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章
第 41 章
“待會簪禮,嬷嬷記得用這根簪子。”
祭福禮的最後,該是母親為公主簪發,可黛妃去世,便由宮中最年長的嬷嬷代為行使。
祭福禮前,王希蘊找到簪發嬷嬷,将那根內務府置辦的簪子換成了時遇昨夜給的紫玉簪。
“這……”嬷嬷看起來有些猶豫。
但在王希蘊的注視下,還是笑着同意了。
只是在她離開前,王希蘊的手便握上了她的,視線之外,一塊硬物悄悄抵上她的手心,嬷嬷輕輕颠了颠,面上的笑容更真誠了些。
日漸西,夕陽斜打在宮牆琉璃之上,被流雲托掃而細碎一片。
今日是個好天氣。
吉時已到,祭福禮啓。
時滢穿着小朝服,雀翎與她長長的後發編織在一起,又與朝服尾端細密精致的繡紋交織,華貴無雙。
王希蘊換上了純白祭服,微風拂起,四面幡旗飄搖而起,她站在臺上微笑着看時滢朝她一步步走來,上了妝的面容看起來更加成熟俊秀,眼中盛滿了歡欣的笑意。
王希蘊躬身迎接,扶着時滢的手将她帶到神像前,一步一步引導她燃香迎神,跪求福報,獻上福禮。
鼓聲、鐘聲齊起,從莊嚴厚重漸漸變得熱鬧歡騰,回蕩空中,為壽星送去最美好的祝願。
獻禮成,王希蘊持起畫像走到高臺最高處,手中硝石在底端輕輕一打,一股火焰便從她手中生起,将那幅南極星逐漸吞沒。
晨昏交替,日頭已落,日光未盡,天邊幾顆星子已經有了隐隐雛形,火舌距掌一寸時,王希蘊将餘下畫像擲向天邊,那火星在天際線飛揚,又與衆多天星相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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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後,嬷嬷解開雀翎編織的發,為她盤了個精致的發包,将紫玉簪牢牢插入時滢發間。
自始至終,皇帝都沒有露面。
王希蘊想起時遇昨晚所言,猜到應當是延格珍進京,皇帝忙着接見才不得時過來。
雖也是為了國務,但遣個人過來問一聲也可以啊。
王希蘊默默站在側邊,一邊看着時滢戴簪忍不住地歡喜,一邊又為時滢不平。
祭福禮接近尾聲,王希蘊也漸漸松懈下來,不經意往臺下看去,李姜合還好好地站着,卻未見常風的蹤影。
他去哪了?
察覺不出不對,可此時她還不能下臺,環顧四周也沒能說得上話的人,憂慮之時,李姜合對上了她的眼。
視線的碰撞猝不及防,王希蘊整理好表情之前,對方便捕捉到了她的情緒,輕輕歪了下頭,好像在問她出了什麽事。
兩人前世沒多少交集,可此時王希蘊也沒別的辦法,便悄悄做了個“常風”的嘴型。
李姜合好像看懂了,向身後看去後訝異地揚了揚眉,看樣子也是才注意到常風的異常,再回頭時她沖王希蘊微微颔首,無聲地動了動唇——
“我去找他。”
李姜合很快離開,沒多久又重新回來,王希蘊迫不及待地看向她,卻見她皺着眉對自己搖了搖頭。
沒找到他。
荒唐。
這兩個念頭同時在王希蘊腦中升起。
很快她又冷靜下來。
祭福禮在外院,李畫師找人應當也只能在外院尋找,沒有找到說明常風八成偷偷進了內院。
下了祭臺找到李姜合一問,果然她只在外院找了一圈。
這更奇怪,他一個老頭好端端去人家公主的內院做什麽?
問至此,王希蘊也不耽擱,匆匆提裙往內院的方向去,只是還沒走兩步,在經過一個拐角時便看到了神态微苦的常風,見到她又換上了一副自若模樣。
王希蘊看他來的方向确認了心中猜測,站定直到常風走到她面前,才微微欠身:“常畫師去哪了?可讓我們好找。”
她唇角揚起的弧度不多不少,語氣也溫和謙遜,可眼中明晃晃的譏諷正如昨日她将文書同從自己畫房中帶走那樣不加掩飾,常風心中微怒,聽她問話又不得不繃起神經。
“不過是去淨手而已,王畫師連這個也要管嗎?”
說罷他便一擺袖,頭也不回地往祭臺那邊去了,王希蘊轉身看着他的背影,表情漸漸被沉思取代。
他在內院做了什麽?他緊張什麽?
只是今日她與繪神樓的人一起來,不能堂而皇之地進內院檢查一番,只好叫住時滢身旁的鐘畫,告訴她自己為殿下準備了生辰禮,就偷偷藏在內院中,讓她好好找一找。
“生辰禮!是什麽呀?”突地,時滢的聲音在她身後響起,王希蘊吓了一跳,轉身看向時滢,對方眼中的天真歡快将裝扮的成熟沖淡,哪怕簪起了發也像個小姑娘。
王希蘊微微一笑,狡黠地眨眨眼:“這可不能告訴您,得您自己去找。”
“如果發現了什麽不一樣的物件,那說不準就是我為您準備的禮物。”
時滢興奮地點點頭,一時間也不管外院亂糟糟的一團,興沖沖地帶着鐘畫便往內院去了。
王希蘊輕舒一口氣,紫玉簪在時滢發間一閃一閃,嘴在神思之前行動:
“殿下!”
看着時滢眉眼彎彎的面龐,王希蘊頓了頓,繼續道:“這只簪子,你喜歡嗎?”
時滢手在那支紫玉簪上摸了摸,咯咯笑道:“喜歡!”
那便好,這次王希蘊沒再開口,默默看着時滢的背影消失在下一個轉角。
-
回樓後沒歇多久,胡旺北來尋洛槐,說月延公主進京,于半月後在太極殿接見。
王希蘊恰巧在洛槐房中,聽聞此事凝起了眉:“半月後梧王回京,兩個豈不是撞到一起了?”
洛槐不着痕跡地看她一眼,又将目光移向胡旺北,顯然也有同顧慮。
胡旺北幹笑兩聲:“陛下吩咐,還是勞煩洛樓主多多上心了,具體事宜明日還待明日陛下宣見後再說。”
送走胡旺北,王希蘊亦起身告退:“今日常風行動莫名,還請您留心,弟子便先退下了。”
洛槐沉吟片刻,道:“關于延格珍,你是否知道……罷了,你回去吧。”
王希蘊知道他未盡的話裏是什麽意思,可最終還是什麽都沒說,擡手施了一禮後離開回了房間。
房中有侍人送來的晚膳,文書同不在,王希蘊一個人吃了兩口便覺得沒意思。
自己前世進了東樓後是怎麽度過一個人的夜晚的?
王希蘊想了想,卻發現自己想不起來。
重生這幾個月,已經比她前世幾年都過得驚心動魄了。
那些平淡卻尋常的日子,已經漸漸從她腦中淡去。
她忍不住嘆了口氣,像是回應她似的,窗戶也輕輕動了動,下一刻,月光透進,王希蘊眨眨眼,轉頭,時遇坐在窗臺上,一腿曲起,一腿垂在窗外,瑩白的月光将他的輪廓鍍得柔和,面上正笑吟吟地望着她。
四目相對,欣喜比理智更快一步泛上心尖,王希蘊抿了抿唇壓下笑意,率先開口:“夜闖女子閨房,這種事你倒做得順手。”
話音落下,時遇潇灑的表情僵硬了片刻,雖品出王希蘊話中的打趣意味,卻還是微不可查地皺了皺眉:“你說得對,是我想得不周全了。”
“之後我會想個更妥帖的法子。”
王希蘊一愣,沒料到他當真,磕磕絆絆道:“不,我不是這個意思……”
“我知道。”時遇打斷她,狹長的眼中滿是認真,“但我想在力所能及的地方保護你。”
心跳驀地快了一瞬,王希蘊偏過頭去輕咳一聲:“你先進來吧。”她想起常風的不對勁處,表情肅了些,“我有些事想問問你。”
時遇輕輕一躍進了房間,順手關上窗戶,目光在桌上沒動幾下的晚膳上停留了片刻:“不好吃?”
王希蘊反應了片刻,搖搖頭:“沒胃口,待會再吃。”她坐近了些,“你聽我說……”
“待會就涼了,先吃飯。”時遇再次打斷了她,語氣溫和卻不容置喙,說罷輕輕揚了揚唇,“放心吧,我不急着走。”
無奈王希蘊只好三兩下将剩餘吃食用完,最後一口咽下去,手邊又推來一杯溫熱的茶湯。
時遇笑着看她,王希蘊瞟他一眼,輕輕啜了一口後卻被從未嘗過的口味驚豔了一瞬,忍不住又喝了一口。
見狀,時遇面上的笑意更深了些:“這是我從西疆那邊尋來的茶方,說是好喝又養胃,你要是喜歡我就把方子告訴步濯,讓他每天為你烹一壺。”
王希蘊哭笑不得:“不用了,步濯看護我已經很辛苦了。”
将那碗茶湯悉數飲盡後,王希蘊清清嗓子,将祭福禮時常風的舉動告訴時遇,末了問道: “還有今日延格珍,你們商議出了什麽,陛下預備怎麽處置齊弈年?”
“我知很多事情你對我有所隐瞞,但我既察覺,還是希望你能多少告訴我一些,不為別的,出了事我也能幫忙應付一二。”
她定定看着時遇,他的表情有些沉寂,半晌,時遇輕輕開口:“常風應當是奉了齊弈年的命,去時滢宮中找一件東西。”
“什麽東西?”
“……我母妃留下的,一幅能祈願的神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