,反正大家都這麽過來的。”
她說着,突然想起來一件事, “對了!二樓那堆物資是不是你們——”
想說的話被阮栖的笑意打斷, “派上用場了嗎?”
李葭點頭。
何止是派上用場了,簡直是沙漠裏天降甘霖, 其中的藥物救了他們好幾次。
“那就好。”
阮栖不在乎那些物資,對別人來說很多, 但對某個超級大胃王來說,也就是一兩周的量。
其它的, 藥物之類的就更不重要了, 她和簡星自從穿越之後還沒生過病。
李葭看着她,似乎只要物資是有用的,這人就很滿意了。
……現在這樣的世道, 她哪裏來的這麽多物資?以至于她能夠如此慷慨地贈送給并沒有多少交情的人。
這個問題她是不會問出口的, 好奇歸好奇, 就算她再不懂,也知道擁有這麽多物資是一件很危險的事情, 得到了救濟就應該知足了,問太多反而傷感情。
“走吧。”
*
和那群學生的交談同樣順利。
阮栖大致算了算這群孩子的數量,比她上一次見到的時候少了七個。
七個。
有一個是昨天死了的。
她不去想自己早一天來會不會就少死一個,每分每秒都有人在死,她救不了所有人。
想太多會困住自己。
阮栖和那十幾個人中午的時候沒有回駐地,來回時間太長,很不方便,幹脆在學校這裏紮了臨時帳篷。
“明天下午我們會離開,這段時間,你們可以好好讨論一下,要不要跟我們一起走。”
“先說好了,這一路上不會很太平,沖突和矛盾是常有的事。”
阮栖和幾個能做主的老師學生說着話,把一些應該交代的事情都說得很清楚。
幾人紛紛陷入沉思。
走,還是留下?
他們也疑心過大雨是否真的不會停止,但屋外呼嘯的風雨透着森冷的寒意,讓人不自覺心生不安。
就算離開這裏,跟阮栖一起走,應該也沒什麽損失吧,至少他們不覺得自己有什麽值得人家費心機謀算的。
等阮栖一行人離開,到自己搭建好的帳篷裏去的時候,幾人還在糾結。
“那……咱們要跟他們一起走嗎?”
“萬一他們說假話呢,實際目的是想拐賣人口之類的——咱們這裏這麽多學生,誰知道他們是不是不安好心。”
說話的老師嘆了一口氣,“也不是我非想把人家往壞了想,她以前是給過我們物資,但此一時,彼一時,人心是會變的。”
“再說,要是只有我們幾個,我也不說什麽了,但還有很多孩子,咱們不能拿一群孩子去賭。”
話說的沒錯,其他人也心思重重,說不出反駁的話。
他們确實是,賭不起的。
*
“阮姐,他們要是不同意怎麽辦?”
“不同意就不同意呗,還能把一群人綁着拖着走啊?”
說話的人嘟囔着,“我們這是做好事,風裏來雨裏去的,又累又冷。”
“幹嘛搞得跟做賊似的。”
阮栖撥了撥柴火,火星跳躍着。
“他們有顧慮很正常,這本來就不是一個普通的幸存者團隊,他們中的九成都是在校高中生。”
“性格單純良善,精力活潑旺盛,同時也很容易被心懷不軌的人傷害。”
她早看出了這群人心有顧忌,但也并不是在意。
不是她不把人命放在心上,而是——
不久之前,她聽到了鳳凰隕落的聲音,最後一聲清越的鳥鳴響徹天際,曾經輝煌耀目的羽翼墜落,卻只有她能看見了。
它付出生命維持的降雨量,将在它死後不久迎來暴漲。
現在的雨已經夠大了,但還遠遠不是這場天災的極限。
所以阮栖一點也不擔心他們不願意離開這裏,所有的疑慮都會消融在明天的特大暴雨裏。
任何人都會意識到,如果這場雨不停,那麽淹沒全世界,完全不是玩笑話。
她說完話,其他幾人面面相觑,你瞪我我瞪你,誰也沒敢去接她的話。
最後還是阮栖自己打破了沉默,“行了,別一直眨眼睛了,吃飯吧。”
“下午還得去附近幾個小區看看,溝通溝通。”
“好——”
冰冷的雨天裏,尤其是剛跋涉過,熱氣騰騰的食物是最感人的,沒有人嫌燙,有一口冒着熱氣的食物就已經不容易了。
他們中有的是人,曾經一個人在森林裏躲躲藏藏,不敢生火——怕引來異獸或是壞人,什麽東西不是生的冷的直接咽下去的。有的時候,連這口生食都沒得吃,就一直餓肚子。
異植倒是比異獸常見,但攻擊性沒個定論,更令人顧慮的,還有其中蘊含的毒素。
最餓的時候,連自己身上的肉都想撕一塊下來,嘗嘗是不是甜的。
加入阮栖手下的時光,比起過去的生活,幾乎稱得上輕松惬意。
不用提心吊膽會有異獸掀開藏身的草堆,不用憂心忡忡第二天醒來要餓多久的肚子,更不用擔心哪一天受傷了就會默默無聞地死在一望無際的森林裏。
他們很珍惜這樣的時光,對阮栖的敬畏和愛戴更是外人很難理解的。
阮栖在哪裏,哪裏就是荒漠綠洲。
*
下午,十幾個人分成小組,分別去不同的小區進行交涉。
因為阮栖臨行前的囑咐,他們幾乎是以最快的速度結束溝通,趕回學校的。
雖然不知道為什麽阮栖要他們盡可能早的趕回來,但她說的事,他們總會無條件照辦。
有時候,簡星都會無語。
這群人簡直比她還不愛動腦子,一天天的就指望阿栖。
他們回來沒多久,伴随着一聲雷鳴,雨下大了。
不是一點半點的大,而是一種仿佛天空缺了個口子,銀河從那裏漏出來一樣的大。
此前所有的瓢潑大雨都令人懷念,因為現在的雨已經不在人類的認知範圍裏了,它大到不像一場雨。
稀薄的日光徹底消失不見,天地間嘈雜到了極點,也安靜到了極點。
耳膜裏充斥着大鼓般的雨聲,也只剩下這場雨聲。
“別管帳篷了——!”
說話的人聲嘶力竭才把聲音勉強傳遞出去,能被聽到還多虧了異變導致的聽力增長。
“走!”
堅固的臨時帳篷已經不複曾經,臨時駐紮地此刻一片狼藉。
一群人急急忙忙跑向不遠處的建築物,身邊的東西都來不及收拾,只夠帶上緊急背包。
阮栖回頭看了一眼,中午休息時升起的柴火已經徹底熄滅了,如此昏暗的環境,也看不出有一絲火星存在的痕跡。
只有被燒的焦脆的木柴安安靜靜留在那裏,淺褐色迅速變深。
雨水漫過腳踝,較輕的細木柴飄在水面上,晃晃悠悠地遠去了。
十幾個人在雨裏奔跑,卻連腳步聲都聽不到。
只能勉強從四濺的水花裏看出他們确實是在奔跑。
幸好這會不是逆風,風也沒有很大,不然跑都跑不起來,直接被卷進風暴裏。
阮栖沒着急走,她先去帶着幾只獅鹫找了個藏身處,約定好明天會來帶它們回去,她才離開。
反正有弦護着她,雨下得再大,她也能活得好好的,就算被淹了,她也能從空間裏運輸空氣。
……甚至有可能,她根本不需要氧氣也能活着,畢竟不吃不喝不老不死聽上去程度也差不多。
她一點也不着急,也不擔心那群人會着急。
她現在已經對這群人的信任程度有了充分的了解。
——他們一定相信,特大暴雨是不可能攔住她的。
阮栖估計得确實沒錯,那十幾個人趴在二樓窗戶邊上,遠遠看到她的身影就連連招手。
也虧的他們異變過了,不然這樣的暴雨,是很難看清人影的。
阮栖剛走到一樓大門口,正在想是開門進去還是翻二樓窗戶進去,門就被從裏面打開了。
她動作很快地進門,幫他們關上了門。
現在開門關門都是一場挑戰,雨勢太大,打在門上咚咚咚咚響成一片,不細想,聽上去更像是很多人在敲門。
就這開門的兩秒鐘功夫,水就順着門縫流淌進來,幸好時間不長,才沒讓一樓地板變得濕漉漉的。
現在是下午三點,擡頭看外面的天色,卻絲毫沒有下午時分的模樣,更像是深夜十二點。
屋內,滿天花板的植物已經提前亮起了光。
“怎麽雨突然下得這麽大?”
一群學生擠在一起取暖,雨勢突然變大的時候,他們還趁着天色在外面幹活。
雨衣幾乎沒能起到什麽作用,稀裏糊塗地被雨卷成皺皺巴巴的,堆在身上。
——因為鳳凰死了。
但這話阮栖誰也沒法告訴,唯一能傾訴的人現在還不在這裏。
她不擔心簡星的安危,以那人警覺的小動物雷達,察覺天色絲毫不比她遜色多少。
她現在有更在乎的事情。
李葭看着阮栖站在二樓樓梯口,眼神落在一扇窗戶外面。
她猶猶豫豫地上前搭話,“你是……有什麽朋友在外面嗎?”
這樣的天氣,會擔心才是正常的,她們現在還能這麽鎮定,基本源于今天沒有人出去狩獵,昨天才說好的今天一起做一些別的事情,整理儲備糧。
阮栖偏頭,餘光落在她身上。
光線太暗,李葭看不清她的神色,只是看背影直覺她心情不太好。
然後,她說:“山被淹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