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再入末世
第29章 再入末世
李豔子繃緊了身子,只待苗氏一提婚事,就立馬拒絕。
卻聽苗氏道:“我和青哥兒商量了,趁着現在手頭有點閑錢,想做點兒小買賣。我別的本事沒有,竈上手藝還行,要是能做些吃的拿到碼頭或官道上賣,或許能賺上三兩個錢兒。這不比上山砍柴強上許多?想着咱家今年種的蘿蔔白菜,能多賣我們一些,正好趕了車來能拉走。我不白拿,帶了錢來的。”
這是沈青和苗氏來的路上提前商量好的。這話要說也沒錯,只不過不是将吃的拿去碼頭或官道賣,而是拿去另一個世界賣。
李豔子:“別的都好說,這事兒可不成……嗯??”
拒絕的話說了一半,才反應過來苗氏根本沒提婚事!苗氏十分詫異,原以為穩成的事兒,咋就不行了?難不成家裏今年沒咋種蘿蔔白菜?
苗旺卻知道是怎麽回事兒,沒好氣地瞪了過去,李豔子尴尬得不知說什麽好,半晌幹笑兩聲:“……大姐日子剛好過一些,拿點子蘿蔔白菜,俺們咋能收錢呢?你只管拿就是了。”
搞得苗氏十分感動:這親兄弟多照顧着點自己是應當應分的,嫂子弟妹又不是血親,人家憑啥?她只怕因為自己的事兒搞得兄弟家裏不安寧,此刻聽了李豔子的話別提多感動:“那哪兒成。要是自家吃的,拿一點我也就腆着臉拿了,這要做買賣,用的可多呢。該多少錢就多少錢,等啥時候我手裏沒有了,你們再幫襯點也不遲。”
“老二家的說的在理。”苗興卻很高興,他也是這麽想的,不過苗家現在還沒有分家,家裏的東西是兄弟兩個共有的,他若自己做主送給苗氏,只怕兄弟媳婦有意見。
現在李豔子自己提出來,苗興就覺得弟媳婦很懂事!他原就擔憂沈青做樵夫,日日上山容易遇到危險,現在聽說要改做小生意,哪有不贊成的:“你們倆錢沒賺着多少,手頭倒是松快。買了這些好布就花了多少錢,就這還往外掏呢?都收着,這做生意不得手裏留點錢應急?”
要說去碼頭或官道上賣吃食,苗興覺得正經是個好活計!石渠村在城裏幹活兒的人多,就有在碼頭幫人計數的。他們村人會識字算賬,不必做扛包的苦力,只需要在一旁登記數量,每個月就能有幾百文錢到手。
他雖然自己沒去幹過,但也聽不少村裏人說過:“在碼頭也不必做什麽精細食物,單素餡包子、餡餅就有人搶着買,只是需要費些力氣挑過去。你那錢留着跟人換點雞蛋,搭上粉條韭菜調個餡兒,我記得你調這餡兒比肉都香。”碼頭在縣城南門出去再走一裏多路,挑得少了不值當跑一趟,挑得多了就是個力氣活兒。不過這對于連柴火都能背去縣城的沈青來說,應該不算什麽——咋不比當樵夫輕省啊?
苗興說着就要起身去裝車:“除了自家留下來吃的,我都給你裝走。對了,正好你來了,你嫂子還說你酸菜積的好,讓你來家裏給積上兩缸呢。”
苗氏不答應,追着要給錢,兄妹兩個拉拉扯扯的出了屋子。李豔子卻知道,以大哥的性子,這錢肯定是不會收的——還是自己挑的頭。她有些心疼那些白菜蘿蔔,可摸摸手裏滑溜溜的料子,又覺得自己太小氣了,心下又有些慚愧。
苗興說到做到,搬空了自家半個地窖,把騾子車堆得滿滿當當,說什麽都不肯要苗氏的錢。沈青想了想,也就算了:“那成,這錢我們就先不給了,等我們做買賣賺了錢,過年的時候給我姥姥添一份厚厚的年禮,到時候舅舅可不能推辭。”
反正他們現在有錢了,想什麽時候給補上都行。舅舅一家待他們娘倆好,沈青總想着将來要拔拉着他們,大家一塊兒發財才好。
苗興樂呵呵的,也不言語。這離過年還有幾個月?沈青娘倆做點小買賣能賺多少錢,不過他也沒說出來掃興,孩子有志向有心氣兒總是好的,如果到時候拿的禮太重,自己補貼回去就是了。
趁着晚飯還沒做好,苗氏先挽起袖子來積酸菜。苗家的房子還是她出嫁前蓋的,東西放在哪兒都熟得很,也不用別人幫,自己就動起手來。
苗氏在下廚一道,屬于天賦極好的那種人:有些東西不用人教,只憑感覺,就天生知道該放多少、該怎麽放。就像這積酸菜吧,要說酸菜不都差不多一個味兒,酸的就行嗎?可每家每戶做出來的,口味其實都有細微的差別。
而苗氏積出來的酸菜,除了酸之外,還透着一股清甜,那酸菜心當零嘴兒,大家都搶着吃。這就是手下放鹽有分寸的緣故:鹽放太多,過鹹就蓋住了白菜本身的甜味,若鹽放的少了則容易爛或長毛。
再者,鹽是金貴東西,能省點是最好的。苗氏就能用最少的鹽,積出味道最正的酸菜。
而像老沈家,苗氏離開之後就是沈老娘和趙艾葉積酸菜,為了省鹽放得少了,有一缸整缸長毛。
這該放多少鹽,你真讓苗氏說,她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就是憑手上的感覺。
從挑白菜開始,她就比別人更有眼光,挑得都是實心新鮮、肉質厚實的好白菜。這些白菜在放入地窖之前就曬了幾天,外面的葉子有些微微打蔫兒,這會兒正好得用。
将白菜去根,摘掉老了、不好的菜葉,之後就是苗氏的秘訣了:把白菜在熱水裏快速焯一下,這樣白菜不走水分,吃起來不柴。焯過的白菜瀝幹淨水,緊密地塞進缸裏,兩層白菜撒一層粗鹽。就這麽擺下來,直擺到白菜冒出缸沿寸許,再将一塊大石頭壓在上頭,把白菜壓實了。
那扒拉下來不太好的菜葉,富裕的人家就用來喂雞喂豬,有那勤儉會過日子的給曬成幹白菜,一樣好吃。
酸菜積完了,晚飯也差不多做得了。今日為了招待苗氏和沈青,劉月娥做了十分豐盛的一餐:豬腿上割下來的一條肉,一半炖白菜幹,一半炖豆角土豆子,再做上一大盆子素燴湯,三合面的饅頭管夠,這就是農家十分豐盛的一餐了。
幾個孩子也陸陸續續回來了:有從地裏轉悠回來的,有帶着弟弟妹妹上山挖野菜、拾柴火的,到了家門口聞到肉香味兒都開心的不得了。歲數小的都圍着竈房打轉,兩個大點兒的小子卻盯着那條野豬腿,苗雨激動得臉都紅了,十分崇拜地看着沈青:“哥,你咋這麽厲害!野豬都能打到!”
沈青再怎麽老成,也到底是個年輕人,聽着便有幾分小得意,跟幾個孩子講起了山裏的趣聞。長在深山沒人摘的好吃野果,冬日裏呆呆笨笨把腦袋往雪裏紮的野雞,屁|股上有兩片白毛的狍子……都是好吃的!把幾個孩子聽得口水嗒嗒的。
李豔子在旁邊看到這一幕,又心梗了。
一頓飯除了李豔子略有心事以外,也算得上賓主盡歡,飯罷趁着天還沒黑,沈青駕着車馱着苗氏和一車的蘿蔔白菜回了蘭塘村。今天晚上積酸菜是來不及了,只能先堆在屋裏。沈青把騾子車還回了村長家,對苗氏道:“娘,明天早上給我蒸一大鍋饅頭,再蒸一小屜包子吧,我上那邊去一趟。”
那邊說的自然就是另一個世界。家裏這有現成的白菜,野豬肉也還剩一些,用來包白菜豬肉餡兒的包子最好不過。饅頭他拿來換物資,包子他們自己吃,再留兩個送給宋開霁。
沈青完全沒有想過,好端端的為什麽要惦記着給宋開霁送東西——就那麽自然而然的捎帶上了。就好像他會順手給桂香嬸子和舅舅他們帶槽子糕:宋開霁這個人的存在,仿佛讓沈青對那個世界産生了一些聯系和熟悉的感覺,不全然是陌生與未知。
苗氏答應下來,去廚房先把面和上,發好,明天一早就能直接做了。一樣的三合面,但不是自家吃,而是拿去鬧饑荒的地方換錢,苗氏就少放了些白面。他們家就一口袋白面,是從老沈家離開的時候搜刮出來的。
沈青在一旁看着,若有所思道:“過兩天問問村裏誰家糧食多,咱們再去換上點。以後要做這個買賣,咱家這點兒糧哪夠的?多換點精細糧食,咱自己也吃點兒好的。”
秋收剛過去不久,家家戶戶都有餘糧,直接跟村裏人換,也比去縣城買要便宜。也省的背來背去,兩邊都省力氣、省工夫。他們母子兩個沒地,光靠着從老沈家分出來的那點兒糧食,不夠吃也是正常。加上剛打了野豬,正是手頭有些餘錢的時候,換糧村裏人也不會覺得奇怪。
“明天先問問連二嬸家吧,正好槽子糕也給他家帶了一份兒,謝謝連二嬸之前幫着咱們家。”這親朋之間就要有來有往,人家常常幫你,有機會就得回饋,不能仗着自己家窮,心安理得的享受。“剩下的幾斤就放家裏,娘你啥時候餓了墊一口,我還給你買了紅糖,你泡水喝啊,那個補身子。”
苗氏搓了搓手:“咋還給我買那金貴玩意兒。”一夜之間乍然變富,苗氏心裏知道自家現在是有錢了,就算天天喝紅糖吃槽子糕也花不完,可心裏還有有點兒別扭,總覺得自己配不上吃這好東西。
“這算啥金貴?”沈青扒拉出那一包珠寶,把素圈的銀手镯全部挑出來,用夾剪剪成看不出形狀的小塊,這樣就算不去傾銀,幾錢幾厘的直接拿着花也成:“等将來咱們這錢能過了明路,你還得天天穿金戴銀、吃魚翅燕窩呢!”
***
宋開霁盤腿坐在自己的小攤前面,有一口沒一口的吃着基地發售的粗糧餅子。
要麽人說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呢。這粗糧可不是末世前那種健康綠色粗糧,帶着來自原野的芬芳。而是多種農作物連殼也不去,全打成粉末和在一起做的餅子,聽說還有玉米芯磨成的粉,末世前都是做飼料的,現在都拿來給人吃了。
他前天才吃過了沈青送的野菜餅,現在再吃這種餅子,明明肚子裏是餓的,嘴上卻又如同嚼蠟一樣難以下咽。
可能自己的日子還沒到最苦的地步吧。宋開霁想,就這種餅子,旁邊也有好些人眼巴巴的看着暗暗吞口水。可誰讓他前天遇上了一個富有又人好的金主呢?
也不知道金主爸爸什麽時候再來……宋開霁幹脆把那餅子收了起來,托着腮看着前方發愣。他今天沒有接到出任務的零散活兒,小攤上來過兩三個顧客,挑揀半天什麽也沒有買,可以說是半點收入也沒有。
雖然他也可以自己去遠一點的地方獨自獵喪屍,但這樣一來比較危險,二來油費劃不來,騎自行車又太遠,所以宋開霁一般也不冒這個險,能接任務還是以接任務為主。
雖然沈青說了還會再來找自己,可是末世這樣朝不保夕的日子,宋開霁既期盼着又不敢報奢望。那樣的好運氣,哪裏是天天都能有的呢?
想着想着,宋開霁就覺得自己是不是太過想念沈青(的食物)而出現幻覺了,眼前這個穿着白帽衫、黑色沖鋒外套、深色牛仔褲,紮着丸子頭舉着複合弩的小夥兒怎麽看着那麽眼熟?
“宋開霁!”沈青高高興興的跑了過來。他今天背了一個更大的背簍,比他的肩背還要寬,但裏面的東西似乎并不重,沈青背着背簍也依然背脊挺直,像一顆俏生生的小白楊一樣立在那裏。
今日沈青好好休息了一日,睡了個懶覺,快到中午才起。之前他日日上山砍柴,幹得都是重體力活兒,說不累是假的,全憑一口氣撐着。如今好容易能休息了,自是要把之前缺的覺都補上。
中午吃了苗氏蒸的白菜豬肉包子,皮薄餡大,一口咬下去油汪汪的滿是肉,巴掌大的包子沈青一口氣吃了四個,苗氏也吃了兩個。
剩下的兩個此刻就在沈青身後的背簍裏,還有半背簍蒸好的三合面饅頭,和半背簍用布口袋裝着的高粱米。
吃過午飯沈青就出門上山,而苗氏則拿了那件豆綠色的道袍、針線簸籮和二斤槽子糕上連二嬸家串門去了。這件道袍她要給沈青改成小哥兒穿的款式,去連二嬸家倆人一邊做活一邊說話,要比自己一個人待在家裏解悶。
而村裏許多人見到沈青,也十分關心:“青哥兒又上山啊?不是說傷了胳膊嗎?這就急着幹活,還是多歇歇,別落下了毛病。你們年紀輕輕的別不當回事,落下毛病可不是玩兒的。”
沈青笑了笑,這樣單純善意的關心,他還是很感激的:“多謝嬸子,我不砍柴,去山上摘些果子和蘑菇,不費力氣的。”
“真能幹啊,”說話的嬸子羨慕的看着沈青。菌子誰家不愛吃?可他們家是沒人有這個膽去深山裏撿,遇上野豬更是打不過。好東西都是拿命掙的,真羨慕不來。
沈青就這麽一路應對着鄉親們的關心上了山。先在榕樹下仔細的觀察了一番,确定沒有野獸的腳印:一來怕那日的血腥味兒引來其他野獸,二來怕那只半大的野豬家長找過來。
好在并沒有發現什麽,還如那日離開時一般模樣。沈青順着大樹爬進山洞,換了那邊世界的衣服鞋子,又把那把複合弩緊緊握在手裏,這才再次踏上末世的土地。
所幸這一次沒有再碰上喪屍,也沒有再碰上什麽壞人,沈青順順利利尋到了基地南牆根,找到了蹲在小攤前的宋開霁。
他把背簍掀開一個小角,給宋開霁看裏面滿登登的大饅頭:“我想再找你換一些銀子,你那裏還有嗎?”
宋開霁:!!!
他一個激靈,手忙腳亂地按着沈青的手把背簍蓋上,豎起一根手指抵在唇前:“噓——跟我走!”
拿這麽大一簍子糧食在基地外的跳蚤市場,不怕引起騷亂嗎?他只是個攻擊力很低的空間系異能者,真有人來搶他可打不過啊!
地攤上的東西一瞬間全部消失不見,顯然是被宋開霁收了起來。沈青被他按着手,緊張兮兮地拉到牆角:“你怎麽就這麽把東西亮出來了?!”
沈青有些遲鈍地眨了眨眼,悄悄把自己的手抽了出來:“沒有呀,我不是只掀開了一個小角,只給你一個人看了嗎?”
他又不傻,想明白這個世界的處境之後,他自然不會把糧食直接亮出來,這無異于小兒鬧市抱金。
宋開霁有些無奈,這個世界可是有異能者的好不好?雖然只是掀了那麽一下,可萬一遇上嗅覺格外靈敏,眼力格外靈敏,甚至不需要眼睛就能察覺周邊環境的腦力系異能者可怎麽好?他又看了一眼沈青,不知道這位到底什麽來頭什麽背景,這麽富裕,還一副被保護得很好的樣子。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錯覺,明明只是隔了一天沒見,沈青衣服都還能那套衣服,卻讓他覺得精神和氣質都有些微妙的不同。
他拉着沈青走遠了一些,直到附近看不見人影了,才吞了吞口水問:“你剛才說,你想換什麽?”
沈青:“……”
換什麽都沒聽清,就拉着他跑這麽遠,還真篤定他要換的就一定有啊?
“銀子,我要全換銀子。銀子和糧食怎麽個交換價格?”沈青思來想去,還是覺得換成銀子最方便,尤其是那種素圈镯子,剪碎了直接就可以當錢花,不用再過一手換錢,被人給盯上。之前他太慌了,又是頭一次沒經驗,和宋開霁換東西換得糊裏糊塗的,這次可得好好問問。
這可讓宋開霁不知道怎麽回答了。銀子現在根本不值錢,掉在地上恐怕都沒人撿,他拿來跟沈青換東西,都有坑人的嫌疑。思來想去,宋開霁決定秉承着自己童叟無欺的招牌,對沈青據實以告:“你要是換金子,我還能給你報上價格,銀子其實……你随便拿一點點吃的,就能換很多很多。”
他一邊說着,一邊在自己的空間裏翻找。這次不拘首飾,只要是銀的就拿出來堆在沈青面前:銀條、銀簪、銀碗、銀茶杯……曾經擺在店裏當展示品的銀器,通通被宋開霁收走,此刻放在了沈青面前。
沈青有點犯暈。哪怕他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怎麽每次還會被金錢蒙蔽雙眼!
直到宋開霁停止往外掏東西,想來是沒有了,沈青才定了定神,盯着地上的一大攤道:“這些我都要了,你要多少糧食?”
宋開霁撓了撓頭:“五斤……要麽三斤?”他看了看沈青那一背簍的糧食,眼饞極了:“你真的不再換點其他的了嗎?”
背都背來了,難道還要再原樣背回去嗎?也是怪沉的……沈青沉吟片刻:“那金子什麽價?剩下的你幫我都兌成金子吧。”想了想,又補充道:“如果你那裏不夠了,就幫我去其他攤子上問問,你抽點成也是可以的。”
宋開霁忙不疊的點頭,金子他空間裏還有一些,大約能夠換到這一背簍的食物吧……不過他此刻也察覺到,自己對沈青的判斷似乎有一些誤差。
他之前以為,沈青是個富有的漢服愛好者之類的,所以才喜歡那些飾品。可現在看來,顯然不是:沈青似乎只想要貴金屬,不是首飾,單純的金條銀條也行。
難道是基地上層開發出了什麽金銀的新用途嗎?宋開霁的手一頓,繼而又覺得不對:金價在基地根本不似秘密,如果是需要收集貴金屬,又怎麽會問自己金子什麽價?
他張了張嘴,心裏是很好奇的,可終究什麽也沒問:現在是末世,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秘密,也格外不喜歡被別人探究秘密。何況自己就算知道了,又能怎麽樣呢?就算眼前的人有很多可疑之處,跟自己又有什麽關系呢?
自己沒勢力沒背景,異能也不是十分強的,真探究到了什麽,別說好處,再把命搭上!宋開霁在心裏搖了搖頭:還是眼前的糧食最實在!與其冒昧去問得罪了沈青,不如裝聾作啞,實實在在得些東西。
這樣想着,宋開霁覺得自己不如把握機會,與老客戶打好關系:“你以後還需要金銀嗎?如果還需要,我平常可以多留心,從別人那裏再收集一些,你以後還來找我換就行,價格我一定給的實惠。”
“需要!”沈青高興極了,他也看出來了,這次的一背簍糧食幾十斤,應當是把宋開霁存有的金銀掏了個幹淨,以後都沒有了。那與其自己一個一個找人換,不如讓宋開霁充當一個“牙人”——沈青很願意讓宋開霁賺一些差價,給自己省去許多麻煩。
兩個人把貨物交接清楚,沈青一背簍的糧食,如今換了半背簍銀器和一小包黃金,而宋開霁則把糧食全部收入空間。這時候,沈青才把放在最上面的兩個肉包拿出來:“……送你的。”
他給宋開霁留肉包的時候自然而然,然而此刻要遞給他,卻忽然覺得很不自在、很不合适。
宋開霁一愣:“這……這麽大的包子,我怎麽好拿,這太貴重了。”這麽大的饅頭都能換兩個晶核,何況還是帶餡兒的包子。雖然不知道什麽餡兒,但香味兒已經不住的往宋開霁鼻子裏鑽了,喉頭不受控制的滾動了兩下。
沈青原就覺得自己的行為別扭,此刻也有些後悔:“那你不要,我就拿去和別人換東西吧。”正好他也沒怎麽逛過別人的地攤,萬一有什麽宋開霁這裏沒有的好東西呢?
宋開霁一僵,在沈青還沒有反應過來前,迅速将包子接了過來。
看着空蕩蕩的手心,沈青“噗嗤”一聲笑了。他和宋開霁并肩往前走了一段路,又回到宋開霁擺攤的南牆根附近。有人和宋開霁打招呼,問他怎麽做着做着生意忽然跑了?宋開霁支支吾吾的應付着,顯然有些心不在焉。
遠遠的,沈青又看到了那些做皮肉買賣的年輕男女出來活動了。不過這次沈青的注意力卻落在了一個女人手裏的東西上。
那女人許是遭了人虐打,身上頗多青紫腫痕,連臉上也有兩塊,将原本還算姣好的面龐變得有些醜陋駭人。
而她卻摸摸索索拿出一個小瓶子,按壓了幾下就有肉色的膏體出現在手背,女人用手指沾了點膏體,小心翼翼拍在青紫的嘴角上,那猙獰駭人的傷口竟瞬間顏色變淡了。
女人多拍了幾次,雖然皮膚還隐隐泛着青色,傷口卻逐漸消失在了她的指尖之下。
沈青看入神了,情不自禁的摸了摸自己眉間的孕痣。
他之前買了那繭綢的直身,為了在街面上行走方便,打算以後扮成漢子。可他若用泥土遮擋孕痣,一個穿繭綢的公子哥兒又怎麽會臉上有土?到底有些奇怪,
可這神奇的肉色膏體就不一樣了,塗上竟和皮膚化為一體。沈青猜測這應該是這個世界的香粉之類的,不過比他們那邊的要高級很多。
沈青見過村裏年輕姑娘擦過粉,只是能讓臉白上一層,若買的便宜粉,那白色還特別不自然,泛着鉛色。總之并不能遮擋臉上的瑕疵。
沈青正十分向往,想着自己怎麽弄到一瓶那個膏,卻覺得指尖一涼,手裏被塞了什麽東西。低頭一看,原來宋開霁早察覺到了沈青看了那女人半晌,在空間裏翻找出一管遮瑕膏放在他手上。
“?”那女人拿的是玻璃瓶子,而宋開霁拿出來的是管狀的,沈青又不認得上面的字,很不明白宋開霁給他的是什麽,可沈青又下意識的覺得,自己不應該問,只能捏着那只遮瑕膏僵在那裏。
宋開霁心中怪異的感覺越發重了。不過他既然決定尊重別人的秘密,就依然沒有多問,而是指了指那女人,又點了點沈青的眉心:“你不是想要這個嗎?送你了。”宋開霁沖他粲然一笑:“就當報答你的兩個包子。”
沈青一下捂住自己的眉心,有些愠怒地瞪了一眼宋開霁:輕浮!哥兒的孕痣是可以随便碰的?
但是想到這個世界沒有哥兒,沈青癟了癟嘴,到底沒說什麽。
“哎啊,是我不好,我不該碰你。”宋開霁有些讪讪的,翻手拿出一面鏡子舉到沈青面前:“喏,我幫你舉着鏡子,将功贖罪好不好?你看看這個好不好用,我也不懂這些化妝品,當時看是大牌随手收的。”然後半年都沒賣出去。“要是效果不理想,我空間裏還有別的牌子,給你換,包你滿意!”
沈青卻怔怔的看着面前的鏡子。
這是沈青第一次見到鏡子,也是沈青第一次這麽清晰的看清自己的臉。
在他們那邊兒,鏡子可是金貴物,要用黃銅打磨,巴掌大的一小塊就要好幾錢銀子。沈青別說買不起,平日裏那種店進都不敢進。
他只在水面上看過自己的倒影。随波蕩漾的,不甚清晰的,被蜻蜓一點就變成一陣陣波紋的。
村裏人都說他的樣貌不好。沈青修長的手指撫過自己硬挺濃郁的眉,明亮上挑的眼。被人說得多了,沒個哥兒樣、傻大個,他慢慢也就信了自己長得真的不好看。也是,自己成日間田間地頭的幹活兒,灰頭土臉的,模樣不好也不奇怪。
不好看就不好看,他幹活兒利索,不比別的小子差,也從不感覺自卑。
可這會兒,他看看在他心目中很是俊秀的宋開霁,再看看鏡子裏的自己,兩張俊臉交相輝映:村裏人為什麽說他不好看?他究竟哪裏不好看了?
“你怎麽了?”宋開霁察覺到了沈青的異樣,他甚至覺得沈青有些微微發抖:“覺得冷嗎?還是不會用這個?”宋開霁拿過沈青手裏的遮瑕膏,一不小心擠出來一大坨,他看了看自己的指尖:他也不會化妝啊。
猶豫了一下,宋開霁把整坨遮瑕膏都糊在了沈青的孕痣上。那枚紅痣被完全遮擋,連宋開霁都覺得,沈青的氣質不一樣了許多,少了一點妖異陰柔,而多了幾分清隽舒朗。
他重新舉起鏡子,放在沈青面前:“你看效果怎麽樣?”
沈青笑了,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笑。他只覺得自己心裏有一口悶了許多年的郁氣,此刻随着宋開霁指尖一點,似乎全都消散了:原來他長得這樣好看。
原來全村沒有一個漢子比自己長得好看。
沈青舒出一口氣,鄭重對宋開霁道:“謝謝你。”
宋開霁摸了摸腦袋,他感覺得到,沈青應該不是為了那一支遮瑕膏,或者自己幫他點了一下眉心而道謝。可這聲道謝又是非常真摯的,他覺得自己似乎受之有愧,搖了搖頭道:“我其實沒幫上你什麽忙。”
沈青沒說話,低着頭看了一會兒手裏的遮瑕膏,又像是看着方才被宋開霁一路拉過的手,忽然擡頭對宋開霁道:“你……有沒有想過,要換一個地方生活?也許……也許比現在這個地方好一些。但也有不好的地方。”
宋開霁一愣。他再遲鈍,此時也感受到了沈青的不對勁,和此刻沈青話中蘊含的,也許是潑天富貴一般的機遇。可是猶豫了很久,宋開霁還是搖了搖頭:“我天天在這裏擺攤,就是在尋找我的親人。我們約好了在虹城基地見面,我可能暫時,暫時并不想離開這個地方。”
沈青垂下眼簾,說不清心裏是失望還是釋然,輕聲道:“好,我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