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拾貳

第013章 拾貳

鐘隐月沒察覺到任何不對。

又陪着沈悵雪喝了兩壺酒,沈悵雪便說自己要走了。

鐘隐月站起身來送他。

次日,門內便準備起了天決大典。

玉鸾宮內的課業暫停,四個弟子全都跑出山去幫着置辦大典。

大典一向在上玄掌門的上玄山中舉行,鐘隐月每天兩眼一睜就帶人往那頭跑,又擺桌鋪又架臺子。

忙着置辦這麽大的事情,鐘隐月自己都忙得不行,手底下的人自然是更只嫌多不嫌少的。

廣寒長老與靈澤長老為人都不錯,願意将門下的大批弟子借給他。與其相比,當時主動在長老大會上放言說自己會教他做事的乾曜卻摳摳搜搜,明明都開始置辦了,卻死活都不願意放門下弟子來了。

鐘隐月去問過兩次,可乾曜第一次說近日宮中弟子課業繁忙,第二次又苦口婆心地說他玉鸾要自己全部完成才算得是完成大典,獨立一番才會有所成長,莫要總是來請求他人,真是沒有一個宗門長老的樣子。

乾曜更說,他這總來乾曜宮問東問西,不知道的還以為是他乾曜強将此事攬下來推給了他。

他說這話時,一衆乾曜弟子在四周圍觀。

沈悵雪還跟在乾曜長老後面。

乾曜得意極了,眯着眼睛輕蔑地斜他。

鐘隐月眨巴兩下眼睛,說:“師兄睡糊塗了?不就是師兄強攬下來推給我的嗎?”

乾曜一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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鐘隐月也愣了。

他愣了兩秒,才反應過來:“哦——乾曜師兄是覺得你我地位懸殊,我是不敢明說這大典的事兒是你塞給我的,所以才以此陰陽怪氣地威脅欺負我!這樣一來,師兄瞧着便是用心良苦,我反倒不知好歹了!”

周圍一衆弟子都愣了。

乾曜臉色一紅又一白,精彩極了。

鐘隐月哈哈笑起來,還拉起乾曜的手狠狠握了兩下,憨憨地拍着對方的手背:“師兄是這意思的話,就該明說嘛!在下是個愚笨的,師兄不把話挑明,師弟又怎麽知道您是想擠兌欺負我呢!”

沈悵雪在後面擡手捂嘴,偷偷笑了起來。

乾曜氣得吹胡子瞪眼,怒罵了句“太沒規矩了”,抽開手就狠狠推了把鐘隐月,推推搡搡地将他趕出了門去。

“我再不會幫你什麽了!”乾曜在山門前向他怒吼,“長幼無序!對師兄如此無禮!你便是如此學規矩的!?你自己去忙活這大典吧!”

山門狠狠在他面前關上。

鐘隐月抹了抹鼻子上的灰,吐了吐舌頭,半點兒沒當回事,蹦蹦跳跳地下山去了。

他草案都寫好了,也就是想朝乾曜多要點人手幫忙罷了,多的還真用不着他幫。

不過這之後,乾曜把之前借給他的幾個人手也都收了回來,一個都不肯給他幫忙了。

鐘隐月這下可是把乾曜長老徹底得罪了。

連沈悵雪都出不來了。

日子一天一天過去,沈悵雪都有好幾日沒來了。

這幾日鐘隐月明明忙得腳不沾地,卻仍然因着見不着沈悵雪而倍感寂寞,得了閑空就禁不住惆悵萬千,仰頭看着天上嘆氣。

天決山一天比一天冷了,本就不小的雪也日漸大了。上玄山前,慢慢架起了高臺,燈籠也高高挂起,兩邊擺滿了桌鋪。

置辦之事逐漸到了尾聲,總算是平安無事地完成了。

到了正月十五,鐘隐月在宮裏起鍋燒水,煮了一鍋元宵。

他四個弟子圍在鍋邊團團坐,鐘隐月為他們每人盛了一碗。

“準備大典的這些天,都苦了你們了。”他說,“十九之日便是大典,如今該準備的,都準備的差不多了,總算是收官完事兒了。待大典結束,你們每人便去我那兒挑個法寶去。”

四個弟子震驚:“法寶!?”

“師尊此話當真!?”溫寒最為大驚失色,“法寶那可都是秘境仙淵裏才能得來的,都是冒險打來的!弟子們只不過是幫着師尊做了些雜事,這……”

“師兄說得對,這如何好意思!?”蘇玉螢也說。

“什麽好意思不好意思的,你們又不是外人。”鐘隐月瞥他們一眼,“都是我玉鸾宮的人,更是我門下弟子,本就該給你們一人一件法寶的。雖然早了些,但也正是時候,都聽為師的話。”

他這樣說,這四個弟子便懵懵懂懂地點了點頭,謝過了他。

“行了,吃元宵吧。”鐘隐月将四碗元宵都發了下去,說,“今日是凡世的元宵佳節。雖說你們已脫離凡俗,但吃一些慶祝慶祝也是好的,總不能徹底忘祖。”

四個弟子又忙謝了他,端起碗來吃起來。

“說起來,師尊,待大典結束,弟子想從宮裏拿些東西送去給沈師兄。”蘇玉螢捧着碗小聲道,“不必是法寶,尋常的東西就好……最好是弄些靈藥去。”

鐘隐月愣了愣:“給沈悵雪麽?為何?”

“師尊不知麽?”蘇玉螢也愣了愣,又立刻了然過來,“也是,此次這大典之事,乾曜長老全為難給了師尊……師尊忙得焦頭爛額,自然是不知了。”

聽着沈悵雪是出了什麽事,鐘隐月立即緊張起來:“到底是怎麽了?”

四個弟子面面相觑了下。

片刻後,蘇玉螢猶猶豫豫地開口:“此事是乾曜宮那邊的……聽說,自打師尊去了趟乾曜宮,和乾曜長老起了事端後,乾曜長老便不準之前派給師尊這邊的弟子們再來了。”

“這倒沒什麽,可後來不知怎的,乾曜長老突然在宮中大發雷霆,将沈師兄叫過去後狠狠責罰了一通。據說,沈師兄遭了乾曜長老一通仙鞭責打,還被令在雪地裏跪了一天一夜,又手抄了十遍劍法與經文……宮中的弟子都不知是怎麽回事,只知道乾曜長老發了好大的火。”

“那些師兄師姐都說,定是沈師兄沒聽話,惹乾曜長老生氣了。”

鐘隐月驚在原地,無言半晌,趕忙問:“那……他怎麽樣?身上的傷如何?”

“弟子也不知……可畢竟乾曜長老是出了名的嚴苛,若是遭了責打,定然是皮開肉綻。”蘇玉螢小聲說,“不過人都說乾曜長老雖然嚴苛,但也是出了名的刀子嘴豆腐心。靈藥雖是應當給沈師兄用了,但弟子還是擔心……”

“沈師兄住在這兒的幾天,十分照顧我們,還囑咐弟子們一定要聽師尊的話……沈師兄出了事,弟子就想去看一看。”

“那些師兄師姐都說,近日都沒見過沈師兄,想必是在自己的宮舍裏養傷。”

溫寒說:“就算你想去,怕是也去不成呀。乾曜長老近日對師尊看不順眼,不可能會放我等進他乾曜宮的,弟子的別宮怕是也不行。”

蘇玉螢聽得傷心洩氣:“這倒也是……”

溫寒也嘆氣:“也不知沈師兄是怎麽了,竟惹得乾曜長老動如此大的火氣。”

“是啊,自打我們入山門以來,就沒聽過沈師兄鬧出過什麽事來。”陸峻也小聲說,“沈師兄一向聽話呀,他最聽乾曜長老的話了。”

“乾曜長老如此責罰他,咱們山門上下也是人人皆驚的呀。這人人都說沈師兄是乾曜宮的門面,和乾曜長老師徒和睦的……”

“是嗎?可我聽說,旁人都說沈師兄好,可乾曜長老偏偏就是看不上他。”溫寒也小聲起來,“我好幾次都聽到人說,每逢他人誇贊沈師兄,乾曜長老都要貶低他幾句,讓別人莫要誇贊。”

蘇玉螢說:“可那不是要他自謙嗎?乾曜長老那人不茍言笑,嚴苛得很,只是在讓沈師兄別得意吧?”

“這我就不得而知了……若真是如此,那乾曜宮的人怎麽瞧着都看不起沈師兄?你未聽說過嗎,乾曜宮的人一提起沈師兄,那個個都在背地裏瞧不起得很……”

“好了。”鐘隐月打斷他們,道,“都別說了,吃元宵。等過幾日,我親自去看看。”

四個弟子點點頭。

鐘隐月看了眼白忍冬,這小孩兒從頭到尾沒吭聲。

鐘隐月說了話,他也沒動,只是捧着自己那一碗元宵,低着頭沉默,瞧那神色也是十分擔心的。

鐘隐月眼神沉了沉。

吃過元宵,四個弟子回了別宮去睡。

鐘隐月手捧一盞燈燭,在宮裏走了一會兒後,靠在了牆上。

他細細思忖起來。

原文裏,關于乾曜和沈悵雪,倒是描寫了不少。

在主角的視角裏,這兩個人的關系無非就是嚴師和愛徒。

人人都說他們師徒關系和睦。

但鐘隐月卻隐約總覺得奇怪。因為乾曜總是對沈悵雪要求有加,沈悵雪也一直都努力做着乾曜要求的課業和事務,也每件事都盡心盡力地做到最好。

可即使如此,乾曜對他卻從沒有誇贊,有的只有不滿。

他總是雞蛋裏挑骨頭地挑沈悵雪的毛病。溫寒剛剛一點兒都沒說錯,乾曜總是貶低沈悵雪,旁人若是誇贊幾句沈悵雪,乾曜也是會制止的。

主角曾經對此納悶,沈悵雪卻笑着說乾曜那也是用心良苦。

他說耿明機是一嚴師,如此行事也是為着自己好。做師尊的要求嚴苛,做弟子的才能越來越好。

沈悵雪畢竟是乾曜從死人堆裏撿回來的,他對乾曜感激涕零又唯命是從。

倒也不怪他,幾乎所有人都以為耿明機對他是嚴苛的教育。

不論書裏書外,所有人都是這樣想的。

但從結果來看,耿明機根本就沒把他當個人。

可話又說回來,沈悵雪為什麽會被耿明機罰的這麽重?

這場大典在原書裏是主角人生的轉折點,很重要,當時也把沈悵雪寫了進來。

他當時是好端端地參加了大典的,并且是風風光光地站在乾曜身邊,被其餘宮的弟子衆星捧月,光鮮極了。

也沒聽說過他被罰了啊。

怎麽會出現原文沒出現的劇情點?

鐘隐月想得眉頭緊皺。

想到剛剛自己門下弟子對這件事的描述,鐘隐月又揪心起來。

被打了一通,還在雪裏跪了。這天決山夜夜飄雪,那身上的傷……

可他為什麽突然忤逆乾曜?

他又究竟是做什麽了,才讓乾曜動這麽大的火氣?

鐘隐月左思右想想不明白,又坐立難安。他心中挂念此事,更擔心沈悵雪身上的傷,越想越坐不住,幹脆站了起來,走向宮後。

玉鸾宮宮內廣大,要什麽都一應俱全,宮後更是有個廚房。

鐘隐月起鍋燒竈,折騰到三更,做出了一頓粥菜來。

他拿來個食盒,裝了許多東西,又拿出來一些靈藥,一并裝進袖子裏後,撐傘進了雪夜之中。

乾曜宮外,夜深人靜。

鐘隐月蹑手蹑腳地捏着法術,給自己加了層隐身,進了乾曜布在山外的結界中。

走到乾曜宮的別宮門口,他又掐指算了算。

鐘隐月一怔。

他難以置信地低頭看了看手,又擡頭看了看別宮。

他又低頭看了看手。

再次掐指一算,答案得到二次肯定後,鐘隐月登時表情扭曲,目眦欲裂。

乾曜宮,後山。

後山有一柴房,用于放着弟子們白日砍好的柴與掃雪用的一些器具,還有一些茅草。

柴房存放的東西都不怕凍,此處修繕也并不完善。屋頂漏風,窗戶年久失修,外頭的夜風一吹,便吱吱呀呀地随風晃着。

柴房內安靜極了。

黑暗之中,卻有一股鐵鏽般的血味兒蔓延着。

有一人披頭散發地蹲坐在角落裏,身子往前傾着,腦袋靠在膝蓋上。他一襲白衣,後背上卻被血液浸濕成了大片的鮮紅。

他沉默地受着風打,聽着外頭雪落。

突然,一陣腳步聲由遠及近。來人急得不行,很快就砰地推開了柴房的門。

“沈悵雪!”

沈悵雪一驚,擡起頭,見到鐘隐月正身披瑞雪裘,手裏抱着個食盒,站在門口,一臉焦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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