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章

第 17 章

圓月高懸,濃淡不一的霧氣缭繞林間,留駐在橫生枯枝上,連月色都襯得淡薄朦胧。

齊弈年率人走在林間小道上,腳下是清脆落葉碎裂的沙沙聲,鷹一般的目光去處是一座不起眼到簡陋的破敗木屋,木條橫斜陳舊,幾乎能從外頭看見裏面的情景。

怎麽瞧也是許久無人來過的。

時遇率先聽到了外面的動靜,很快便明白過來齊弈年這是寧願不顧宮中事宜也要趕來,只為防他們不将許明涯帶走。

看來還是小瞧了他。

時遇眉梢微挑,趁着他們走進将許明涯等鉗住關進屋中暗室,許明涯不識時遇不肯順從,時遇冷冷勾了勾唇角,将許清拉出來,抵了把匕首在她脖子上,俯身輕聲對許明涯道:

“不要出聲,明白嗎?”說着晃了晃那把橫在許清脖子上的匕首,警告之意溢于言表。

許明涯瞬間乖順下來,點點頭表示自己明白,而後恨恨看了一眼時遇。

時遇不理會,等到暗門關閉,放開許清将她帶至另一更隐蔽處,順便将那把匕首也抛進她懷中,許清手忙腳亂地接住,便聽他道。

“留着防身。”

時遇重新回到門口處,齊弈年等人此時與他相隔不過五尺。

時遇屏住呼吸,輕輕靠在門處聽着外頭的動靜,修長的手指略略翻飛,一抹寒光在指間若隐若現。

齊弈年停在門前不遠處,目光如炬地盯着那扇破舊的門,擡手制止了下屬率先進去查探的舉動。

“我來。”

齊弈年沙啞開口,按下腹部那點不适感,提步朝前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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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步、兩步……

時遇心中默數,手中薄刀蓄勢待發,只待來人推開門便斷其咽喉。

而齊弈年卻随着前進步伐,面色越來越蒼白,深冬短短的幾步路竟讓他走得額角冒汗,步伐也愈□□浮。

他最終堅持不住,止在了木門一步之遙,閉了閉眼,飛身往林中而去,身後屬下欲跟,被他狠狠斥了回去。

“去查那間屋子!”

那屬下被莫名斥了一頓後只好回去,推開門,裏頭卻空無一人。

-

趁着齊弈年離開的那片刻,時遇迅速帶着三人順着暗道逃離。

他懷疑過齊弈年還留有後手,特意繞了遠路,只是直到他們走出這片山,身後也沒有傳來追捕的跡象,部下在流放隊伍中潛藏成功的信號也打了出來。

時遇便放下心來,将人帶到望江邊緣的一個小縣城,送他們住進了提前備好的客棧。

一路奔波,三人已從開始的驚憂變得冷靜些許,不安地站在門處看着時遇。

“你們暫且留住幾日,待風聲過後自會有人前來安排你們離開此地。”

時遇自顧自給自己倒了杯茶,一邊歇息一邊沉聲囑咐,等了一會兒卻不見幾人回應,才猛然想起他們的啞穴還未被解開。

有些抱歉地迅速替他們解開了穴道,許明涯立刻将許清手中的匕首奪過指向時遇,警惕地望着他:“你是何人,将我們帶出來有何目的?”

時遇淡淡看了一眼顫動的刀劍,沒有理會許明涯末路一般的抵抗,轉向明顯好說話一點的許清:“不用太過防備,齊弈年沒有放過你們,我也是受人所托,你們安心住下就是。”

許清愣愣的,不明白自己為何會和齊弈年扯上關系,可她聽到後半句話時眼睛亮了亮,有些期冀地問道:“是希蘊讓您來的嗎?”

時遇不置可否地笑了笑,而後沖許家夫婦致歉:“先前情況緊急,多有得罪,二位見諒。”

許明涯在聽到時遇說起齊弈年時就放下了匕首,此刻還想質問幾句,卻被許清攔下了。

時遇安排了兩間房屋,還特留下一人保護,簡單叮囑兩句後趁着夜色離開。

此地是個名為楠起縣的小縣城,昨日元宵,花燈慶展熱鬧到很晚,此時人群散去,攤販收起,有幾分熱鬧後的寥落。

離了皇宮,時遇難得的有幾分松快,沿着街道慢慢踱着。

一橋邊售賣花燈的小販正慢悠悠地将架上未售出的花燈打包收起,嘴裏哼着不知名的曲調。

時遇經過時,下意識往架上瞥了一眼,卻被那小販敏銳地抓住,笑容可掬地将他攔在橋邊。

“這位公子看着不像本地人,我們楠起花燈最是出名,公子好不容易來趟看看帶哪一盞回去?”

時遇順着他手指向的方向看去,架上花燈所剩不多,餘下的卻的确都做得精致漂亮,哪怕只有三四盞也将平凡的竹架裝點得美好,比起宮中所奉也不遑多讓。

可是,“元宵已過,再買花燈有什麽用呢?”他收回目光,轉身欲離開,卻瞥到小販桌下收起的那盞瑩黃色芍藥鎏金花燈。

-

王希蘊擔憂許清那邊進展,一夜輾轉,直到夜深都尚未入眠。

晚間的元宵又吃着有些甜膩了,積在腹中不舒坦,便下床去取些水。

卻見窗外突然閃過一個人影,吓得她一口水嗆住咳嗽起來。

有賊嗎?不應該啊,有步濯在她身邊照應,哪有賊能到她們房舍裏來?

看了一眼已經開始打呼的文書同,王希蘊抿抿唇,随手從岸上抄起一塊鎮紙,輕手輕腳地出了房門。

繞了個角行到窗外,王希蘊看到那裏的東西呆了片刻。

窗下凝霜石地上靜靜擱着一盞鎏金花燈,她空着的那只手将其拿起細細端詳。

做工精巧,瑩黃色的燈衣上畫了栩栩如生的赤色芍藥,八個燈棱處串串紅珠傾落而下,旋轉起來有清澈悅耳的碰撞聲。

此時花燈中未點蠟,清冷的月光射進又從裏透出,将這盞原本華麗無比的花燈映得多了幾分清韻雅致。

這樣一盞花燈一看就價值不菲,是誰将它擱在此處的?

身後傳來一聲輕咳,仿佛在回應她的疑問,王希蘊扭頭,就見時遇側倚着牆,微微歪頭,眼中流光盛着細碎笑意。

王希蘊驚喜道:“你竟!”随即又想到裏頭還有人在休息,壓低了聲音,“你竟無事?”

時遇看了看對方手中牢牢捏着的鎮紙,有些無奈:“若不是我跑得快,就要出事了。”

王希蘊眨眨眼,反應過來他意有所指,輕咳一聲,毫不歉疚道:“夜闖繪神樓,哪怕真砸你腦袋上你也該受着。”

而後她又笑起來,走近他:“我午間聽聞齊弈年不在宮中,便猜測他可能去了房陵那邊,還在擔心你們,現下看你無事便寬心了。”

時遇自然地從她手中接過那塊沉甸甸,指不定下一刻就要砸到他頭上的鎮紙,認真回她:“齊弈年的确去了房陵那處,差一點就要将我們抓住了。”

“只是臨了他卻突然離去,我聽他呼吸說話急促,不知是發生了什麽事,只怕是故意放走我們的。”

突然離去?說話呼吸急促?

王希蘊沒忍住,“噗嗤”笑出聲來,半天停不下來,直到時遇向她投來疑惑的目光,她才收住擺了擺手,唇邊還有未散去的笑意:“沒什麽,他可能真有什麽急事得處理吧。”

時遇看着她的模樣挑了挑眉,不知想到了什麽,似笑非笑道:“是你搞得鬼?”

什麽話?王希蘊微微昂起下巴,表情有些倨傲:“殿下還是不要随意污蔑,這樣莫須有的罪名我可擔不起。”

“您說的是,是小王唐突了。”時遇微微低頭,朝那盞花燈揚了揚下巴,“那這盞花燈就用來給您賠罪,還往王大人不記小人過。”

他說着玩笑話,語氣卻十分認真,王希蘊表情僵了僵,下意識推脫:“殿下不要玩笑了,這花燈看起來就價值不菲,我無功不受祿,實在是受不得。”

“你不喜歡?”時遇反問。

自然不是,就如她愛作濃墨重彩的畫作一樣,這盞華麗精致的花燈幾乎是一瞬間就俘獲了她的目光。

“可好端端的,為何要送我這樣一盞燈呢?”元宵佳節,送花燈意祝願,意祈福,意鐘愛,這盞花燈代表了什麽意思呢?

時遇看向那盞燈,月光下它一圈一圈地緩緩旋轉,光影明明滅滅見那朵芍藥忽明忽暗,他語氣微沉,緩緩道:“畫神勞力勞心,日子久了難免體弱氣虛。”

“這盞花燈最漂亮,便用它祈一祈福,願您身體康健,長命百歲。”

他說話時一直望着燈,像透過燈看向什麽人,王希蘊察覺他情緒有些低落,但也不知該如何勸慰。

只好學着他昨日那樣轉移話題:“你有問許明涯他是因為什麽事得罪了齊弈年嗎?”

時遇回過神來看她一眼,眉眼舒展了些:“王大人今日,也是極體貼的。”他在王希蘊回諷他前正了神色,“許明涯極防備我,我不好開口,得等到哪日帶你見了許清,才好勸着他告知。”

王希蘊點點頭,明白他說的有理,轉而問了另一個問題:

“我知你有輕功,飛檐走壁來去自如是習慣了的,可是我白日聽講,你帶着我一夜之間往返兩地,來得及嗎?”

時遇微微蹙眉思考了片刻後,垂眸對着她狡黠地笑:“來不來得及,大人試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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