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章

第 39 章

“……明日時滢殿下生辰,到底是十五及笄,傍晚祭福時陛下會親臨,除了焚像的畫師,還需要再去一位大畫師……”

議事廳內,洛槐彙總之後一段時間繪神樓的事務,正說着,常風突然開口打斷了他:

“若本來要焚像的就是大畫師呢?再去一位會不會過于重視了?”

室內一靜,本來聚焦在洛槐身上的目光瞬間轉到常風處,王希蘊淡淡瞥他一眼,後者臉上滿是勢在必得的悠逸。

她斂下眉目,再度看向洛槐,他神情自若,并未因被莫名打斷而有片刻不悅。

“常畫師多慮了。”

莫名的,王希蘊甚至覺着這句話中含着些許笑意。

為何?

她的畫應該已經換成常風的名了,難道還有越過她的?

沒有将常風微愣的表情放在眼中,洛槐繼續道:“不過既然您如此關注,那明日便由你與王畫師一同去祭福禮吧。”

王畫師……哪個王畫師?

王姓是大姓,樓中亦有別的王畫師,王希蘊皺眉,半天沒想到是誰,擡眼卻見周圍人齊齊看她,常風更是要将她盯出個窟窿來。

她後知後覺,在座好像只有她一個姓王。

……祭福用的是她的畫?!

王希蘊訝異地睜大了眼,她的計劃本不是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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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看到常風連同徐知念頃刻沉下去的臉色,她又覺得這樣也挺痛快。

只是書同沒有聽常風的話,只怕會被欺負。

議事結束,衆人散去,洛槐将她留下囑咐關于明日的祭福禮,她匆忙應下回房後,文書同已經被常風叫走了。

沒多思慮,王希蘊提裙往常風畫房去。

在常風畫房外聽不出什麽聲音,王希蘊想了想,敲了三下門,不輕不重,沒等裏面人應門便推開了房門。

徐知念的手在她眼前,像是要開門的樣子,王希蘊挂起笑,目不斜視地越過她。

裏頭常風坐在位上,見她進來沒調整好表情,一時看着有些可笑,文書同遠遠跪在地上,垂着頭不知道哭了沒有。

王希蘊微微躬了躬身,輕輕開口:“常畫師好,洛樓主那邊在找文書同,煩請您放個人。”

“我竟不知洛槐什麽時候對我的弟子這麽感興趣了?”

這話聽起來頗有咬牙切齒的意味在,王希蘊笑容更大,無辜地眨了眨眼:“我也不知,您要是想知道,就去問問洛樓主吧。”

語畢,不等常風再言,王希蘊牽起文書同,她臉上還帶着怔愣引起的空白,指尖發涼,手心裏卻是黏膩的汗。

“王畫師!”行至門前,常風突然叫出聲,王希蘊回頭,他蒼老皺巴巴的眼皮下射出不加掩飾的怒意,白花花的眉毛也氣得一上一下,“不要得寸進尺。”

他在生氣?他有什麽好生氣的?

王希蘊着實搞不懂他,眉眼間浮現星星點點因過于匪夷所思而産生的笑意:“常畫師,我沒說明白嗎,您要有什麽想知道的,去找我師父。”

像是怕他聽不懂,後半句話說得極緩慢,還特加重了“師父”二字,常風氣極,卻又擠不出一個字。

王希蘊等了片刻,見常風好像沒有要再開口的意思,微微欠身,才略一移步,徐知念又橫在了她們面前。

一而再再而三的阻攔讓王希蘊沒了耐心,淡淡地瞥了一眼徐知念,徑直從她身旁越過,沒有多給一個眼神。

“文書同你可想清楚了,出了這個門,你還能不能在東樓再待下去。”

你、是、個、什、麽、東、西、啊。

手心的那只手突地開始顫抖,不知道被這句話威脅過多少遍,王希蘊最後一分耐心也消散了,她轉頭看向下巴微揚,篤定至極的徐知念,壓低眉毛,捏尖聲線,搖頭晃腦:“你可想清楚了~出了這個門~還能不能在東樓待下去~~”

她尾音拉得極長,徐知念一愣,反應過來後像是許久沒有被這樣直白地諷刺過,一張臉瞬間漲得通紅,見她終于摘下那股讨厭的前輩做派,王希蘊收起表情,不耐煩道:“差不多得了,別真把自己厲害死了。”

語畢不再看那兩人的反應,拉着文書同出了房。

這次,再沒有人攔她。

拐了幾個彎後,掌心的手微微掙紮,王希蘊稍稍加了點勁,她便乖順下來。

直到又錯過一個彎,文書同忍不住出聲:“不是去見洛樓主嗎?”

她說得忐忑小心,王希蘊有些想笑的同時又升起幾分心酸。

書同本不該這樣小心的。

她搖搖頭,盡量用她們談天的輕松語氣,笑眯眯道:“樓主沒找你,是我在狗仗人勢。”

“你……”沒等文書同說完,到了她們的房舍,王希蘊一把将她扯進房中,輕輕推搡着将她完完全全看了一圈,确定沒什麽外傷後放下心來,看着文書同滿臉的疑惑,笑道:

“有什麽快問吧,待會樓主可要找我了。”

文書同沒笑,她動了動唇,沉默許久,問出她最擔心的問題:“你為了我這樣與常風撕破臉,後面他欺負你怎麽辦?”

王希蘊沒想到這麽多問題,文書同竟問出這一個,有些窩心,不禁抿唇笑了笑:“放心吧,他那把老骨頭還能打得過我不成?”

文書同皺眉,表情有些許不贊成,王希蘊趕忙安撫:“我胡謅的。不過,”她話鋒一轉,盯着她的眼認真道,“讓你放心,不是胡說的。”

話音将落,外頭傳來房門輕敲的聲音,緊接着是一道有些熟悉的聲音:“王畫師,樓主有令,讓您即可去見他。”

狗仗人勢讓正主發現了。

門外候着的侍童看到開門,還沒來得及挂起規矩的笑,又看到王希蘊身後緊緊跟的那人,有些疑惑。

不用他問,王希蘊率先開口:“勞煩你将書同安置側室,師父知道的,有事我負責。”

她這樣說,那侍童也不再糾結,向兩人行了禮後便轉身引路。

目送着侍童将文書同帶至側室,王希蘊深吸一口氣,敲響了洛槐畫房的門。

“進來吧。”

聲音倒聽不出什麽喜怒來,王希蘊推開門,洛槐坐于書案前,一手拿着書折,一手執筆在上頭批示着什麽。

“稍等。”他匆忙擡頭看了一眼王希蘊,快速在紙上寫了幾筆,而後擱下筆,将王希蘊引到屏風後。

洛槐沒有讓王希蘊坐下,修長的十指交叉,清俊的臉上沒有表情,看着坦蕩的王希蘊,洛槐微微揚眉:“需要我重述一遍你剛剛做了什麽嗎?”

“不尊師長、不敬師姐、冒用樓主名號……”

條條件件,洛槐将她剛剛做的事列了個清楚,王希蘊認錯認得痛快:“弟子認罰,書同那份弟子也為她擔了。”

洛槐:……

“自己去查樓裏的規矩,明日之後自己去領罰。”

沉默了片刻,洛槐沒有在這件事上過多糾纏,轉而道:“明日祭福禮兩個人去還是有些吃力,我已派李姜合一同前去,你在兩位大畫師手下好好學習。”

王希蘊微怔,反應過來洛槐是擔心明日常風為難她。

她心中微動,沒待她開口,洛槐便繼續道:“文書同這幾日就去青閣中整理歷年畫作,等你将這些事情解決後,她應該也整理得差不多了。”

他說的事情顯然不是祭福禮,王希蘊很快反應過來,面上露出點笑意:“是,弟子會跟着李畫師好好學習的。”

“出去吧。”

洛槐像是不願與她多談,王希蘊離開時,看到洛槐又拿起那份書折,眉頭皺得很深。

-

是夜,文書同已經去了青閣,房中只有王希蘊一人。

翻來覆去睡不着,倒不是她一個人怕黑,只是她許久沒有負責過皇女的生辰祭福,有些緊張,上一世洛槐還會提前許久手把手教她流程,這一世他好像十分信任她,白日也只是簡單提點了幾句重點。

輾轉了許久也沒睡意,幹脆坐起身到桌前推演明日的流程。

皇子公主的生辰禮,只有在滿月、整歲、成年時才會去奉天樓祭福,尋常生辰都是在各自宮室舉行。

只是連年征戰,整個皇宮都在節省開支,依陛下所言,時滢哪怕是及笄成人禮也改在宮內舉辦,為補償他會親臨。

故而明日的祭福其實稱不上盛大。

王希蘊抿唇,下意識猜測,如果換成母妃更得寵的,比如時潇,陛下還會為了節約開支而将祭福禮改到狹小的宮室中嗎?

她吐出一口氣,将腦中那些亂七八糟的想法摒棄,專心思考明日的事。

迎神、奠玉帛、進俎、初獻、亞獻、終獻……

終獻時用的便是她的畫。

如果可以的話,她會在焚像時偷偷祈願,讓黛妃娘娘與時滢殿下在夢中重逢一次。

想起黛妃娘娘,她忍不住又想起那個自送了一次信後就再無音訊的人。

他會想見母妃嗎?

要不……

正走神着,桌上擺件被她不小心碰到地上,骨碌碌滾進桌底。

王希蘊回神,伏身去撿。

那擺件掉得挺深,她探了又探還是碰不到,幹脆徹底低下去鑽到桌底。

才進去,卻突然感到身後一陣涼風,仔細聽着還有窗開的細微聲響。

有人!

王希蘊下意識起身,卻忘了自己大半個身子還在桌下,後腦便結結實實碰到了桌子,發出一陣令人牙酸的悶響。

“我的娘!”

疼痛一瞬間她顧不上什麽人了,緩緩退出來,抱着腦袋蹲在地上。

剛剛被撞的地方碰一下都鑽心的疼,王希蘊想揉又不敢,狠狠吸了幾口氣眼前的金星才緩緩退去。

恍惚中,她聽到頭頂傳來一聲似有似無的輕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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