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章

第 51 章

李姜合見勢不對,趕忙起身行禮離開,臨走時還拖走了一旁呆住的文書同。

房門阖上,室內歸于平靜,洛槐一步一步從高處下來,高大的身影漸漸逼近。

王希蘊屏住呼吸不敢出聲,只聽洛槐在身前停住腳步,含着怒氣的聲音從上首傳來。

“我從前只以為你膽子大。”洛槐表情繃得極緊,話語像是從牙縫中擠出來似的,“卻不想你膽大妄為到這種地步!”

“你真是好本事,引得李姜合和徐知念一同幫你算計常風,還逼得齊弈年痛下殺手,你自己倒是幹幹淨淨。”

“這麽厲害,明日是不是連我也要一同殺了?”

“我倒是想知道,他到底怎麽得罪你了,你非要在這個節骨眼上殺了他嗎?!”

洛槐的質問一下一下炮仗似的落在王希蘊頭上,連辯解的機會都沒有,王希蘊垂頭安靜地聽着,半晌終于趁着洛槐喘息的空隙開口道:

“弟子并沒有殺他的意思。”

“你還頂嘴!”洛槐氣得拿手指她。

“我是有算計常風的打算,但是齊弈年自己派人來殺的,弟子又沒有拿刀架在他脖子上逼他。”王希蘊雖低着頭,語氣卻并不惶然。

平心而論,齊弈年會下這麽狠的手是有些驚到她,但也不是完全沒準備。

這件事沒有證據,無論如何也攀扯不到她身上來,也獨洛槐知道她本領故而能猜到,但也只是猜測。

常風死了,下一幅被選中的只能是她的畫,迎使在即,她不怕。

她之後一定會做更多不該做的事,早晚會被洛槐注意到,還不如趁早告訴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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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弈年費盡心思想要黛妃娘娘留下的畫,我若不這樣做,他早晚會傷了時滢殿下。”王希蘊擡起頭直視着洛槐,一字一頓道,“弟子別無他選。”

看着又皺起眉欲開口的洛槐,王希蘊猛然出聲:“您應該能體諒我的心思。”

洛槐一怔,王希蘊繼續道:“您為齊弈年籌謀的,不是更多更費心神嗎?”

而自己做的這一點點與洛槐相比,簡直稱得上小兒科。

洛槐額角猛然一抽,眉頭狠狠地皺緊,再開口,語氣已平和了許多,但還是帶着隐忍的怒氣:“齊弈年可能會殺了你。”

她當然知道,若不是因着她還是繪神樓樓主的人,早在得知她與時遇的關系時,她估計就活不了了。

她也知道正因如此洛槐才會如此氣憤。

王希蘊心中沒有半分波瀾,眼皮不眨道:“我自有分寸,您只要守好繪神樓,我就沒什麽可怕的。”

畫神師的身份是她最後也最可靠的倚仗。

這話像是觸發了某個機關,一片寂靜中,洛槐突兀短促地笑了一聲:“你莫不是日後還要繼續下去?齊弈年若真想殺你,除非陛下想保,否則沒人救得了你。”

那神情那語氣,仿佛明晃晃在說以後再也不會管她。

只是太過譏诮,聽起來像是氣話。

王希蘊心裏門兒清,洛槐絕不放任自己不管,她先前過分狂妄,此時再不好貧嘴,故而十分乖覺地嘆了口氣:“弟子以後會謹慎,必不教師父憂心。”

半個字都沒提今後會收手。

洛槐聽出她的言外之意,唇角繃得緊,半晌狠狠甩了袖子往回走去,一邊硬邦邦丢下“随你”兩個字。

回到上首,洛槐一口悶了一盞清茶,落手回桌案在茶盞上握了許久,直到修長的指節泛白,才悠悠道。

“時間緊迫,我看過你的畫,最晚後日陛下就會請你去禦書房商談迎使時你要做的事,不必過分緊張,尋常看待即可。”

“或許會要求你做些事,你若不願便不答應,不需為難。”

洛槐斂眉看着茶杯,指尖一下一下地摩挲着杯壁,忽地像是想起了什麽,擡眼看向還跪在地上的王希蘊:“你從參加過迎使嗎?”

王希蘊抿抿唇:“并未。”

洛槐手上動作一頓,微微皺起了眉。

兩年時間說長不長說短不短,王希蘊直到死都沒有參與過迎使足證明後幾年大齊起碼在外交上并無什麽亮眼的成績。

這不是什麽好消息。

洛槐收回思緒,眼見王希蘊還乖乖跪着,嘆了口氣:“坐着吧。”

“迎使并不十分複雜,與除夕祭禮差異不大,你提前去奉天樓,使臣會來此處拜神,且有二品以上的大員主持,不出意外應當是梧王殿下。”

淡薄的嗓音在室內響起,洛槐面無表情,語速并不很快,偶爾到繁複的步驟會略作停頓,确定王希蘊跟上才繼續往下講。

“福文次次都要更換,新的在你見了陛下後會給你送來,你只需提前念熟,背倒是不必。”

洛槐足足講了一盞茶的時間,而後靜靜凝着王希蘊,似是在問她記住了嗎。

王希蘊随着他的話語将整個過程在腦中簡單過了一邊,的确沒什麽疑慮後點了點頭。

“弟子會小心對待。”

她說得恭謹,洛槐卻只垂眼看着案上書折,極淡地“嗯”了一聲,默了默,又擡眼,語氣中洩漏出一點不忿:“你好自為之吧。”

這是在逐客了,王希蘊知道此時洛槐不虞,她不應該得寸進尺,但有些事厚着臉皮也得問一問:“……師父,書同她也只是受了常風的蒙蔽,她曾經也是憑自己的本事入西樓,您再給她個機會吧。”

洛槐斬釘截鐵道:“這件事沒有轉圜的餘地,明日未時行刑。”他警告地瞥了一眼王希蘊,“你也別想再做什麽手腳,安分一些。”

“出去。”

“……是。”

雖不甘心,但此時的确不能再妄動了,王希蘊出了門,很快尋到一僻靜處喚出了步濯。

“明日我有個朋友出宮,或許會受傷,煩請您倒時候帶她去之前我叫你去的‘醫館’讓她好好醫治。”說着從懷中拿出一個荷包交給步濯,“這是診金,幫我告知姝好,我那友人想在醫館住多少時日都無妨,花銷有我擔負。”

步濯點點頭将荷包收好:“是哪位名文書同的畫神師嗎?”

王希蘊驚:“你認得她?”

步濯笑笑:“跟您時間久了,您的朋友我都見過的。”許是想到書同平日的模樣,他有些遲疑,“她會願意住下嗎?”

“不必擔心,那丫頭看着嬌氣,其實是個很有韌性的姑娘。”王希蘊萬分肯定道。

文書同與許清最大的不同在于,她與自己一樣都沒有父母,從小在京城摸爬滾打,流浪的孩子本就不易,流□□孩要更辛苦。

她們或許現在在宮裏養成了各式各樣的性格,但底色是不會變的。

自卑又自傲,頹喪又頑強。

幾杖而已,不會把她們打垮的。

“對了,時遇這幾日都沒有來宮裏,他在忙嗎?”

這幾日的不聯系,加之最後見面那日,她亦感受到的回避,她很清楚時遇在有意躲着她,雖無惡意,但還是讓她有點點不開心。

而此刻她這樣問,倒不是有多想念,只是恰逢多事之秋,難免有些擔心罷了。

步濯倒是不知道她心裏的糾結,一五一十地将自己知道的事講得清楚:“楚索将軍要離京,臨行前要将軍中事務安置妥當,主子正忙于此事。”

王希蘊點點頭,又想到了什麽:“時遇既然不急着回西疆,那必是要在京城給他安排個一官半職的,難道現在還沒下來旨意嗎?我聽聞他在京中還沒有自己的宅子,而今要久居,也不能一直住在軍營吧?”

否則也太不像話了。

她問了一連串問題,砸得步濯有些茫然地眨眨眼,萬分無措道:“屬下不知啊,這幾日主子還是在營裏的,要不屬下帶您去找他問問吧?”

說着便要帶她去。

王希蘊吓了一跳,慌忙躲開:“不!”

拒絕的聲音之大連她自己都懵了一瞬,反應過來後便有些尴尬,只好摸摸脖子:“我的意思是,也不是什麽要緊事,他既然在忙,還是別去打擾他了。”

“我還有事,先走了。”說罷便匆匆離去。

王希蘊啊王希蘊,你這是吃錯了什麽藥。

涼風帶到臉上,漸漸平息了方才的慌亂,回過神來便開始笑話自己。

什麽時候變得這樣膽小,去見時遇而已,又不是沒有去過,有那麽讓你害怕嗎?

這樣想着,卻還是有些疑惑,自己為何會突然如此排斥去見時遇呢?

讨厭他?不可能;不想見他?也不是,明明是自己先提起來的。

那這是為何?

可明明是他先回避自己的,憑什麽要自己去找他。

這想法仿佛什麽定心丸一般,王希蘊越想越覺得腰背挺直,方才的慌亂依然悉數不見,心底又泛起陣陣不悅。

那為什麽不來啊?這幾日事情這麽多,難道都不用商讨一下的嗎?

“王畫師好。”

胡思亂想之際,一陣悅耳清透的男音從側方傳來。

王希蘊下意識扭頭,只見一個皮膚白淨面帶微笑的少男立于假山旁正微笑地看着她。

見她轉頭,那少男微笑更甚,朗聲道:

“您還記得我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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