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章

第 46 章

門在面前關上,徐知念走到廊下被風吹醒了腦子,也沒想通為何方才詢問要她做什麽時,王希蘊含笑搖頭,神秘地留下一句“如實說”是什麽意思。

故弄玄虛。

她腹诽道,也猶豫過要不要将這些事告訴常風,然掙紮許久,還是沒有開這個口。

應當只是玩笑,沒必要。

徐知念這樣為自己開解,不敢過多糾結自己為何不禀告。

王希蘊目送徐知念出去,房門合上,腳步漸遠,她收回目光,拉了把椅子坐下,看着九天玄女的畫像,心思卻不在之上。

她之前沒打算找徐知念幫忙的。

雖然她在常風手下受壓迫,可能忍受那麽久,想來常風也是懂得張弛有度,為徐知念留了一條喘息的活口。

她也擔心在齊弈年在面對常風與徐知念的選擇題時,會更偏向常風。

可回顧那日,洛槐與齊弈年對上,齊弈年眼高于頂,對洛槐是一百個看不上。

或許是有洛槐曾在林家做事的緣故在,可如今他身為繪神樓樓主,在陛下面前也是說得上話的,而齊弈年還這樣的态度,要麽是他純粹沒腦子,要麽就是他壓根瞧不上畫神師。

畫神師中,地位最高,畫技最卓越的人,依舊得不到他分毫的尊重。

既然他不在乎,那不管是常風還是徐知念,他都不會特意偏向了,更何況據時遇所言常風亦背着齊弈年做了不少事,齊弈年多少也該知道些,那就更不用擔心齊弈年會保常風了。

這也是為什麽她只要徐知念如實說,若是讓對方真的做什麽陷害常風的事她或許不敢也不願,但實話實說的話,哪怕齊弈年查出來,也不會為她帶去什麽風險。

既然自己是安全的,那想必徐知念也不會介意多一個機會給常風使個絆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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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這裏,王希蘊不免想起除夕那夜,宮宴上她舉杯對着齊弈年遙遙一敬,那時齊弈年對她是個什麽态度?

她當時喝得有點暈,不太記得請。

王希蘊撐着下巴,食指一下一下敲着面頰,努力回憶當時齊弈年的模樣。

是面無表情,還是嗤笑她來着?

啧,忘了。

不過她記得也不是多有禮數的樣子。

肚子叫了一聲,王希蘊收回思緒,起身收拾東西去食樓。

該找的人差不多都找完了,接下來就是,怎麽讓齊弈年知道。

這事還不急。

王希蘊不急不緩地用了一頓午膳,回房小睡了一會兒,打包了幾本話本擺件出門。

午後陰雲覆住日光,又刮起了風,王希蘊還沒走到樓下又回房,将原本較薄的披風換成了厚重的鬥篷。

這幾日晴好,還以為轉暖了,鬥篷都送到浣衣局去了,翻了半天也只找到一件厚鬥篷,還是存在櫃子最深處,去歲一個冬季都沒穿過的、紋樣早已不時興的織花錦。

灰撲撲的,顏色也不好看。

王希蘊在鏡前轉了許久,最終還是在不好好穿衣受凍與醜唧唧出門之間選擇了後者。

繪神樓位于皇宮東南角,獨立于前朝,但與後宮相隔更遠,往後宮去的路上,偶爾還能碰見幾個官僚。

自救許清回來後她便每隔幾日去一趟瑤華宮看望,帶些解悶兒的話本玩意兒,雖然每次過去都要她将帶去的東西原封不動地帶回來。

許清變得很少說話,原本的她也內斂,如今突遭變故,便更沉默自閉。

她去了也不勉強對方與自己交流,瑤華宮中宮人大多上了年紀,許清更是躲藏在裏面見不得人,王希蘊在外室陪着許清,好歹能讓偌大的宮室少些死寂。

雖然很短暫,雖然她并不能每一日都去,但聊勝于無。

王希蘊照常低頭走在那條連接繪神樓與瑤華宮的少有人至的宮道上,猜想許清今日會不會見她。

這幾日她搜羅了好幾個笑話,若是許清願意開口與她說話,她可以好好講給她聽。

卻不想在拐過一彎後撞上了一人。

那人身量比她要高,驀地碰上像撞上了一堵牆,王希蘊後退着踉跄幾步,反應極快地擡手護住手中包裹沒叫掉到地上。

那人巋然不動,她皺眉看向那人,卻在看清他的面容時下意識僵住了。

陳玉戈。

王希蘊許久沒有見過他了,重生後也從未夢見或回想過前世最後那段時光中暗無天日沒有止境的折磨。

她一直以為自己從未被那段陰影牽絆。

可如今她才知道,都是假的。

一看到陳玉戈的這張臉,昏暗刺鼻的牢房、話語的折辱、殘酷的刑罰瞬間像鞭子一樣一下一下狠狠地抽向她。

這是曾經殺過她的人,哪怕是面對齊弈年,她都沒有過這樣的感受。

這具還未受過刑的身體下一刻就軟了腿腳,王希蘊猜她現在面色一定白透了。

她僵在原地不敢妄動,腦子磕磕絆絆地開始運轉,思考為什麽會在這裏遇見陳玉戈。

可越心急越想不出東西來,很快她的腦子便變得一團亂麻。

不行,不能這樣。

陳玉戈又如何,她就不信皇宮禁內,他能在這裏再殺一次她?!

王希蘊狠狠吸了幾口涼氣,有些悔自己為何沒少穿一件,不然涼風一吹,什麽亂七八糟的東西吹不走。

她警惕地盯着陳玉戈,敵不動,我不動。

少年陳玉戈也是懵了一瞬,擡手欲扶王希蘊,見她站穩後才收回手,和煦地勾了勾唇,躬身陳懇道:“我乃琅城西營都尉陳玉戈,不小心冒犯了這位姑娘,還請見諒。”

他直起身子,有些不好意思道“只是我入宮少,不知怎麽竟走到此處,還請姑娘指點,這,出宮的路……”

一字一句都有禮溫和,仿佛全然不認得她似的。

他的樣子不像作假,王希蘊默默地盯了他半天不做聲,直到陳玉戈都尴尬起來,提步欲離開時才朝宮門處指了指,幹巴巴道:“那邊。”

她的出聲讓尴尬的氛圍登時一松,陳玉戈肉眼可見地松了一口氣,又是一禮朝王希蘊所指處走去。

只是沒走幾步他又回頭,斂下眉目不看王希蘊,認真道:“今日是在下唐突,不知姑娘可否告知姓名,若真磕着碰着哪兒了,在下自會負責。”

這話說得沒頭沒尾,若真是磕着哪兒了知道名字有什麽用。

只是王希蘊腦子也不清醒,沒察覺到這句話中的矛盾,陳玉戈的回頭更是讓她一個激靈,還沒松懈下去的精神又緊張起來,說的話也帶了幾分冷硬:

“大人多慮了,我還有要事,就不送大人了。”

恰此時旁邊又路過一行小太監,王希蘊抓緊時機,緊跟着這群太監離開。

直到與這隊人分開,她悄悄回頭,并未在後面發現陳玉戈,這才松了一口氣。

陳玉戈帶給她的是折磨,囚牢,是她一切苦痛的直接來源。

若她一直待在那不見天日的牢裏不曾出來,那她或許還能像當初在牢裏時那樣鎮定,不會像方才那麽恐懼陳玉戈。

可她重生了,她又一次拿起畫筆,又一次見到了曾經的好友,她偷偷還出過宮,見過傩兮山上最美的月色,甚至她還有了喜歡的人。

那段純黑的過往自她新生後就沒有重現過,她一直以為自己走出來了。

可今日見到陳玉戈,王希蘊才意識到,她有多害怕再次被押回那個讓她死去的地方。

可那又如何?

王希蘊沒有在這之上留戀多久。

她是怕陳玉戈,是怕那些光是想想就頭皮發麻的刑罰,但她已經逃出來了,雖然沒有完全逃離,可她已經改變了很多事了。

就是因為怕,她才不會認命。

今日是突如其來的相見吓到了她,日後她絕不會像今日那樣落荒而逃。

王希蘊悄悄在心裏為自己立了志,直起腰杆繼續往瑤華宮去。

“胡嬷嬷,她這幾日怎麽樣?”瑤華宮中那位年老的嬷嬷出來迎她,王希蘊将這段日子看顧的錢財遞過去,一邊往許清房中去一邊問道。

老嬷嬷姓胡,是黛妃的教引嬷嬷,在宮中待了一輩子,前幾年因黛妃的離奇離世後就一直守在瑤華宮,不管是誰都沒有提過要将她調出瑤華宮。

她性子沉,寡言,低垂的眼皮總是死寂如一潭黑湖,沒有一絲一毫的光亮。

胡嬷嬷接過王希蘊遞來的荷包,搖搖頭,佝偻着背将她引到許清所在的宮室後便悄然退了下去。

“許清?我來找你了。”

王希蘊輕輕敲了敲,裏面沒有回應,她恍若不知,繼續道:“我給你帶了東西,挺有意思的,拿進來給你看看吧。”

說罷她便推開了門。

明明是白日,屋內卻一片昏暗,王希蘊熟門熟路地走到桌前,上頭原模原樣地擺着她上一次帶來的東西。

她推開窗,外頭沒多少光亮,但屋子裏還是輕松了些許。

王希蘊轉身,許清正倚在床角,半阖着眼皮,房內的一切動靜都沒有提起她半分興趣。

“這幾日天暖了,下次來的時候我給你帶幾件春裝吧,現在的衣裳穿着怕是熱呢。”

“外頭的梅花還開着,怕是只能開最後一段日子了,等春桃開了我再給你采些回來。”

“有人給我送了一包茶,說是從南邊帶來的,我不懂茶,你試試看吧?”

王希蘊絮絮叨叨,進進出出,換了瓶中枯萎的花,沏好了茶,将帶來的糕點擺成精巧的樣子,一齊端到許清面前。

可許清還是紋絲不動。

王希蘊嘆了口氣,這已經近兩個月了,許清仿佛心存死志般糟蹋自己的身子,每日只吃一點點,不哭也不鬧。

這樣下去只怕是會死得比她還早。

“你這樣作踐自己的身子,只怕很快就會死掉。”

王希蘊看着她,吐出萬分刺耳的話,可許清還是不為所動。

“故而,你是打算直接死,而不是為自己的父母報仇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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