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村中瑣事12
第27章 村中瑣事12
“青哥兒,這是咋回事啊?你咋買了這麽些東西?”好容易把看熱鬧的村民都打發走,苗氏緊張地拉了拉沈青的衣服:“咱家的錢都是我收着的,你哪兒來的錢?”
家裏添新家什了,瞧着那嶄新的大鐵鍋,瓷實的水缸和鹹菜壇子,苗氏要說不喜歡、不高興那是假的,可她心裏也是着實慌啊。
沈青把院子門關了,門栓也插上,這才拉着苗氏進了自己的卧房:“娘,我有個重要的事兒和你說。”
他這話一出口,苗氏更緊張了。
沈青回來時想了一路,還是決定跟苗氏坦白——坦白一部分實情。
山洞、另一個世界、宋開霁、金銀珠寶,這些沈青覺得都可以告訴苗氏。一來他們娘兒倆是這世界上最親密的人,相依為命,沈青從來沒有什麽秘密不能和苗氏說;二來日後他要頻繁去到那個世界,哪能瞞得過苗氏?
就像今天,買了這些東西,苗氏能不知道不對勁?與其瞞着她,讓她胡思亂想,自己吓自己,還不如坦坦誠誠的實話實說。
只是另外一個世界有喪屍這件事,沈青并不打算告訴苗氏。即便喪屍并不會攻擊沈青,可那也是喪屍!苗氏連沈青做樵夫都要擔憂,遇見野豬都要掉眼淚,要是知道那邊有那樣駭人的怪物,肯定不會同意沈青再去往那個世界。
可這樣好的天降機緣,沈青又怎麽可能輕易放棄!想來想去,便只瞞着這一點就好,其他的盡可如實告知:穿着奇怪的人,會發出奇怪響聲的鐵馬、掉在地上沒人撿的手串……至于那邊為什麽糧食那麽值錢,沈青想了想,就說那邊在鬧饑荒吧。
沈青也是沒想到,他學着說話,學着遮掩,還沒咋對外人用上,先用到了親娘這裏。
再多的語言,都不如親眼看見,都不如金錢的攻勢來得實在。沈青把苗氏拉到自己床前,從床底下拖出來那個小背簍,把裏面的東西全倒出來擺在苗氏面前。
苗氏:!!!
金燦燦的黃金,銀晃晃的白銀,還有叮當作響的玉镯、五顏六色的手串,厚實光滑的布料……苗氏長這麽大,就沒見過這麽多值錢的東西,把她的眼睛都要晃暈了!
眼見着苗氏已經被金錢蒙蔽了雙眼,沈青正打算趁熱打鐵把這事兒說了,提出以後還要繼續往來異世的計劃,卻見苗氏身子晃了晃,一把抓住了沈青的胳膊:“青哥兒,你……”苗氏哆嗦着嘴唇道:“你去劫道兒了?”
沈青:?
沈青很不開心,“娘!你怎麽這樣想我!我像那樣人嗎?”還真巧,剛被當鋪的人懷疑東西是偷來的,轉頭就被親娘懷疑東西是搶來的!自己看起來像人品那麽差的嗎?
苗氏猶豫了一下,張了張嘴,到底沒說話。要說像,那還真有點像……不是說沈青品行不好,而是沈青在附近村子已經悍名遠揚,村裏和沈青一般般大的小子,兩個一起上也不是沈青的對手。
不是說他一定會去搶,但是苗氏覺得,如果青哥兒要是去搶,一定搶得到……
沈青氣急敗壞:“不是!不是!是我遇見稀罕事兒了!”他把如何遇見的野豬,如何躲入山洞,又如何發現山洞多了個出口,出去後遇到了宋開霁等事情,一五一十細細和苗氏講了,只隐去了遇到喪屍的那一部分:“我跟那人約好了,以後還找他換東西。我看那人也挺不錯的,是個實在人,真是童叟無欺。”模樣也不賴。
盡管沈青把整個過程都描述得只有好處,另一個世界又是如何遍地財富、沒有半點危險,苗氏還是聽得膽戰心驚,直拍胸口:“你這孩子膽子咋那麽大,突然出現的山洞你就敢往裏頭去,一點不知道害怕!”
沈青聽人說他膽大,聽得都快耳朵起繭子了。不過他可從來不覺得這是壞事,還有些自得的微微揚起腦袋:“那有啥可怕的?都說撐死膽大的餓死膽小的,我要是沒往裏去,能有這一床的好東西?再說了,我是被野豬逼到了山洞裏,也沒其他路可走啊。幸虧在山洞那頭拿山楂和蘑菇換了把弩,才把野豬射死。不然單憑一把柴刀,我哪裏是野豬的對手?主要是那把弩貴,不然那些菌子和山楂能換更多銀子,還能換金子呢。”沈青說着,在那包珠寶裏扒拉了幾下,翻找出宋開霁給他的兩個金镯子拿給苗氏看。
苗氏聽得心驚肉跳,雖然金錢着實誘人,可還是擔憂孩子的心情占了上風,加上,面前這不已經有了這麽多珠寶了麽?苗氏猶豫起來,不大樂意沈青再去冒險:“要不就算了吧,你以後別去了,也別再上山砍柴了,別又碰上野豬。我一想起你昨天半邊身子是血拖着野豬下山來,我這心吶都蹦到嗓子眼了。以前是沒法子,沒活路,現在不是有了這一大包珠寶首飾了麽,也夠買兩畝好田了,咱們以後就老實種田不成嗎?”
沈青沒想到他都把另一個世界說得那樣安全了,苗氏還是擔憂。可他并不願意就此做個莊稼漢,這一包裏,其他的他不識得的玉器就不說了,金子銀子現在看着多,可真換成錢,也就幾十兩銀子,買了地就不剩什麽了,再說,“娘,老天爺既然給了我這番際遇,我要是不把握住豈不是辜負了老天爺的一番好意?況且人在村裏,誰家摔了個碗、家裏雞少下個蛋,都恨不得半個村的人都知道,咱家憑空拿出來錢買地,讓村裏人咋想?以後這該砍柴,該上山,還得上。”
瞧着苗氏一臉的愁容,沈青又安慰道:“現在我有了弩,更不怕了。別說一頭野豬,就是來一群我也能給料理了。您是沒見那弩箭的威力。”
苗氏連連擺手:“快別提野豬了,還再來一群,你是要吓死我啊。”又嘆氣道:“沒錢的時候為難,現在有錢了不能拿出來使,還為難。那整這些錢有啥用啊?”
沈青樂了:“不能買地蓋房,至少咱可以吃得好些。關上門來誰知道咱家咋過得?以後咱們日日吃肉!”
他把買來的幾件估衣拿出來給苗氏看:“瞧,我今天買東西的錢,就是當了幾樣銀首飾換的。那個宋開霁簡直不把這些珠寶當錢,一直嫌我拿的少,都是一把一把給我抓的。娘你都不知道,那邊的人有多奇怪!那邊男人的頭發都剃得就這麽長,”沈青拿手比劃了一下,“女人倒是有一些留長頭發的,但也不像咱們似的留這麽長。他們穿的衣服也奇怪,不像咱這衣服前襟是開的,他們的衣服是把布縫成一個桶型,穿的時候把頭伸進去……哎呀我形容不出來!回頭我偷偷帶兩件回來給你看看。”
沈青是發自內心覺得,這真的是老天爺賜給他機遇和危險并重的好機緣,并且是只賜給他們母子倆的:要不然他時常上山,沒離了老沈家之前,那山洞怎麽從來沒出現過?一離了老沈家就顯現了!
只有他這樣又勇敢又聰明,還心腸好的哥兒,才能得老天爺這樣照顧!沈青在心裏美美把自己誇了一遍。
苗氏無奈地拿指頭戳了戳他腦門,又摸了摸床上的東西,漸漸的也感受到了遲來的歡喜:有哪個女人不喜歡珠寶呢?
“也許還真就像你說的,是老天爺看咱娘倆可憐,開了恩了吧!”她又跟沈青确認道:“那頭真沒啥危險吧?鬧着饑荒呢,不會有難民鬧事兒吧?”
沈青不着痕跡道:“能有啥危險?一群難民而已。咱們村裏吃飽了飯的都打不過我,更別說他們那群饑一頓飽一頓的了。”
他這樣說,苗氏也覺得有些放心,她對沈青的武力值還是挺有信心的:“那也得小心着點,你膽子大,像你說的,是好事。但凡事也不能冒失了。”
沈青拍拍她的手,安慰道:“放心吧娘,我心裏有數。”
母子兩個又商議了一番今後的計劃:依着沈青的意思,他們兩個最好分工合作,苗氏在家蒸饅頭烙餅,由沈青背去那個世界換金銀,再把換來的金銀首飾用夾剪剪碎了,隔上一段時間去傾銀鋪兌成銀錠:沈青把那件漢子穿的繭綢直身拿來給苗氏看:“到時候我就穿上這個,再在額頭上撲點土——我孕痣本來就不大顯。這樣誰能看出來我是個哥兒?”
苗氏此時真覺得自己是個有後福的,她生的哥兒咋就這麽聰明!你說也沒人教過他,就能自己想出來這樣的法子來,滿村的孩子沒有比她的青哥兒更靈光的了。苗氏感慨道:“可惜了,你要是在石渠村長大,不知道得有多大出息!”
沈青笑了:“石渠村的水土比蘭塘村好還是咋的?在石渠村長大就比在蘭塘村要有出息?”
“不是水土的事兒。”苗氏道:“石渠村有個學堂你知道吧,就是苗童生他爹苗秀才開的,我叫老叔的。石渠村的小子都能去他那兒上一年學,不要錢,随便給點米糧意思意思就行。”
這學堂開的還挺大,附近好些村子的人都把孩子送過去念書,蘭塘村也有。只是這外村的人收費,那可就不是一個價了。
這也是石渠村越來越富有的一個重要原因:全村絕大部分人家都姓苗,都是同族血親,大家擰成一股繩,是真的團結齊心、互幫互助——比如苗興苗旺要給苗氏撐腰,在村裏招呼一聲就來一群壯小夥子,換了別人家有事,也是這樣。
而苗秀才免費給村子裏的小子教一年書,也是為了苗氏一族的長久之計。一年讀下來,也就知道是不是讀書的材料了:若有天分,族裏會出錢供着科舉,現在的兩位秀才也會盡心盡力傾囊相授。
這村裏有個帶功名的,出了啥事兒要去衙門,心裏都不慌!秀才見官不用跪,是在縣太爺面前說得上話的。
而那些一年讀下來,被判定沒天分的孩子,也往往不會放棄讀書,除非是那笨的實在不開竅的。否則都會自家出些錢,再讓孩子跟着兩位秀才多學兩年,識些字能算賬,就能去縣城找個輕省又薪酬不錯的活計。
如今縣城很多小食肆的賬房、夥計都是石渠村的人。一個姓苗的站穩了腳跟,就會帶擎介紹着其他同族過去,慢慢的能去縣城做工賺錢的人越來越多,村子可不就越來越富裕了?
“雖然說秀才老叔只收小子,但我們這些丫頭和哥兒想要去旁聽,他們也是從來不趕人的,只讓我們安安靜靜待在旁邊不許發出聲音。”所以石渠村幾乎是人人都識字,只不過或多或少罷了。像苗氏,平日裏常見的一些簡單的字,她認得好些,也曾教過沈青,只是不會寫,也不會拿筆。
苗氏回憶起做姑娘時的日子,一向愁苦的臉上也帶了幾分笑意:“我的青哥兒這麽聰明,只聽別人聊閑話就能悟出那麽些道理,想出那麽些主意。要是從小就能在學堂跟着聽聽課,不知道會多有出息?”
從前在老沈家,日子再難熬——姓沈的一家把她當奴仆使喚,沈志高喝多了酒還會打人。被打得鼻青臉腫的時候,苗氏也只想着自己命苦,從來都是認命的。
可此時瞧着自己聰明機靈的哥兒,苗氏頭一次生出了,倘若她沒嫁來蘭塘村,該有多好。
嫁人不僅僅是她的第二次投胎,也是她的孩子人生的起點。瞧着蘭塘村只是比石渠村差了一點,可真的只差一點嗎?
苗氏出神的想着,而沈青伏在她的膝蓋上,輕輕道:“現在也不遲。只要有心學,什麽時候都不遲,我将來一定會越來越有出息。”
老沈家院子。
沈老娘這一整天氣就沒順過!昨晚上去找苗氏要豬肉不成,丢了好大的臉。兒子不但沒護着她,回來還埋怨她差點害了自己:“娘您也這麽大年紀了,不知道村裏誰能惹誰不能惹?你罵罵苗春蕾也就算了,吳桂香那是個好欺負的?你瞧瞧,你一罵她,她就撺掇着村長罰我、還要打我板子,俺們兄弟從小一塊兒長大的情分,都讓你們這些娘們兒給霍霍完了。”
沈老娘也生氣:“都是吳桂香那個娘們戳嚯的,眼裏一點兒都沒長輩!沒一點規矩!”
沈志高斜了她一眼。這一套說辭,他聽得都頭疼:一天天的把長輩、規矩挂在嘴邊,他們家和村長又不沾親,她算人家村長家什麽長輩?只不過是年紀大些,別人客氣才叫一聲嬸子。
這村裏難道是誰年紀大誰說了就算的?人家吳桂香可是村長的媳婦!“娘,你可別再說了。以後也別去找苗春蕾和青哥兒了,離都離了,就當他倆死了,沒這倆人。你再去,村長真打我板子可咋整?”
“他敢?”沈老娘梗着脖子道,但氣勢到底是弱了些。方才村裏那些愛說嘴的長舌婦們從她家門前過,特意嚷嚷着沈青買了一車的東西回來,把沈老娘給難受的,心裏像紮了一根刺似的。
沈志高都氣笑了:“他憑啥不敢?他要真打我了,你能把他怎麽着?”四十板子可不是玩兒的,要是下重點手,不等打完人都要斷氣,沈志高可不敢拿趙村長的心情來賭。
“我!我……”沈老娘想說什麽,可偏偏又沒什麽話能說,沈志高擺了擺手:“別說這些了,快做飯去吧。這兩天吃的都是啥啊,嘴裏淡得都沒味了!記得給嬌鳳卧倆雞蛋啊,別餓着我兒子了。”
提起李嬌鳳,沈老娘就氣不打一處來,明明是她撺掇着自己去沈青家要肉的,結果害得自己挨了老頭子一頓罵,還被兒子嫌棄,她卻啥事沒有,還要吃雞蛋!“老大,你屋裏的那個是尊金佛啊?還得我供着,見天啥活兒不幹,吃東西沒個夠!昨天要不是她叨叨着非要吃肉……”
“哎呀娘,你說這幹啥,嬌鳳那不是懷着孩子呢嗎?我這歲數了好不容易得個兒子,不得嬌養着點?”沈志高不耐煩了起來,直接打斷了她的抱怨:“得了快做飯去吧。”
沈老娘沒想到,自己一向最疼愛的大兒子,竟然會用這種态度對待自己!“果然是娶了媳婦忘了娘,”沈老娘胸口狠狠的起伏了幾下。自從沈青母子離開後,這個家漸漸像變了一個樣子,讓她感到窒息。
比着李嬌鳳,她甚至有些懷念苗氏:當年苗氏剛和沈志高成親時,沈志高也新鮮過一段時間,可苗氏從來沒有拿喬跟自己別過苗頭,都是自己說啥就聽啥。
而這個李嬌鳳,卻拐着自己兒子對自己不耐煩了。她能怨誰?她該怪誰?
沈老娘深吸了兩口氣,拎了豬食桶去豬圈喂豬。可剛倒下去兩勺,就看見牆角一攤一灘的豬屎。沈老娘登時把手裏的木勺一摔,直直沖到西廂房的窗戶下頭罵開了:“這豬圈多長時間沒刷了,眼裏是一點兒沒活兒!”
房裏傳來低低的應聲,沈老娘卻還不肯罷休,又罵道:“豬草割了沒有,這麽大的姑娘了一點活兒不會幹,真把自家當大家小姐了!一屋子懶貨!飯做得也難吃,爺們兒們沒一個滿意的,在娘家沒學過下竈啊……”
怨氣,總是要有一個出口。
窗戶外頭貼着牆根兒傳來連綿不斷中氣十足的罵聲,沈志偉的夫郎趙艾葉躲在西廂房屋子裏,摟着自己的女兒沈小娟一聲不敢吭,不大的眼睛裏噙着一滴眼淚,要墜不墜。
這個家也許總要有人做沈青,做苗氏。趙艾葉怔怔的想。從前……他也不是沒有過過那樣的日子,他剛嫁進來的時候,苗氏還能生養,沈璋也還沒死。他卻是個不好生養的哥兒,沈老娘那時一直待他都不好。
沈小娟縮在他懷裏,瑟瑟發抖:“阿姆,阿奶怎麽了?”她從來沒被沈老娘這樣罵過。以前打掃豬圈、割豬草這樣的活兒都有沈青和苗氏做,她心情好了就和小姐妹去挖點野菜,懶了就在房間裏繡手帕玩兒,她明明一直都沒有割過豬草,怎麽阿奶忽然發這麽大的火?
趙艾葉低頭擦了一把眼淚,他根本沒辦法回答,只能将女兒摟得更緊了些。他可以過苗氏那樣的日子——他也沒得選。可他不願意讓自己好好嬌養長大的女兒也走自己的老路。
另一頭,沈青和苗氏簡單收拾了收拾,打算趁着借了村長家的車,去一趟石渠村舅舅家。
“今年一年,我就初二那天去看了看你姥姥,”苗氏感嘆。她幼年時父親就去世了,苗老太太一個人拉扯着四個兒女長大成人,辛苦可想而知。說起來,要不是苗父早亡,家裏沒了頂梁柱,日子越過越困難,苗氏也不能夠嫁到蘭塘村來。
他們石渠村富裕,又離縣城近,村裏還有兩個秀才,滿村的人都沾了沾文氣。家境不錯的姑娘多嫁進縣城,做了城裏人。
苗氏說親的時候正是他們家最艱難的時候,苗氏只能下嫁到蘭塘村。後來苗興苗旺成人,都是能幹也能吃苦的壯小夥子,家境又漸漸有了起色,可也晚了,苗氏嫁都嫁過了。
倒是他們小妹苗秋朵趕上了好時候,嫁進了城裏。
而苗老太太一個寡婦養大四個孩子,實在不容易,年輕時候幹活幹狠了,虧空了身子,如今落下了病根,兩條腿膝蓋往下腫脹發疼,行走困難,常年在炕上坐着。日常起居都是苗興和苗旺兩人的媳婦伺候的。
這也是他倆屋裏人說話硬氣的一大原因。
之前沈志高要休了苗氏,苗老太太要不是實在走不了路,也想來蘭塘村和沈老娘撕吧一場!
苗氏換上了沈青買回來那件葛布的估衣。還別說,真是人靠衣裝,這衣裳顏色亮堂一些,瞅着人都精神了,氣色也映襯得不錯。此刻苗氏正坐在床邊,仔仔細細的挑選沈青帶回來的幾塊窗簾布:因為各個門面房裝修風格不同,店主愛好不同,這些窗簾布也五花八門。
有厚厚的棉麻下面挂着流蘇,有薄薄一層透明的白紗,還有摸起來有點像綢緞,帶暗紋印花的。
苗氏在這一堆裏面挑了又挑,最終選中了一塊茶金色的布料,一面光滑如緞子,還帶花草暗紋,另一面則看起來如普通棉麻一般:“這塊好看!做件襖子都有富餘,顏色也适合你姥姥那歲數穿。我這做閨女的多少年沒往娘家拿過東西了,這回也讓我沾沾我哥兒的光,好好孝敬孝敬老娘。”
她在老沈家的日子不好過,別說給娘家送東西了,就是回趟娘家耽誤了給沈家幹活,沈老娘都要責罵,反倒是兩個娘家兄弟經常偷偷補貼她。這樣想着,苗氏又選了一塊淺綠的鑽石麻。這塊料子不如茶金色那塊摸着質量好,顏色卻更鮮亮,還勾了亮晶晶像金線一樣的絲,上頭也有花紋樣式:“這塊給你兩個舅媽分分。她們是願意自己做件褂子,還是給孩子做衣服,都随她們!”
沈青自是沒意見,這些布料他就沒想過要做衣服,本打算做成被面或褥子的,苗氏覺得做衣服好看,想送人也行。他下次再走遠一點,看看別的門面房裏還有沒有窗簾,再摘一些回來就是了……或者宋開霁那裏也會有布料?他上次沒問,好多不認識的東西也不敢多打量,怕露了怯。
那個世界的布料,可比縣城賣的細致柔軟。沈青想起那套衛衣的手感,心想着要是宋開霁那裏有布料,他就不用去縣城買了。
沈青把預備好的豬腿放上車,又分了四斤槽子糕出來,兩斤一份包成兩包,想了想對苗氏道:“再拿上點錢吧。舅舅家的蘿蔔和白菜應該都收了,趁着有車拉一些回來。”他打算多積酸菜多腌蘿蔔拿到那邊去賣,需要的蘿蔔白菜不是少數,他們自家沒有田地,只有一小塊兒菜地才能結多少,肯定要跟別人家收。
與其給別人錢,不如給自己家人。他們現在有錢了,也不需要兩個舅舅補貼了,該多少錢是多少錢,不然舅舅們在舅媽面前也難做人。
苗氏應了一聲,回房拿了錢袋揣在身上,母子兩個出村前,還特意饒了點路去了趟村長家。沈青拎着一包槽子糕拍了拍門:“桂香嬸子,我從縣城帶回來的槽子糕,拿一份給你嘗嘗!”
“哎呀青哥兒,你跟我這麽客氣幹啥!”桂香嬸子正在院子裏擇菜,手上還帶着泥連忙在圍裙上蹭了蹭:“你賺錢這個不容易,還想着給嬸子帶東西!”
“應該的,”沈青笑眯眯的把槽子糕遞到桂香嬸子手上:“我和我娘還想去趟石渠村看看我姥姥,天黑前回來,到時候我再把車給您送回來。”
桂香嬸子哪有不答應的?連聲應道:“你随便用,明天再還回來也成!”又道:“你娘可算肯出門了,也該去看看你姥姥了。”
之前苗氏剛和離,自覺臉面無光,都不敢往石渠村去,生怕把娘家名聲都給帶累了。
三人在門口說了一會兒話,一派其樂融融的氛圍,屋子後頭,村長家老大兩口子正一起修菜窖,大兒媳婦支着耳朵聽了半天,回身給了自己男人一肘子:“石頭,你說咱娘是不是看上青哥兒了?別不是想把青哥兒說給老小?”
趙石正喝水,聞言一口噴出去老遠,嗆得直咳嗽:“啥?你說啥?!”
“哎呀,你小點聲兒。”大兒媳不妨被噴得半邊身子都是水,生氣地捶了自己男人好幾下,趙石還以為媳婦在給自己拍咳嗽,心裏美滋滋的,就是覺得這力道有點太大了。
大兒媳一邊擦着身上的水一邊壓低了聲音道:“你不覺得咱娘這幾天和青哥兒來往太頻繁了嗎?還和苗嬸子那麽親熱的說話,你不知道吧,以前咱娘頂瞧不上苗嬸子的。”
趙石還真不知道,“我都不知道,你咋知道的?”
“看出來的呀,每次碰上苗嬸子,咱娘又是撇嘴又是翻白眼,那瞧不上都寫臉上了。要不是看上青哥兒了,咱娘現在能對苗嬸子這樣的态度?我今天早上還瞧見咱娘給了青哥兒兩個豆包。”她舔了舔嘴唇,比劃出兩根指頭:“兩個啊!”
別看桂香嬸子給的時候挺大方,實際上這豆包在他們家裏,也不是随便吃的。
這事兒從早上開始,她就在心裏偷偷琢磨一天了。其實和青哥兒做妯娌也不錯,青哥兒是出了名的能幹,又是個爽快的性子不難纏,還能砍柴、打獵,這要是成了自家人,以後豈不是常常能吃到肉了?
至于模樣個頭啥的,大兒媳在心裏有點惡劣的想,那就是老小的事兒了,自己又不和青哥兒過日子。
村長的大兒子聽得一愣一愣的,末了摸了摸後腦勺:“這要是真的,以後老小的日子可精彩了……”
前院,沈青和苗氏走後,桂香嬸子喜滋滋的把槽子糕拿進屋裏。這槽子糕其實就是老式雞蛋糕,鄉下人走禮不喜歡鬧虛的,整那花花綠綠的點心兩口就沒了,還不如稱二斤槽子糕實惠。
桂香嬸子的大兒媳婦是不是瞎猜的?還真不是!桂香嬸子真動了一點把青哥兒說給她小兒子的心思。
村長夫妻倆生了三個兒子兩個女兒,前面四個兒女都已經婚嫁,唯獨這個小小子,許是因為年紀小,有些被寵壞了,竟不似兄姐們省事,人也懶惰:讓他幹點啥活兒吧,他就跟懶驢上磨一樣,一會兒這樣一會兒那樣,就是不好好幹活兒。
他們家是村長,家底也殷實,孩子就算性格沒那麽好,也不至于娶不上媳婦。只是桂香嬸子總想找一個能板板小兒子性子,約束着他走正道的媳婦或夫郎。
從前她看不上苗氏,更看不上老沈家,不願意和這樣的人家做親,從來就沒想過沈青。可這麽幾天接觸下來,桂香嬸子只覺得青哥兒真是個極好的人選。
她瘋狂心動,但是腦海中又不禁浮現出青哥兒小時候把自己小兒子按在地上摩擦,打一頓還不夠又把褲子扒下來扔樹上的畫面……
到底是親兒子,再不成器那也是身上掉下來的一塊肉,還是會心疼的。桂香嬸子沉默片刻,在心裏勸自己:還是再考慮考慮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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