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從頭來過,了結一切
第90章 從頭來過,了結一切
深淵是什麽樣的?
在還沒到達深淵之前, 阮栖就下意識想到了那些夢裏的景象。
荒無人煙,猩紅的太陽高懸天邊,血液蔓延成底色。
那是上一個她死去的地方, 也是埋葬簡星的地方。
阮栖并不打算現在将她們死過的事情告訴簡星,說到底也只是過去的事情了。
等她收回全部記憶,解決掉世界災難之後,有的是大把的時間慢慢把故事講完。
到了。
深淵入口。
“你就是奈維送來的人?”守着入口的——不知道什麽人問她。
阮栖覺得自己最近兩周看過的類人生物比過去幾十年都要多了。
那是一個只能勉強從兩腳直立的姿态看出人樣的守門人。
豎瞳尖喙,鱗片滿身,而那兩只腳——更像是節肢類動物。
其實真要論起來, 這家夥的聲音是最像人的。
用比較世俗的觀念來形容,是非常霸氣的禦姐音。
阮栖:“嗯。”
“來的還真巧……”守門人嘀咕一聲,“昨天才挖出來的, 正打算送到王都呢。”
真順利啊。
阮栖感到有些莫名, 擡頭看了一眼天空,和夢裏的幾乎一模一樣。
唯一的區別是這片天空在白晝更加刺眼, 夜晚更加昏暗,越來越趨近地獄。
找回記憶的過程順利到不可思議, 本來以為至少也要直面一下深淵的霧怪吧。
阮栖吸收掉那塊記憶結晶,合上眼睛。
記憶紛至沓來。
*
哦, 原來是血。
阮栖看到夢裏的自己在放血, 血液彙聚成一塊塊石頭狀的東西,血液裏承載了她的記憶和力量。
承載越多的,顏色就越深。
所以那些東西大多看起來都是淺粉色的, 真正重要的記憶, 在她到來之前是絕對不會浮現出來的。
而且……她還記得那時候聞到過的味道, 那時候覺得像大海的腥味,現在想想, 分明是淺淡的血的味道。
不過她并不是什麽神明之類的存在,只是不會死亡,才擁有超乎常人想象的經驗和閱歷。
換而言之,就算是阮栖,這樣放血也是會死的。
她不是真的想去死的。
盡管簡星已經死了,但她還在努力尋找能夠讓簡星複活的方法。
——也許能成功吧。
至于失敗的下場,她現在不想去思考。
血液從身體裏慢慢流淌出去,伴随着記憶和力量的流失,甚至誕生了一種正在失去自我的錯覺。
下一步——是,是什麽來着?
她低頭,看見擺在地上的一本書,很薄的幾頁紙,幸好這裏沒有風,書頁并沒有被卷走。
【掩埋過往所有的一切,抛棄複活的可能,封存意識,沉入星海,将一切從頭來過。】
幾乎遺忘所有記憶的阮栖下意識遵循了這段話。
她握緊手中的鴿血紅寶石,裏面承載了簡星最後的一點靈魂殘片。
她墜入星海,在無數個世界的縫隙中進入沉睡。
直到有人将她抱起。
“哪家這麽沒良心,把這麽點大的小孩給扔外面,還一扔就是倆。”
無知無覺的靈魂被拘束在空白的軀殼裏。
那人說:“算我做善事,給你倆找人收養了。”
于是她被人類收養了。
從此以後十八年,竟然也真把自己當成人類。
雖然偶爾也會發現一些不對勁的地方。
阮栖突然想到,她知道為什麽自己在那個超市裏要笑了。
因為——
這一天終于來了,她想。
至于空間,則是她多年來逸散出的能量形成的集合,在無意識時模拟了周圍的環境,所以表面上看是一個空間,實際上是她模拟出來的一整個世界。
至于那些陰影中的怪物,雖然還沒有确切的結論,但阮栖認為,應該是世界意識屬于惡意的那部分。
畢竟她自己就是人類集體意識和世界意識組成的,那些東西和她本源上的相似,對她足以造成傷害的同時,甚至還能讓她感受到“親近”。
如母親懷抱般的“親近”。
盡管她根本沒有母親這種生理學存在。
“這一切,早該有個了解了。”
她從夢裏醒過來。
深淵還是那個樣子,昏暗,寂寥。
僅有的聲音來自開采隊,他們還在采集她的血液聚成的塊狀物。
阮栖想了想,本能般的擡手。
屬于世界的弦在她掌心彙聚,長柄,細繩,繩子下面再墜一個燈籠。
但是燈籠裏面沒有火焰。
她感應到那些血液制成的石頭,無論是食欲還是制作燈籠的需要,都讓她有些迫不及待。
血液遵循感召回到她身邊。
她能感受到,那些礦石在失去她的血液後從粉色變為灰白。
本來也只是承載血液的容器而已。
陰影也被她波動的能量吸引,從深淵盡頭奔湧而來。
迷霧四起。
阮栖提着燈籠站在原地,血液在燈籠裏燃起,成為唯一點亮深淵的光源。
像是有風來,火焰輕輕晃動。
她知道大魔法師為什麽要說不該現在回來了。
她的能量已經達到标準,但顯然還沒有徹底掌握如何控制這過去屬于自己的能量。
那盞燈籠搖搖晃晃,血色焰影明滅,好像下一秒就會驟然膨大毀掉燈籠,或者幹脆消失不見。
就在這個時候,意識海裏的存在,被她稱為自然的祝福的存在跳出來。
飛蛾撲火般跳進火焰裏。
阮栖無聲看着祂燃燒自己的靈魂,在她的血液裏迎來死亡。
這一次……是祂的第三次死亡。
“你要失約了。”
明明跟那群人說好,等風停雨歇,祂一直在那裏。
說好別離是重逢的開始,但她那時候并沒有意識到。
原來這一別是永別。
火焰徹底穩定下來了。
阮栖閉了閉眼,提着燈,走進蒼茫大霧中。
她聽到簡星在背後喊她。
但她知道自己一定會回來,所以也只是無言地揮了揮手。
迷霧中,惡意誕生的怪物扭曲猙獰,在燈籠的光和熱下,卻像晨露那樣逐漸蒸發。
在最後,阮栖感受到臉頰上的一點涼意。
怪誕的觸角在消散之前,終于伸過來,輕輕碰上她的臉頰。
——明明,我們才是同類吧。
突然間起風了,像是來自靜谧無人處的嘆息。
霧霭随風而逝。
那盞血色的燈籠,還留在原地,無畏地散發光和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