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章

第 18 章

熾熱的淚珠墜落在撿碎屑的手上,她卻感覺冷的刺骨,淚珠迷蒙了雙眼。

她顫抖的手觸到一片細小尖銳的碗屑上,疼的她猛一蜷手,熱血一滴滴的湧出。

她抹幹眼淚,用滴着血的手撿完所有的殘屑,她就任由血在那裏湧着,不管不顧的呆坐在自己房間的椅子上,蒼白無色的臉呆呆地望着窗外一動不動。

小梅放學後看見姐姐一個人坐在房間裏,心情也很是低落,可她不知道該怎麽安慰她,她曾對父母說,她不想上學了,她想讓姐姐上高中,結果卻被母親狠狠的訓斥了一頓,同樣都是孩子,面對姐姐的困境她也是毫無辦法。

後來喬之羽拿到初中畢業證書就被母親找人送去糕點學校了,學了三個月後就拿到了中專畢業證書,母親資助她開了個小門面房,幾平米的店面,于她而言也終是學有所用了。

剛開始母親經常來給她幫忙,喬之羽以為她們母女的關系終于有些改善了,可等她能獨立應付小店的運轉之後,母親就很少再來了。

鎮上的店鋪生意一般般,雖不紅火,但也是人流不斷,也還不錯,喬之羽經常一個人上上下下打理小店忙到很晚才回家。

回到家後就聽到父母的吵架聲,幾乎每天如此,母親對她更是愛答不理,有時候那眼光像是含着深仇大恨,剜着她的背影,那鋒利的眼神恨不能在喬之羽的身上割下一塊肉來,她被這突如其來的“待遇”弄得有些驚慌失措。

她不知道自己又有什麽地方惹着了母親,可這次卻不同以往,母親看她的眼神裏是仇恨、是憤怒、是疑惑、是試探、是堅定,那複雜的表情讓喬之羽捉摸不透,可她又不知自己究竟做錯了什麽。

她想現在的生活工作都是照母親的安排做的,她自認自己做的盡心盡力,也很努力的盡量改善她們母女的關系,她每天都小心翼翼的讨好母親還來不及又怎麽敢惹她生氣呢?

她百思不得其解,就去問父親,父親卻對她說沒啥事讓她不要多想,既然父親都說沒事了,那肯定不是什麽大事。

喬之羽盡可能的避免與母親單獨碰面,她有時在店裏待到很晚也不願意回到那個涼透了的家,可她沒別的地方住,最後掙紮一番還是得硬着頭皮回去。

可父母幾乎天天都在吵架,無論白天黑夜,往往不經意的一句話一件小事都能燃起母親的怒火,父親只是被迫無奈時才回她一句。

喬之羽期盼着這糟糕的日子能早日有個盡頭,沒過幾天,她終于盼來了一些改變,哥哥帶着女朋友回來了,說要結婚,父母高興極了,也顧不得吵架了,兩人開始操辦哥哥的婚事。

家裏終于有了件令人高興的事,她把店裏營業收入的三分之二都給了母親,幫添着哥哥婚禮的花銷。

哥哥婚後不久,母親罕見的來到店裏,仔仔細細的打量着店中的一切,這讓喬之羽感到受寵若驚,高興極了。

她讓母親坐在店中唯一的一個柔軟的板凳上,她恭敬的遞給母親她自認為最拿手的草莓酥,母親接過她手中的糕點,竟然對她笑了笑,還讓她不要忙了。

這是喬之羽自從畢業後看到母親的第一個對着她的微笑,她心中很暖,很暖,她強忍着歡喜的淚光,傻傻地站着,看母親一口一一口地吃掉自己親手做的糕點,心裏美滋滋的。

她的母親終于想起來關心這個被她遺忘的女兒了,喬之羽那股感動觸及到心房,暖意漸漸擴散。

閑話了幾句,母親的臉立刻嚴肅起來,“你這段時間也辛苦了,回家歇着吧,店裏就交給你哥和嫂子打理,以後你也不用來了。”

聽到這些話,喬之羽難以置信的看着眼前的母親,她不知道該怎麽應對這突來的轉變,前一刻陽春三月,下一刻便是寒冬臘月,這前後的跨度着實讓人無所适從。

“你哥和嫂子高中沒上完就結婚了,你嫂子如今有喜了,你也知道的,他倆又沒什麽工作,把店給他們經營好讓他們也有個收入來源,将來還要靠這個店來養活我孫子呢。”母親暢想着未來的孫子,這令她喜笑顏開,看到喬之羽遲遲沒有反應,臉霎時沉下來,“怎麽,你不願意?”

喬之羽緊盯着母親的表情,母親在那句你不願意的話中刻意加重了語氣,還有臉上那不屑的神情,盡管那只是母親一瞬間的表情流露,她也已然明白,她的母親再也不可能給她任何的溫暖。

那種不屑讓喬之羽深深的懷疑自己的眼睛,那是錯覺嗎?

不,不,那是真實的,回想近一年來母親的話語和神色都是這種神情,都在傳達她對自己的厭惡。

喬之羽以前對母親的這種表情疑惑不解,看不懂到底是什麽意思,然而在這一刻,她一切都明白了,可她是她的女兒啊,這世上哪有母親鄙視自己的孩子的?

難道她是父母在路上撿來的?她很小的時候就哭着問過父親,“娘為什麽不喜歡我,只喜歡哥哥和妹妹,我是不是你們撿來的?”

父親厲聲的呵斥她,“小孩子胡說什麽,”見女兒委屈的抽噎着,父親蹲下來滿眼慈愛的對她說:“你們都是爹的親生孩子,你娘只是和家裏老人一樣觀念陳舊重男輕女,你妹妹身體又弱,從小愛生病,你娘才對她細心呵護和照顧的,可爹是最喜歡小羽的。”父親輕輕撫摸着女兒的頭發,黑胡子下的嘴微笑着。

那時她就相信了父親的話,妹妹如果不是身體不好,如果她是健康的,就會和她在母親面前的待遇是一樣的,母親就只喜歡男孩。

可兒時父親的話語卻再也騙不了長大後的喬之羽了,母親心疼妹妹那種自然的流露并不是因為她體弱多病,那是和喜歡哥哥,寵溺哥哥時一樣的神情。

她真的不願意去想也不敢去想自己的真實身世,這對一個女孩來說太殘酷了,她寧願自己騙自己,她就是父母的親生孩子,只是母親不喜歡她額前的那塊墨綠色胎記而已。

此時的處境已容不得喬之羽拒絕,她哪兒有拒絕的權利,她的一切都是父母給的,或許一開始母親給自己開店時就是讓自己給哥哥探探路,又或許是從一開始這店鋪就是為哥哥準備的。

這個店鋪本來就是母親給開的,母親要什麽自己就得給什麽,雖然對自己苦心經營的小店頗有感情,可那又能怎麽樣呢?

壓下痛苦和悲傷,喬之羽故作輕松的說:“哪能啊,店是您給開的,哥嫂需要那就給哥嫂呗,我把鑰匙給您。”說着她把木桌裏的一把鑰匙拿出來,遞到母親手裏。

“那你這就回家吧,一會兒你哥哥嫂子也要學糕點回來了。”母親不容置疑的下令驅趕。

喬之羽心中倍感苦悶,不舍得望着自己親力親為的一切,艱難地點頭,“好,那我回去了……”她頻頻回頭看着原本屬于她的一切,眼淚在眼眶裏打轉,她不知道自己是怎麽走出店門的。

她逃跑似的奔向那棵無人的槐樹下,失聲痛哭起來,她擡手擦拭眼淚卻聞到袖子上的糕點味,淚眼模糊的看到了潔白的工作服。

她緩緩脫下來這件曾日日陪伴她的白色衣服,袖子上還染着今天做的草莓酥的草莓的汁水,她回想着母親決絕的話,淚如雨下。

心底一個聲音在問,她在這個家到底算什麽?其實讓她給哥嫂什麽她都不心疼,只是母親的态度令人難受,讓她心寒。

那拉扯心髒的疼痛終究是鮮血淋淋的,多年委屈的淚水都積在這一刻從體內傾洩而出。

母親啊母親,你就算不拿她當親生的女兒看,但那麽多年的感情卻怎麽也融不進你的心。

她每每想到自己從小渴望着母親的溫暖,順從的讨好着,尊敬着,最終得來的卻是鄙視和仇恨,這究竟是為什麽?

為什麽?這是她長這麽大以來問自己最多的問題,無數次的白天夜晚,心裏夢裏的問着。

夕陽沉落,烏雲覆蓋住晚霞,不多時天空昏暗,喬之羽揉了揉酸澀的眼睛,努力的吸着不透氣的鼻子,茫然地望向遠方。

她此時的處境就如楊樹上的一片樹葉,被夏日的狂風猛烈的撕扯着,瘋狂的拍打着,險些搖搖欲墜。

她舉步維艱的邁着猶如千斤重的雙腳,每邁一步都使她全身瑟瑟發抖,一步一步就是壓在她心上的塊塊巨石,壓得她快要窒息了。

胸口發悶,心中絞痛,她終于邁不動步子了,雙手捂着胸口,緩慢地蹲下去,眼淚泉湧噴出,淚流成河,臉上條條淚痕交疊,滾在嘴唇上的淚珠又滑落在衣袖上,滾落在土地上。

暗黑的幽靜小路,一人艱難的站起,慢慢地伸出手,胡亂的抹着臉上的淚水,拍了拍因哭泣酸脹而眩暈的腦袋,重重的哀嘆。

她理了理褶皺的淺藍色衣袖,拍了拍黑色褲子上的塵土,手裏緊握着那件白色工作服,快步走去。

她忘記了淚水浸濕了一大片的衣袖,她也沒注意到自己的眼淚滋潤了土地上的幾棵即将枯萎的小草。

她想到家裏還有牽挂她的父親和關心她的妹妹,她不能就此悲傷下去,她不能因為自己的難過,讓滿臉愁容的父親再添傷感。

她用力地揉了揉自己悲傷的臉,努力的擠出微笑,但她不知道此刻她臉上的笑容是多麽的苦澀和難看。

如果此時有人看到她這笑容,恐怕會讓人有比哭還難受的感覺。

但是這條小路死寂般安靜,只有喬之羽一個人,所以這痛只有她自己默默地承受,一個人捂着這淌滿”鮮血”的傷口,一個人孤獨的走在這漆黑的夜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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