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第023章 第 23 章

“小萦!”

霞珠第一個沖出客棧, 懷中抱着從戰亂起便沒有離開過自己的包袱。

包袱中有姬萦再三囑托的木匣。

她雖見識過剛才一幕的殘酷,但當姬萦放下重劍,就又成為了她熟悉的那個姬萦。

霞珠含着強忍的熱淚, 奔入姬萦懷中。

她雖然發髻亂了,衣衫也有些髒亂,但看上去精神尚好, 沒有受傷。

人和玉玺都沒事, 姬萦這才放下心來。

“沒事了,沒事了……”姬萦一邊拍着她的背安撫她, 一邊将目光投向霞珠身後的衆人。

背着箱籠的秦疾大步雷霆走出客棧,其後是神色惶然,血跡斑斑的淩縣百姓,他們邁着猶疑的步伐緩緩走出大門,後怕不止地看着戰火淩虐後陌生的城鎮。

“姬姐, 某就知道你一定趕得上的!”秦疾神色激動,“這些是你從雞鳴寨帶來的人嗎?”

“沒錯, 他們來幫我們抵禦外敵。”姬萦說。

“幹他爹的!淩縣的官兵還不如這些綠林好漢!”秦疾早已揣着一肚子的氣, 此刻迫不及待向姬萦傾吐出來,“淩縣城防一破,縣令和財主馬上躲了起來。縣兵逃的逃死的死,根本不管百姓的死活!要不是徐公子帶領我們建起這個堡壘, 某又幸而遇見兩個會使箭的獵戶,某還不知能不能看見明天的太陽!”

姬萦剛要安慰他, 忽然瞥見先前幫助她的灰衣老者正默默走進客棧。

“多謝這位老先生搭手, 我名姬萦, 不知老先生尊姓大名?”

灰衣老者淡淡瞥了她一眼,并未停下腳步。

“無名之輩, 不值一提。”

灰衣老者邁入客棧,徑直上了二樓。

不滿姬萦遭到無視,秦疾皺眉道:“好傲的老頭!”

“無妨。”姬萦對秦疾囑咐道,“戰事還沒結束,你讓百姓留在客棧內不要亂走。我去二樓看看。”

“我呢?”霞珠眼巴巴地看着她。

“你暫且跟着秦弟。”

交代完畢,姬萦追上灰衣老者的步伐,奔上客棧二樓。

二樓廊道裏,她想象中危險的畫面沒有發生。

灰衣老者見到站在窗前的徐夙隐,毫不猶豫跪了下去。

“水叔,不必如此,我沒有事。”徐夙隐輕聲安慰,扶起地上的老者。

“公子若是有個萬一……老仆萬死莫贖!”被稱作水叔的老者咬緊牙關,臉上後怕不已。

“水叔言重了。”徐夙隐無奈道。

他擡眼看向站在樓梯口的姬萦。

“姬姑娘。”

三個字後,他只是靜靜地等待着姬萦開口。

外界鮮血四濺,屍首遍地,徐夙隐身姿挺直,眉眼間揮之不去的平靜和冷淡,像是一汪沁人心脾的雪水,消解了姬萦大開殺戒後血液中的躁動。

“你怎麽會想到收留淩縣百姓?”

姬萦沒頭沒腦地問上一句。

“防守也需要人,徐某只是順勢而為。”徐夙隐說。

聽聞徐夙隐的回答,姬萦反而松了口氣。

果然,貴公子怎可能有恻隐之心。

“我從雞鳴寨借了兵,還要去收拾淩縣殘局。這裏的百姓能拜托你和這位水叔嗎?”姬萦說。

“自無不可。”

得到徐夙隐保證,姬萦轉身下樓,大喝一聲:“秦疾!”

“姬姐!”

秦疾中氣十足的聲音從門外傳來。

“你敢不敢随我殺個痛快?”

“哈哈哈!”秦疾仰天大笑,痛快應和,“秦某早就忍耐多時了!某這就随姐姐幹他爹的!”

姬萦拿起重劍,秦疾也從地上撿起一把敵方丢棄的彎刀,兩人一路殺出,在雲天當鋪門前同其餘雞鳴寨寨民彙合,一起總攻處月人的大隊伍。

處月人雖數量更多,但都是前線潰逃的逃兵,毫無紀律,更無作戰章法,見吃不下姬萦前鋒,軍心很快就渙散了。

姬萦乘勝追擊,率領雞鳴寨寨民将處月人的大部隊殺出了淩縣。

還有零星部分掉隊的處月人,就交給淩縣自己的官兵處理。

大局已定,早早就躲進了縣令府地下密道的縣老爺和一衆錦衣華服的官僚鄉紳,這才姍姍現身。

“仙姑,你救援有功啊!”

死裏逃生的淩縣縣令一臉激動地從縣衙走出,快步走下石階,想要來握姬萦的手。

姬萦笑眯眯地後退一步。

縣令尴尬地笑了笑,但姬萦剛帶着神兵天降救了他,縣令也不惱她這一時的失禮。

他貪婪地望着姬萦身後強壯的一衆雞鳴寨寨民。

“本官早就看出仙姑非同常人,果然如約找到了一千強壯士兵。本官會履行約定,釋放不願從軍的淩縣百姓。蘇長史,帶這些将士去軍營報道吧——”

“等等。”

姬萦打斷了縣令自說自話的行為。

“怎麽?仙姑還有話交代他們?”縣令問。

“大人可還記得當日賭約?”

“本官現在不就是在履行賭約嗎?”

“大人錯了,我們賭的是三日之內,我能不能征到一千名自願的士兵。而不是三日之內,我能否替大人征到一千自願士兵。”

“你竟敢戲弄于我?!”縣令面色大變。

“太乙救苦天尊,出家人不打诳語。你我心甘情願打的賭,有那麽多百姓可以作證,難道縣令大人要反悔不成?”

姬萦冷哼一聲,把重劍往腳邊一插。

堅硬的石板路如肉泥一般被重劍穿透,龜裂紋向四周擴散。

縣令一哆嗦,往旁邊的官差身後躲去。

“本官是皇帝親封的縣令,要調用你征來的士兵,你又能怎地?!本官不信,你、你還敢殺官不成!”

“幹你這狗官!”秦疾性急,怒目圓瞪道,“要不是姬姐搬來救兵,你就要橫屍當場!不知道感恩就罷了,怎麽還有臉說話不算話?!”

縣令從官差身後露出一張氣紅的臉,哆嗦着指向秦疾:

“本官看你穿長衫,背箱籠,也算是個讀書人,怎麽動不動就口出狂言,盡說粗鄙之語!簡直令天下讀書人,令孔老夫子蒙羞!”

“孔老夫子要是知道你這狗官魚肉百姓,說一套做一套,一樣要幹你爹!”秦疾說。

“你!你——”

戰事中幸存下來的淩縣百姓陸續聚集在縣衙外,他們聽聞淩縣縣令出爾反爾的事情,忍不住紛紛出言:

“就是啊,處月人來的時候,官兵根本不管我們,是這位仙姑帶兵救了我們的命啊!”

“我們都應該感謝這位法力無邊的仙姑——”

此前的尤一問,再加上現在的淩縣縣令以及周遭百姓,姬萦忽然意識到一個問題。

他們都不知曉自己的名字。

徐夙隐在說謊。

“大人說笑了,殺官哪裏輪的上我?”姬萦将懷疑暫且抛至一邊,揚聲笑道,“處月人不是剛走麽,誰能說準走沒走完?誰又能說準,大人夜裏突然遇害,不是這處月人餘孽所為?”

姬萦話語暗藏威脅,淩縣縣令臉一陣白一陣青。

“你——”

“我招來的人,我要帶走,你強留的人,我也要帶走。”姬萦冷下臉,不容置疑道,“這賭約,大人是不想履行也必須履行。要是大人公務繁忙,我自己帶人跑一趟也未嘗不可。”

淩縣縣令氣得一個後仰,指着姬萦怒目道:

“好大的膽子——你可知本官頂頭上司就是當今宰相徐籍徐大人的二公子!本官征兵,是奉了州牧徐見敏徐大人的命令,你不把本官放在眼裏,難道也不把徐二公子放在眼裏嗎?”

“宰相下達的募兵令,在暮州卻變成了強征令。不知此事,宰相和州牧知曉麽?”

第三個聲音忽然響起。

百姓如潮水分流,徐夙隐從中走出。哪怕素衣銀冠,他在人群中也依舊脫穎而出。

“徐公子!”秦疾驚喜叫道。

“徐公子?”淩縣縣令大吃一驚,“哪個徐公子?”

縣令話音未落,他身後幕僚已有認出徐夙隐的人。

“大人!那是……”

與幕僚耳語後的淩縣縣令面色大變,剛剛還滿面怒容的人,一眨眼便堆上露骨的讨好笑容。

“哎呀,大公子!徐大公子!怎麽屈尊纡貴到淩縣來了?好在大公子未曾被那蠻人所傷,不然下官可是賠上全家性命也脫不了罪呀!”

淩縣縣令一陣小碎步跑下臺階,向徐夙隐點頭哈腰行上一禮。

這截然不同的态度,讓姬萦撐着劍柄,轉頭翻了個白眼。

出場就出場,用得着這麽大排場嗎?

“大公子,敵軍剛退,城內還有餘孽,我們在這站着說話也不方便。還請随下官進府,讓下官設宴款……”

淩縣縣令話沒說完,徐夙隐已經從水叔手裏接過一張明黃的布帛展開。

“衆人聽旨——”

撲通一聲,淩縣縣令跪了下去。

在場的其他人,慢一步反應過來,也趕緊跪下聽旨。

唯有姬萦,低頭藏起譏诮的冷笑,慢條斯理地跪在最後。

“奉天承運皇帝,昭曰:忠君愛國,人有同心。雪恥除兇,誰無公憤?告天下之,朕願禦駕親征收複失地,望豪傑英雄彼此呼應,相攜而至。朕封宰相徐籍為平叛聯軍大帥,統領一切平叛事宜。”

“欽此。”

随着最後兩個字的落下,徐夙隐冷淡的聲音随風消散了。

萬籁俱靜中,唯有徐夙隐的腳步聲輕輕響起。

一雙雲色的鞋頭出現在姬萦視野。

“姬萦,你可願帶兵前往天京勤王?”徐夙隐問。

淩縣縣令驚愕一顫,遏制住擡頭的沖動,流着冷汗将頭埋得更低。

而姬萦,卻擡起頭來直視徐夙隐的雙眼。

“求之不得。”

徐夙隐伸手扶起跪在地上的姬萦,絲毫不為她的回答驚訝。

“那便一路同行罷。”他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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