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章

第 17 章

喬之羽似乎感覺到了他的疲倦,她的本意也并非是他想的那樣,她并不是小肚雞腸,不知感恩,随意耍小性子的人。

她有點惶恐,無端的給人留下這樣事與願違的壞印象,心中也是有點不是滋味。

她遲疑了一會,眨了眨眼睛,一臉正色的神情掩蓋她的失落,抿了抿她被凍的有些發紫的嘴唇,視線似是不經意卻又似有意的掃過王洋和他身後濃厚的黑色,沉吟了片刻。

平緩的聲調壓制着內心的無限失落,“我是故意遲到的,也确實想讓你在冷風中感受一下等待的滋味,但我更想告訴你的是,你可以不用事事都那麽緊急,我可以在教室裏多呆一會,你就可以像平常下班一樣,不用緊趕着時間,累的滿頭大汗的準時過來接我。”說完喬之羽嘴角流出淡淡的苦澀,眸光轉向回家的方向。

冬夜沉沉的黑色,稀釋了她眼中的惆悵與失望,仰面看了看無月無星的漆黑夜空,深深吸了一口這冷冽的空氣,冷氣直抵心房,跟随心髒的跳動而搖晃并侵襲着溫暖。

強支着癱軟的身體,一直沉默的人在聽到她話中“但”字後面的話語之後,空洞的眼神中泛起了異樣的亮光,這亮光強勢的趕走了他身體的疲憊,照醒了他身體已在休眠恍恍入睡的細胞,如陽光般的溫暖湧滿全身。

他不禁有些驚訝她的話語,她的思想。他更驚奇于自己的身體和精神上的變化,沐浴陽光般的溫暖,像春天的草木一樣,充滿了生機與希望。

內心的澎湃、激動快要沖出他的身體,他熱切的看向她,卻只見她望向遠方迷茫神色中的孤單與失望。

他恍然如夢驚醒,自己誤解了她的好意,懊惱不已,覺得前幾分鐘的自己就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心胸狹窄的人,是自己冤枉了她,錯怪了她,他慚愧地低下了頭,“對不起,是我錯怪你了。”

“快走吧,天好冷。”喬之羽快速打斷了他的話,沒有給他做別的任何回應,就匆匆向前走去。

王洋一邊在心裏狠狠的罵着自己,一邊緊跟在她身後。

這條無止境的黑暗夜路,讓喬之羽覺得走起來比平時長了許多,即便她此刻步步緊接,卻怎麽也看不到家的身影。

又是一路無語,但兩人的心境卻迥然不同,王洋默默地跟随她,眼睛卻一直打量着前面的纖細背影,腦中不斷回映着與她相遇後的種種,尤其是今天的場景,他一時心中羞愧、懊惱。

同時,贊許,欣賞的熾熱目光直直地盯着那單薄的身影,一路從未移開過。

喬之羽的失落也随着那聲磁性的對不起散入在茫茫的夜色之中,但是此刻她的心中充滿了矛盾和煎熬。

從小到大她都怕成為別人肩上的負累,更怕別人對她的誤解,今天的誤解解除了,她本應該高興,大方的對他說,沒關系,可是她卻無法順從那所謂的應該。

她選擇逃避,她不清楚自己是怎麽了,她只想快點躲到自己的角落,靜靜地一個人待着,好在是路就終有盡頭。

當今天的家映入她眼簾的時候,她心中卻沒有感到平時的那種親切感,而是有些煩躁和茫然。

她複雜的心緒卻絲毫沒有影響她的腳步,在她慣性的伸手推門的一剎那,“那明天?”王洋想确認一下,明天是真的可以晚點來接她嗎?他心裏還有些蠢蠢欲出的話,張了張口,緊張的看着已推開門的她。

喬之羽雙腳邁過門檻,雙手推着門,動作稍頓了下,“我在教室裏能多學一會兒,你晚點來就行了。”低低的聲音在寂靜的夜裏,王洋聽得格外清晰,說完她關上了門,王洋也轉身離開走向只有他自己的夜路。

關了屋內的燈,喬之羽在床上輾轉反側,腦子混亂、掙紮、糾結了很久,才終于在數到八十二只羊中沉沉睡去。

漸入夢鄉的她在夢中看到了一個紮着兩只小辮的小女孩,夕陽西沉,她從外邊和同伴們玩耍回到家,腳剛要邁進堂屋,就聽到父母大聲的争吵聲:

“小羽還是個孩子,你要把她送哪兒去?”父親急切又氣憤的聲音傳來。

“咱家條件本來就不好,光志浩和小梅兩個都夠我們養的了,再加上這麽一個累贅,咱們家怎麽負擔的起?”母親激動的大嗓門對父親吼着。

屋內繼續争吵,無休止的争吵,可小女孩卻朦胧的懂了點什麽,她是父母的負擔,是他們的累贅。

她雖然年齡小但也知道家裏父母辛苦,對于“累贅”這兩個不好聽的字,她也只是難過了一會兒,就自己激勵自己。

她在心中對自己說,“我現在長大了可以幫父母幹活了,我要做個勤快的好孩子,絕不能像哥哥那麽懶,只要我幫父母做家務,母親就不會再說我是累贅了。”

她确實如她說的那樣做了,在哥哥和鄰居家的孩子玩耍時撿柴,在哥哥倚在母親懷裏撒嬌耍賴的時候她拿大掃把掃地,父母幹活回家後她趕緊拿剛剛擰幹的毛巾給他們擦臉上的塵土和汗珠。

那時她最羨慕和最看不上眼的是同一件事情,那就是母親用寵溺的眼光看着哥哥滿是泥土的頭發,擡起手溫柔的撫觸掉他發尖上的泥土,笑罵他是泥孩子,然後抱他坐在她軟軟的腿上,親昵的親着哥哥髒兮兮的臉頰。

她多想也像哥哥一樣倚在母親的懷裏,和哥哥一起享受母愛的溫暖,她又想到哥哥都這麽大了還粘着母親,成天弄得渾身都是土,有時還在地上撒潑打滾也不嫌害臊,她都替他感到難為情。

想想最幸福的時候,就是過年的時候,母親給她和哥哥兩人一人一件新衣,還抱着他倆在每個人臉上親了一口,喬之羽覺得很幸福,誰說母親重男輕女?這不,母親也是很疼她的。

那時妹妹小梅住在稍稍遠一點的姥姥家,因為小梅身體不好,姥姥家裏條件好一點又離藥鋪門診較近,母親幹活又顧不上來來回回地接她回家,正好姥姥很喜歡小梅,就讓她住在那裏由姥姥幫忙照看。

可沒過多久,姥姥得了急症去世了,小梅又回到了家裏,但她的身體已經好多了,身上和臉上都長了不少肉。

喬之羽也很喜歡這個讨人喜愛的妹妹,處處小心照顧着她,連出去玩她都陪着,生怕有調皮的小孩傷到體弱的妹妹。

母親幹活回到家,哥哥和妹妹紛紛擠進她的懷裏,磨蹭着母親的衣角,喬之羽看妹妹倚在母親懷裏,母親依舊溫柔的目光看着妹妹,她也試着往前邁了幾步,也想像他們一樣靠在母親懷裏。

在即将靠近母親的那一刻,母親嚴厲的目光射向她,沒了半點剛才的溫柔,喬之羽對這個嚴厲的目光沒有半點準備,就呆呆的愣在那裏,感到無比委屈的低着頭,手指搓弄着自己的衣角,豆大的眼淚潸然而落。

“怎麽了?”從門裏進來的父親關切的詢問,看到女兒的眼淚後,再看着另外兩個倚在自己媳婦懷裏的孩子,無奈的低聲哀嘆,他牽着喬之羽沾着眼淚的小手來到了另一間屋裏。

父親把她抱入懷中無聲的安慰,粗糙的大手幫她擦幹小臉上的淚珠,并奇幻的變出一顆顆糖果來,那正是喬之羽最喜歡吃的一種糖,圓圓的很甜很甜。

她看着父親手中的驚喜,破涕為笑,孩子的憂傷委屈早已被抛到九霄雲外了。

自記事後起喬之羽與母親之間的關系總是似近非近,似遠非遠,總像是隔着什麽,但她又不知道隔在她和母親之間的到底是什麽?

好在她有父親的疼愛,他總是在喬之羽悲傷難過的時候像孫悟空似的一變就可以變出好多東西,常常讓她哭泣的臉下一秒就笑的像雨後的梨花,多少彌補了一點她對母愛的渴望。

但父愛是父愛,母愛是母愛,誰也無法替代誰,缺失的就是缺失的,誰也彌補不了。

還有讓喬之羽欣喜的是妹妹小梅很喜歡和她在一起,她很依賴她這個姐姐,也很疼這個姐姐,只要母親給她好吃的好玩的,她都會分給喬之羽一點,兩姐妹一起長大,感情漸漸随時間變得越發深厚。

小學五年還有初中她們都相互照顧,相互幫助,鄰裏鄉親都經常在父母面前誇這情深的一對小姐妹,父親常常喜笑顏開,而母親每次只是勉強的笑了笑,就對鄰居們誇贊她的哥哥志浩和妹妹小梅,卻很少提及到她這個女兒。

苦難和悲傷經歷的多了,時間長了,就會形成一種逆來順受的習慣,喬之羽很早就能把這司空見慣的母親偏心的風格關在了心門之外,她的心在這一方面就再也不會那麽痛了。

習慣成了自然,而自然逐漸成了必然,必然就是逃脫不了,更改不掉的,所以喬之羽必須得學會面對,必須得練就一堵百箭千箭也穿不透的心牆。

初三的學子們顧不得拿任何降溫的工具就迫不及待的投入到學習中去,這是個緊張又自發的學習氛圍,喬之羽和同學們一樣都懷揣着一個美好的夢想,那就是考入重點高中。

可這個美夢卻被母親的一句沒錢供你上高中的話和父親沉默不語的嘆息中破碎了,她開始變得沉默,時而有些呆滞。

一次吃午飯時她一晃神,桌子上的碗“砰!”一個清脆聲響,摔的碎了一地,惹來母親的怒吼聲,辱罵聲接踵而至,練就的很堅強的喬之羽落下了久違的眼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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