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拾壹

第012章 拾壹

拾壹

鐘隐月給自己做了很久的心理建設。

教別人,那都沒什麽,他本來就打算去教。

畢竟溫寒和蘇玉螢還有陸峻這幾個,在沈悵雪死時都是為數不多那幾個出面護他的。孩子都是好孩子,只可惜玉鸾不是好長老。

鐘隐月自然是打算照顧他們。

可白忍冬就不一樣了。

這主角就是個白眼狼。得到天決大典的消息的這幾日,鐘隐月還一直在思忖着要不要把他從頭到尾帶在身邊,別讓他有機會去覺醒異靈根。

劇情裏,這主角就是因為和溫寒這一行人走散,在天決大典上一個人四處亂晃,最後偶然進入了上玄山後的靈機閣,在靈機閣內碰到了靈玄天機,才得以覺醒了雷靈根,開啓了他逆天的一生。

只要他不覺醒這靈根,也沒後面那麽多事。

只要他不覺醒,就完全可以斬草除根!

沈悵雪就算會被留在天決門裏,沒有這主角,他也能沒有後顧之憂了!

鐘隐月自己算盤打得噼啪響,可耐不住沈悵雪還想拉這主角一把。

鐘隐月很抗拒。

沈悵雪這人什麽都好,就是心軟。

如今他雖然知道了這麽多,但畢竟還沒真經歷過,一顆想拯救蒼生的聖父的心還在作祟,看誰可憐都想再拉一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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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被人真的背叛過,人是沒法真的封情絕愛的。

鐘隐月是真的覺得不能這樣,那主角如果要養下去的話,肯定會出事。

但看沈悵雪今天那個樣子,他鐘隐月就算苦口婆心地跟他說這個道理,對方也聽不進去。

沒摔過跤的孩子,是不會懂得走路要慢一點的。

如此看來,鐘隐月只能把這口氣咽下肚子裏,先教着這小白眼狼。待哪日出了事,沈悵雪從白忍冬身上吃了報應,他才會曉得該如何去對待。

話雖如此,教一個在沈悵雪死後大義凜然地覺得對方就該如此的白眼狼,實在是需要狠下心來。

鐘隐月在玉鸾宮裏熬了半宿,按着原主的記憶,盤坐在案前,打坐靜心半晌,終于做好了心理建設。

他把這口牙打碎了,和着血咽進了肚子裏。

第二天一大清早。

才清晨卯時,鐘隐月撐着一把紙傘,踏過風雪,來到了別宮。

他收起傘,走入宮中長廊。

他走到自己這幾個弟子的舍前。

天決山貴為天下第一山門,弟子們住的也是一等一的好,每個人都有一間獨立的宮舍。

現代能給配單人獨居宿舍的學校基本都滅絕了!

鐘隐月拉開他們宮舍的木門,确認這幾個孩子都還在睡後,手上就又動了動,動用法術,确認了下乾曜宮的都住在哪兒。

之後,他伸手鋪開了結界,把這邊的動靜隔絕開來。

結界金光一閃,迅速鋪成。

做好這一切,鐘隐月收起手,往自己寬袖裏一探,竟拿出了個金鑼來。

他另一手拿出來個敲鑼的鼓棒。

鐘隐月深吸一口氣,手起棒落。

一聲震天敲鑼巨響,突如其來地響徹在宮舍裏。

溫寒一聲慘叫,活生生從床鋪上滾了下來。

在睡夢裏被這麽一聲鑼聲叫醒,他心髒都要跳出來了。

鐘隐月不以為意,手上又砰砰敲了好幾下。

溫寒一轉頭,瞧見鐘隐月站在廊裏一臉淡漠毫無感情地敲着鑼,莫名其妙又理解不能地大叫起來:“師尊!?”

他師尊砰砰又敲了好幾下,面無表情地像個機器。

“行了啊,都起床。”他說,“你們放羊的好日子到頭了。”

“啊??”

被吓死了的不止他一個,隔壁的陸峻更是:“師尊,您到底在幹什麽啊!?”

“叫你們起床。”鐘隐月擡了擡手裏的鑼,“這樣效率比較快,你們也不會困了。你瞅瞅,多精神,一個兩個現在都能跟我喊起來了。”

“……所以您到底要幹什麽啊!?”

“教書育人,桃李滿天下。”

陸峻:“……”

事到如此,陸峻才終于覺得鐘隐月已經瘋了。

蘇玉螢披上衣服,匆匆從房間裏出來,也莫名道:“師尊,這一大清早的,您這到底是何用意啊?”

“終于有個懂事的說到點子上了。”鐘隐月收起鑼鼓,甩甩袖子道,“聽好了,你們師尊我已經改過自新,打今日起,往後絕不會再混吃等死,日日蹉跎。”

“對你們也是一樣。”

“以前,我都随着你們來,起床睡覺都随意。但是,以後你們可以斷了這條念想了。”

“今日起,日日早課,寫咒,練劍!”鐘隐月越說聲音越大,“我門下就四人,此後你們都将是我玉鸾宮的頂梁柱,必定要成這天底下頂天立地的符修仙人!”

“受不了的,即刻出宮,另尋高明!”

四個弟子齊刷刷地愣在了原地。

“愣着幹什麽?”鐘隐月冷聲道,“起來,更衣,我在玉鸾宮等你們。若是兩炷香的時間沒到,我便請他出我玉鸾宮。”

說罷,鐘隐月一甩袖子,轉身撐傘離開。

宮舍中,四個弟子不在同一房間。

四人也看不到彼此都是什麽反應。

但齊刷刷地沉寂了須臾後,噼裏啪啦更衣洗漱的動靜立馬一同默契地響起了。

從廊內聽着,活像有四匹馬一同跑起來了似的。

鐘隐月在玉鸾宮裏沏了一壺提神醒腦的茶,不到一炷香的時間,四個弟子全都到了。

四個人氣喘籲籲,滿面通紅。

“師、師尊!”溫寒上氣不接下氣,“弟子溫寒,願受師尊此後教導,必不負師尊所望!”

蘇玉螢趕緊接着:“弟子蘇玉螢,同樣立志不負師尊所望,必定成為這玉鸾宮的頂梁柱!”

“弟子陸峻,與兩位師兄師姐同心,定會在師尊座下苦學道法,護天下衆生!”

鐘隐月給自己倒上茶,心裏都有點演不下去了,表面上還是風平浪靜。

他喝了口茶,覺得自己當年真應該去考中戲。

他瞥了眼四人。

白忍冬一直沒說話,他已經注意到了。

白忍冬也是跟着一路跑過來的,此刻喘個不停,整張臉都跑紅了。

“忍冬,”鐘隐月說,“你怎麽不說話,是不願跟着我修道?”

白忍冬臉色一白,忙說:“自然不是!弟子……弟子,弟子只是……只是想問師尊,我,我……我并非修道之才,不似師兄師姐,體內也沒有什麽靈根……當初師尊收我,也是讓我在這宮中做個雜役,混口飯吃……今日師尊所言,我是想着大約沒我的份,只是……這……”

鐘隐月知道他在猶豫什麽。

“這事兒你不必憂心,先跟着讀經學咒就是。我既然收你入宮,讓你做雜役自然也是一時的,你不必覺得自己低人一等。”鐘隐月單手捏着小小的茶杯,送到嘴邊,“畢竟,你雖然覺得沒有靈根,可不一定是真的沒有。”

白忍冬愣了愣。

“靈根這東西,原本就是道中的道。我們修道,雖然是強求不來,可它沒有定數,不一定是被叫了就會出來,或許只是緣分未到而已。”鐘隐月抿了口茶,佯作高深地低了眼簾,“為師自有安排。”

真他嗎能演。

鐘隐月情不自禁地在心裏吐槽自己。

這套說辭卻顯然對這四個孩子很受用,他們的眼睛裏肉眼可見地亮起了光。

尤其是白忍冬,那眼神就好像看見活菩薩神臨到眼前了。

白忍冬砰地下跪:“弟子必不負師尊所望!”

他這一跪,其餘三個也紛紛跪下。

鐘隐月擺了擺手,叫他們起來後,自己也站起來,領着他們往玉鸾宮深處走去。他早起之後在那處騰出了個地方,放了四張桌子,也放了筆墨紙硯和幾冊道法。

那四張桌子前,還有一用于給他坐着講課的長案。

鐘隐月讓他們分別坐下,自己也坐在長案前。

他依着記憶裏當年原主所學,以及原主這些年零零碎碎交給他們的東西,跟着拿起□□書——

鐘隐月沒什麽教學經驗。

但好在腦子裏有原主當年跟着師尊修道時的記憶,照着自己師尊所教的來照貓畫虎總不會錯。

教了半個時辰的道書,早課枯燥無比地結束了。

這之後鐘隐月又帶他們在雪地裏習劍半晌,午後又拿着一本符修的道法書手把手地教着符法習咒……

這樣早起晚歸了好幾日後,鐘隐月又出門四處去求了外頭的幾位長老,将靈澤山與廣寒山的課業也加給了門下四位弟子。

如此,鐘隐月才得了些閑空。

他出門下山去置辦了許多天決大典用得到的物件。又幾日過去,正月便要到了。

該布置大典了。

月末這晚,沈悵雪到了他宮中來。

沈悵雪來時,鐘隐月在廊中熱着一壺酒,正在屋檐底下對雪獨酌。

瞧見沈悵雪,鐘隐月問他:“能喝嗎?”

沈悵雪點點頭,坐了過來。

鐘隐月不放心,又說:“不是沒成年嗎?”

“什麽成年?”

鐘隐月才想起來,這破書裏哪兒有成年的說法。

鐘隐月便自嘲地笑笑,拿起個小酒杯來,給他滿上,說:“在我們那兒,須得年歲過了十八,才能飲酒。”

“還有如此規矩。”沈悵雪說,“天決山上,想飲就飲。只是若年歲太小,還是不行的,會被師尊責罵。”

“太小還是喝不得的,自然要管管。”

鐘隐月把酒杯遞給他,沈悵雪恭敬地雙手接了過來。

他小口地抿了一口,接着就渾身猛地一哆嗦,跟只突然受驚的兔子一樣。

鐘隐月吓了一跳:“太燙了嗎?”

他喝着溫度還好。

沈悵雪搖了搖頭,笑道:“是弟子對溫度敏感,只是方才一路受涼,一下子喝到溫酒,才如此驚乍了下罷了。此酒溫熱正好,長老見笑。”

鐘隐月這才放下心來。

“溫熱就多喝幾杯。”鐘隐月說,“我聽你的,近日都在好好教他。”

沈悵雪點着頭:“長老受累。”

“順便帶着而已。就算不是為着他,其他幾個也都是好的,自然得教教。”鐘隐月說,“他這幾日還算刻苦好學,盡管靈根還未醒來,也已看得出天分了。”

沈悵雪沉默不語,小口小口地抿着酒。

“眼看就要大典了,此後幾日得專心置辦。”鐘隐月說,“但有件事,我得同你說。”

“長老請說。”

“就是在這大典上,他覺醒了異靈根。”鐘隐月說,“如若靈根不覺醒,他便只會是個凡夫俗子,日後斷然威脅不到你。如若覺醒了,此後之事便難把控。”

“我自當是一心向着你。所以我是說,如若你想脫離那話本,那最好……”

沈悵雪明白了他的意思:“長老是不願白師弟覺醒靈根?”

鐘隐月點了點頭。

沈悵雪苦笑了聲:“長老還當真是一心向我。”

“嗐,應當的。”鐘隐月說。

“長老的心意,悵雪心領了。”沈悵雪說,“只是長老,白師弟既然是這世間的主役,那此世應當是随他流轉的。”

“無論是否是話本,世間都有天道。天道決定命數,命數便是必然。那麽,長老說的都是這話本中的既定之事,自然也就是命數所定之事,如若白師弟不在大典上覺醒靈根,想必……也會在其他地方覺醒。”

鐘隐月懂了他的意思:“你是說,就算是這大典上我将他攔了下來,指不定日後的其他事情上,他也會覺醒這靈根?”

沈悵雪點了點頭。

“畢竟那靈根是實打實的存在的。”沈悵雪嘆了口氣,笑意少見地從面上消失,惆悵道,“這也無法,白師弟畢竟是此世主役……既是主役,自然心想事成的該是他。”

說着說着,沈悵雪端起酒杯,“天道即使再公平,可定然是圍着所謂的‘主役’轉的。像我等這類襯托花兒的綠葉,是次等的。此生的使命,便是身死道隕,為他做墊腳石吧。”

“所以,弟子猜測,師弟的靈根一定會覺醒,與此次大典或長老插手與否并無關系,只是時間早晚的問題罷了……好在,這次師弟是在長老名下,是叫您一聲師尊的。”

“也幸而長老是一心向我的,您又為人良善,自然會将師弟教成翩翩君子,秉性也會良善的,倒不怕師弟日後還會加害于我……”

“只是……”

沈悵雪越說面色越苦澀,鐘隐月看得心疼。

這會兒沈悵雪說的停頓下來,鐘隐月心中緊張,趕緊問:“只是什麽?”

沈悵雪躊躇地握着手中酒杯,細長的手指摳了摳杯壁,欲言又止片刻,才怯怯地望向鐘隐月,狀作不安地說:“只是,如若長老大典上将他攔下,未覺醒靈根,而後待到日後,他又能夠自行覺醒靈根的話……就能說明,天道是站在師弟那邊的。命數所定的,便是一定會發生的。”

“那……說不準,弟子會因着師弟而死,也是被天道定下的命數……”

沈悵雪聲音低低,鐘隐月卻聽得如雷貫耳:“這……”

沈悵雪低下頭,舉起還剩薄薄一點的酒杯,蜷縮起一點身子,害怕地弱聲道:“這可如何是好?”

他瞧着可憐極了,鐘隐月心中不忍,思忖片刻後,忙道:“你別怕,如今之事,便是先查探清這天道的事是否真是如此。你說了許多,但說到底也都是猜測,我此次先将他攔下,待到日後,再看看他會不會覺醒那異靈根。”

“我們就先以此法試探天道。若天道真是此意,你也不必擔心,到了那時,我自當不會袖手旁觀!他人不管你,我一定是會管你的!大不了,那秘境我替你去!”

沈悵雪立刻雙眼通紅,看向鐘隐月的目光感激又受寵若驚。

“長老,”沈悵雪說,“長老的心意……弟子此生感激不盡。”

他向鐘隐月一拱手,以袖掩面,将杯中的酒一飲而盡。

将那酒飲盡時,沈悵雪藏在袖後的臉在一瞬變得涼薄無情,嘴角揚起,露出一抹諷刺的笑來。

可待酒杯放下,長袖落下後,沈悵雪眨眨眼睛,再擡頭看向鐘隐月,又是那副楚楚可憐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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