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章
第 26 章
王希蘊自祈願織夢獸後便又咳了起來,這幾天整日裹着厚厚的棉衣,每日補藥中藥不斷,幾頓下來連舌根發着苦,吃什麽都帶一股藥味。
可西疆還是沒有戰勝的消息傳來。
明明祈願第二日陳玉戈便依他們的推算率兵出城,可直到現在,明日時遇就要離京了,還是沒有關于陳玉戈一絲一毫的消息。
別是把他搞死了吧。
王希蘊端起碗悶了一大口,心裏發苦,臉上皺成一團。
要是一個月前有人告訴她,她有一天會這樣關心陳玉戈的安危,她一定會覺得那人在發颠。
她深深嘆口氣,放下碗抽出放蜜餞抽屜,翻了幾下卻不見,環顧一周看到昨日才拿回來的一整盤蜜餞全在文書同手邊,她忍不住抱怨:“你又偷吃。”
文書同嘿嘿一笑,撚起塊杏肉塞她嘴裏:“人家在長身體嘛,餓得快。”
“就你長。”甜絲絲的蜜餞入嘴驅散了酸澀的苦味,王希蘊白她一眼,一邊含糊不清地罵一邊從架上拿下鬥篷,“我待會有事要出去一趟,下午的課就不去了,你中午別睡過了啊。”
“你沒告假?不怕被逮住?”
“不怕,闫姑姑出宮了,今兒下午又是東西樓畫師的大課,查不到我的。”王希蘊看了看外面天色,估摸過會要下雪,又在頭上圍了圈風領,“走了啊。”
“哦對。”她又突然想起了什麽,從架上拿起卷畫遞給文書同,“這是下午要交的畫像,你幫我帶過去。”
“不是明日才交嗎?我才畫了一半!”文書同吃東西的手一僵,瞪大了眼看向王希蘊。
“……嘻嘻。”王希蘊先是驚訝,而後幸災樂禍地笑了笑,遞給文書同一個“自求多福”的眼神,“看來今日中午不怕你睡過了。”
身後傳來文書同的哀嚎,王希蘊趕忙走出房間關上了門,生怕下一刻就要憋不住大笑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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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瞎說的,就是明日交。
她從西樓後方小門偷偷溜出去,沿着僻靜宮道七拐八拐來到了瑤華宮側門——這裏人跡罕至,不怕被人發覺。
遠遠地看到時遇抱臂倚在牆上,一身豔紅灼目得很,還沒等她走兩步便意有所感地擡眼對上她,隔老遠也能看到他眼亮了亮,唇角也抿起了笑。
“怎麽又在外面等着?”王希蘊不疾不徐地走近,沒發覺自己眉眼間也染上了笑意。
時遇為她推開門,跟在她後面邁過了門檻,調侃道:“怕你再忘了帶鑰匙。”
“就那一次而已。”王希蘊撇撇嘴,看他穿得鮮妍輕哼一聲,“穿這樣好看,是東西都收拾好了?準備馬上走了?”
自己還在擔心他被逼去西疆呢,這人倒是心大,還有心思裝扮。
時遇眨眨眼,耳廓帶上了些粉,掩飾般側頭輕咳一聲:“你覺得這身好看?”
……
滾吧滾吧別回來了。
或許是王希蘊眼中嫌棄的意味過于明顯,時遇終于品味到她話中的譏諷,面上閃過一絲尴尬:“我的意思是,不用過于擔心,陳玉戈那邊會順利的。”
“嗯?”王希蘊揚起眉,有些疑惑。
前頭是議事的偏殿,時遇快走兩步打開門,裏頭火盆燃得正旺,門開的一瞬間融融暖意撲面而來,方桌上備好了乳茶糕點,正是好入口的溫度。
兩人相對而坐,時遇早打消了能喝一口王希蘊為他倒的茶的妄念,自覺地傾好茶遞給王希蘊,看她嘗了一口後才開口解釋。
“陳玉戈手下有我的人,雖然這幾日他沒有遞消息過來,但有他在陳玉戈是敗不了的。”
王希蘊聽他話抓住絲不對:“你不是說你在西疆孤立無援,無可用之人嗎?”
她還記着那日在軍帳中時遇的原話,他們跟着他是活不下來的。
時遇點頭:“不錯,我暫且在西疆沒有可用将領,但若是此番順利的話,這人便會成為第一個。”
“那若是戰勝的消息明日後才傳來呢?那時你不已經動身了?”這也是王希蘊這幾日所憂之事。
她昨日找了時滢殿下,想試試看時滢殿下開口請求能否為時遇拖延些時間,陛下有些動搖,可最終還是沒有收回旨意。
時遇眼中閃過古怪的笑意,望向窗外,悠悠道:“無妨,我有辦法。”
王希蘊順着他的目光看出去,是皇帝寝宮的方向。
她心裏冒出不妙的預感,皺起眉:“你要做什麽?”
時遇搖搖頭,并不回答,轉而發問:“你前世為何不願為齊弈年畫像?”
他知道王希蘊固執,決定了的事不會輕易改變,可這幾日相處下來又覺得她不是盲目忠君之人,不會單單被君臣綱常所困。
這不是什麽難以啓齒的事,王希蘊想了想,緩緩開口:“陛下于我有恩。”
時遇一怔,只聽王希蘊繼續道。
“我入宮第一年時一個寝舍內住四人,與另外三人不怎麽處得來。”
“某次忘了是什麽緣故,與她們吵了一架,剛巧那晚輪到我與其中一人去給奉天樓送畫,但是她半道溜了。”
王希蘊捧着茶笑了笑:“等我一個人送完回去後她們已經把房門栓住了,當時夜已深,我那時膽子小,不敢鬧,就坐在門外睡着了。”
“結果半途有人把我喚醒,給了我條薄毯,告訴我就算天熱,值夜時也得注意防寒。”
“後來我才知道,那夜陛下來了趟繪神樓,給我送毯子的是陛下身邊的胡公公。”
“故而我不願,也不能為逼死陛下的齊弈年畫像,那太忘恩了。”
她說這段故事時語氣像在說一件平凡小事一般,若不是時遇親眼所見,怎麽也不會相信有人只為一條毯子就付了自己性命。
可他又莫名覺得,王希蘊就是這樣的人。
“所以你是為了陛下,這一世才不希望齊弈年再得逞,是嗎?”半晌,時遇開口,眼中盛滿了複雜的情緒。
一開始是的,現在不止了。
王希蘊想到那個被齊弈年害死的人,眼中劃過一絲寒意,卻還是堅定地應了一聲“是”。
意料之中的答案。
時遇嘆了口氣,他自以為自己前世所為已經足夠償還父皇予他的恩情了,這一世本不願再牽扯進來,卻不自覺跟着面前這人越走越黑。
罷了,還欠着面前人一條命呢,這也得還。
“……我曉得了。”他輕笑一聲,終是開口。
王希蘊不明所以:“你曉得什麽了?”
時遇搖搖頭,轉了話題:“你放心,我一定會留下來的。”
雖不知他哪來的自信這樣篤定,但王希蘊焦慮的心竟就這樣被他一句話安撫下來,她斜他一眼,輕哼:“厲害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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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書同整整一個午間沒有休息,終于趕在鐘響前抱着兩幅畫趕到課室,到了才發現滿堂沒有一個人拿畫,先前竟是王希蘊在哄她!
她有病呀!
文書同氣得直跺腳,可還不等她發火,課鐘聲響,她只好先忍下憤怒,尋了個角落坐下等待師父進來。
踏着鐘聲步入的卻不是之前授課的師父,而是洛槐。
在場人心中皆是一驚。
在繪神樓的哪有不認識洛槐的,年紀輕輕畫技便遠超衆多畫了一輩子的畫師,史上最為年輕的樓主,深受陛下信賴,是傳說一樣的人物。
這樣厲害的人平日裏連見都很少見,今日卻來此教授東西樓的畫師,只怕聽他一席話,勝讀十年書。
所有人都攥緊了筆,萬分期待,獨獨文書同抱緊了懷中的兩幅畫,緊張地吞咽了口口水。
完了完了,她早聽說洛樓主最是嚴苛,若是讓他發覺有人沒來,只怕王希蘊會死得很慘。
此時文書同早忘了剛剛得知王希蘊捉弄她時的憤怒,閉上眼緊張地祈禱洛槐不會發覺課上少人。
洛槐正坐案後,目光在室內淡淡游移,所有人屏氣凝神,不敢發出一絲聲音。
“有人沒來?”少頃,洛槐開口,聲音不大,但卻清楚地傳到在座每個人的耳中。
文書同一震,頭越發低,心中的祈禱變成了希望洛槐不要念名。
等了片刻不見人應,洛槐微微偏頭,身後助管趕忙翻開名冊,清清嗓子開始念名:
“常春。”“是。”
“胡媛。”“是。”
……
“文書同。”“……是。”
“王希蘊。”
無人應聲。
“王希蘊?”助管提高聲音又念了一遍,見沒有人回應便迅速略過到下一人。
片刻後,名冊全部念完,助管欠身禀告:“回樓主,只有王希蘊一人未至。”
洛槐臉上看不出神色,平靜地将目光移到文書同身上:“誰是她的同舍?”
文書同面上一片燒,在洛槐的目光下緩緩站起身,結結巴巴道:“回樓主,是弟子。”
“她告假了嗎?”
“沒有。”
“在房中嗎?”
“……不在。”
“知道她去哪裏了嗎?”
文書同此刻已從心驚膽戰變得麻木,她垂下頭:“不知道。”
洛槐還是那副不鹹不淡地樣子,他點點頭,沒有繼續問下去:“坐下吧,讓她課後來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