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章

第 14 章

四日後,齊弈年府邸。

“來人吶,再上壺茶。”徐知念拿起茶壺,其中卻空空如也,眉頭微皺,不耐地吩咐一句。

等待片刻卻無人應,她輕啧一聲,朝身後看去,卻見原本侍應在那處的侍女不知何時不見,一位勁裝男子從門外而進。

“徐畫師,我家主人請您到西書房一敘,随我來。”

男子停在不遠處,略行一禮,徐知念反應過來,迅速起身跟在其身後,轉過幾道垂廊拱門,前頭便是西書房,那男子悄無聲息地退下。

徐知念停在門前順順衣褶,深呼口氣,推開門邁步而進。

齊府中屬西書房外景致最佳,齊弈年剛剛下朝,朝服未換,一身暗紫錦袍,芝蘭玉樹地立在窗邊喂黃雀,猛一看比窗外冬景還奪目幾分。

徐知念卻不敢多看,連忙垂手躬身:“大人。”

齊弈年懶洋洋地嗯了聲,卻不回頭,直到手中鳥飼盡被那只毛色順滑的黃雀食光,才在雀鳥撲啦啦飛走的聲音中淨淨手,走到徐知念身前。

“怎麽樣了?”他居高臨下地看着徐知念。

徐知念垂頭:“許清欺君罪名已定,午後便會呈到陛下處下判決。”

“此事我不便出面。”他點點頭,聲音不帶什麽情緒,“陛下仁厚,若沒有人推波助瀾只怕不會處以死刑。”

徐知念頭更低:“是,屬下已聯合時潇公主。”

等了一會兒,上方齊弈年傳來輕輕詢問:“你好像有什麽疑慮?”

他音色低醇,輕聲說話時頗親和無害,徐知念努努唇,還是忍不住開口:“屬下不明白,為何非要現在将許清這件事捅出來?許明涯所知不過微末小事,根本不會動搖您在皇上心中的地位。”

Advertisement

卻不料話音将落,脖間便被一巨力鉗着往前拉,窒息疼痛瞬間傳來,徐知念被那大力拉得趔趄,下意識昂起頭來,對上齊弈年狹長陰狠的眼。

“…大人…”她忍不住抓他的手掙紮。

齊弈年恍若未聞,依舊用那無害的輕聲緩緩道:“我讓你去找時滢藏起來的畫,結果你給我跑到時潇宮裏,我留你一命已經是格外開恩了。”

齊弈年一邊說,手下力道越發大,徐知念眼前陣陣發黑,拼命拍打那只亘在她脖間的手,斷斷續續吐出兩個字:

“洛…槐…”

頸間力道一松,清涼的空氣瞬間湧入,徐知念腿下一軟跪趴地上,喉嚨處一呼吸就喇得疼,她拼命咳嗽,大口喘氣,直到眼中溢出生理性的淚水才漸漸平緩下來。

“回去吧。”上首的男人輕輕道,徐知念不敢猶豫,不顧疼痛迅速起身,踉踉跄跄退下。

看着徐知念離開,齊弈年将目光重新轉回窗外,腦中想到初三朝堂上,時遇雖面色蒼白,精神卻是頗昂揚的。

“為什麽沒死呢?”那毒是他親自下的,西疆而來,絕無解藥。

是因為黛妃,還是那個新出現的畫師?

無所謂,他自會知曉。

恰此時,窗外黃雀在枝上跳動,震得一簌簌白雪落下,齊弈年心中有些惋惜,怎麽什麽好東西,都叫時家人拿到了呢?

“大人,刑司來報,時遇方才去了那幾個西疆刺客處,說要看着刑司的人如何審訊。”

方才那位引路男子突然出現書房中,将門房通傳禀告齊弈年。

齊弈年眼一眯,他才恨着時遇未死,此時話中便帶了譏诮:“陛下親自命我負責刺客審訊一事,讓他不要多管閑事。”

“可是……”那男子猶豫道,“時遇帶了陛下親筆,刑司的人怕是攔不住。”

那些刺客是他所派,若是讓時遇在一旁監察,只怕是會被捏住把柄。

齊弈年擰眉,略微思索,着人備馬前往刑司牢獄。

-

刑司,幾位獄卒守在扣押那幾個刺客的監牢外交頭接耳。

“你說咱們牢頭為何不讓六皇子進去啊?不說人家是皇子,現在還拿着皇上手書,這能攔多久?”

一年輕獄卒朝甬道外瞅了瞅,時遇在那處坐了許久,也不嫌棄牢中那點陳茶,姿态從容悠閑,活像在自家府院,倒是他們牢頭,過一會兒便來勸,勸又勸不走,大冷天的累出了一身汗。

他身旁的是一位年長些的獄卒,閉眼靠在土牆上小憩,聞言雙眼微微撐開一條縫,滿不在乎道:“誰怕他啊,一個不受寵的皇子,指不定哪天就被遣去西疆再也回不來了,這裏頭的犯人可是齊大人親自下令,除他之外不可有人接近的。”

“齊大人和六皇子,用腳皮想都知道該聽誰的。”

這邊時遇再次三言兩語打發走牢頭,心裏估摸時辰,齊弈年應當快到了。

果然,不過一盞茶的時間,剛剛關上的牢門由牢頭親自推開,先是有人端上來壺新沏的熱茶,時遇冷眼看着茶水倒出,是年下剛奉上來的瓜片,茶香瞬間溢滿了整個狹小的屋子。

緊接着齊弈年緩步而來,而後那牢頭将兩面的門關上,默不作聲地退了下去。

齊弈年并未行禮,微微欠身後與時遇相對而坐。

四目相對,誰都沒有率先開口。

直到瓜片氤氲的熱氣緩緩稀薄,熱騰騰的茶水變得入口溫和,齊弈年淺嘗一口後笑道:“西疆苦寒,殿下許久未回京,這樣好的茶水還是趁有的時候多喝幾口吧。”

而後看了一眼時遇杯中浮着茶渣的黃綠色茶水,面上愠怒:“這裏的人怎麽做事的,殿下跟前也敢這樣怠慢!”

時遇靜靜看着他做戲,從前他被這樣譏諷定會針鋒相對,可重來一世,再次與齊弈年對上,心中竟冒不出一絲波瀾。

前世他總在糾結,為何比起親生的自己,父皇對齊弈年這樣一個外姓子更親近,不僅吃穿皆越過他,還從小将齊弈年養在身邊,卻在自己剛過十五時就把自己遠遠丢到西疆,只有年下才能回來。

這幾日他發現自己身上傷痕遍布,許多都是傷口愈合後刻意留下的疤痕。

看着這些密密麻麻的傷痕,他才想起來,十七歲的自己尚處在那些迷惘糾結中,試圖通過這些痕跡讓父親更心疼關注他一些。

可臨到前世死去,他都不敢告訴父親,自己一個人在西疆受了那麽多苦。

飲了一口冰涼的茶湯,時遇暗中呼出一口濁氣,将那些紛亂的心思按下。

前世他為時家江山戰死,生恩養恩,他誰都不欠,也不在乎了。

“寒暄的話齊大人還是日後再說吧。”時遇從懷中摸出一份朱筆手書按在桌上,“本王因那刺客受傷,心中自是不忿,于情于理都該親眼見着如何審查,不知這幾個牢卒哪來的膽子,連陛下手令都不放在眼裏。”

所幸他的父親只是與他不親厚,對他還沒到不近人情的地步,很痛快便将手書給了出來。

齊弈年表情微斂,将那手書接過,從頭到尾細細看了一遍,而後擡起頭來唇角微勾。

“這幾個刺客竟這般大膽,殿下傷勢如何?臣府裏有幾瓶上好的金瘡藥,回去後派人送給殿下吧。”

他與時遇都清楚到底誰是那真正下毒之人,此時說出這番話一為拖延,二便是為了譏諷。

西疆敵軍聞風喪膽的時大将軍,也不過被他輕而易舉地中傷。

可他不知,時遇所求,也不過是拖延那一分一刻罷了。

-

皇帝午睡起後才到禦書房,貼身太監胡旺北便上前通傳:

“陛下,繪神樓樓主洛大人在外頭求見。”

皇帝拿奏章的手一頓,立起眉毛斥道:“糊塗東西!怎麽讓洛畫師在外頭等着。”

胡旺北忙躬身:“陛下莫急。奴才早着人請洛大人到偏殿等候,可洛大人勤謹,非要在門外候着,奴才現在就請他進來。”

片刻後,一三十餘歲的白袍男子穩步邁進殿中,撩起前擺跪下,脊背挺直,一身清正凜然的氣度,落落大方:“臣洛槐,見過陛下。”

皇帝擺擺手示意免禮,待洛槐起身後溫聲詢問:“這個時辰,洛畫師尋朕是為何事?”

洛槐才起身,聽到此問再度下跪,一板一眼請罪:“臣有罪,沒有看顧好樓中人,讓人蒙混進來。”

“繪神樓畫師許清,其父為淮水縣知縣許明涯,三年前捏造孤兒身份混進繪神樓,直至今日才被發覺。”

“臣有罪。”洛槐又重複了一遍,伏身叩頭。

皇帝眉頭皺起,沒有急着讓洛槐起身,沉吟片刻,道:“查清楚了?”

“是,請陛下發落。”洛槐沒有絲毫顫動,頭也不擡,一副任憑發落絕不多言的模樣,看得皇帝忍不住嘆息一聲,喚他起來。

“繪神樓的事千頭萬緒,招學之事也不由洛畫師負責,有些偏差也是有的,不必過于自責。”

“那個喚許清的,帶上來吧,朕也看看,是多大膽子的人敢犯這樣的欺君之罪。”

皇帝吩咐給洛槐看座,洛槐分外聽話,讓起身就起身,讓坐下就坐下,絕不多言。

洛槐前來請罪時就安排将許清帶來,徐知念作為檢舉之人自然也跟着,現下皇帝要見,很快便被兩個侍衛帶進殿中。

兩人跪在殿中,不敢擡頭。

許清首次見天顏,戰戰兢兢地跪在下方,這幾日的經歷倒讓她穩重了許多,除開叩拜請罪後再不多話,咬牙忍着害怕,任由皇帝銳利的目光在她身上游走。

“許清的身份是你發現的?”皇帝看向徐知念,沉聲問。

聽到徐知念應是後,皇帝沉默片刻,又問:“依你看,此人怎樣判為好?”

徐知念謹記齊弈年吩咐,佯裝思索後身子伏得更低,大義凜然道:“欺君之罪,罪無可恕。”

話音落下,旁邊的許清抖得更加厲害,皇帝看在眼中,微不可查地搖了搖頭。

他嘆口氣,正要開口時,胡旺北又至身側,有些為難地通傳:“陛下,時潇公主求見。”

時潇。

許清想起先前時潇威脅她的話,面上血色瞬間退卻,徹底沒了希冀。

沒等皇帝應允,那道明媚張揚的女聲便從門外傳來。

“父皇且慢!此人孩兒是認得的。”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