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第027章 第 27 章

數日之後, 姬萦一行人抵達鳳州。

大部隊駐紮在了城外,尤一問帶了兩個年輕力壯的寨民,要随姬萦進城購買補給;徐夙隐和水叔要去尋訪鳳州城內的名醫;秦疾和霞珠沒來過鳳州城, 也鬧着要一起進城見世面。

鳳州城乃是鳳州的州治所在,城防森嚴,非淩縣可比。身穿革甲的士兵在城樓上巡防, 城門守衛一邊兩個, 挨個檢查出入城百姓的路引。

“高州魯平縣的女冠?到這兒來做什麽?”

面對守衛狐疑的目光,早有準備的姬萦侃侃而談:“我們是白鹿觀的道人, 聽聞鳳州青鳥宮的主持道學淵博,特來求學。”

“……你的路引拿來看看。”守衛皺眉看着姬萦身後的霞珠。

霞珠連忙把手中路引遞出。

守衛根據路引上的特征,對比了兩人一會後,揮手放行。

姬萦把緊張不已的霞珠拉出隊伍,走到城門外等候剩下的徐夙隐他們通行。

“剛剛真是吓死我了……”霞珠心有餘悸道。

“怕什麽, 他們查的主要是蠻族。”姬萦說。

就如姬萦所說,有路引的都被輕松放行了, 但若是蠻族長相的, 就算有路引,也會被攔在城門外邊。

不一會,剩下的五人也都陸續放行了。

七人約定明日酉時重返車隊後,便分成了三撥分別行動。

姬萦随便逮了個路人, 問清太守府方向後,便沿着城中主路一路前行。

鳳州城不愧是以富庶聞名的大城, 市井間的繁華遠超姬萦一路上途徑的其他城池, 哪怕與天京相比, 也只遜色一二。

可供八匹悍馬并駕齊驅的大街上,雕車駿馬往來不絕, 茶樓裏人聲鼎沸,有絲竹之音洩出。賣茶湯挑着擔子走在街上;賣馄饨的揭開鍋蓋,熱氣沖天;賣包子饅頭的,在灑滿面粉的木臺面上砰砰砰地砸着面團;一群小孩兒追着一個高舉着桃花花枝的小女孩,嬉笑着穿過街道。

姬萦正在一家賣首飾的攤子前看一只雙鸾紋的半月形竹梳,頭上突然響起一串震天響地的鑼鼓聲,吓得霞珠下意識緊緊抱住她的手臂,秦疾也如臨大敵地擋在她們二人身前。

姬萦擡頭一看,主街盡頭一座雕梁畫棟的三層樓閣,竟然搭着唱戲的戲臺。

一名穿粗布短衣的健壯男子,正掄着兩根鼓棒,揮汗如雨地敲着一面豎鼓。

不消一會,男子放下鼓棒退下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兩名畫花臉的戲子,姬萦的目光越過咿呀咿呀的戲子,落在樓閣中央看戲的那群香衣女子身上。

她們大約十來人,俱都面容嬌媚,穿着淺色的絲綢襦裙,披着半透的披帛,晃眼望去,好似落入亂花叢中。這些花兒一般的女子簇擁環繞着半躺在貴妃椅上衣衫不整的紅衣貴女,好似百花仙子簇擁着牡丹娘娘。

秦疾目瞪口呆地看着粉衣女子動作旖旎地将一枚葡萄喂進紅衣貴女嘴裏,喃喃自語道:

“幹你爹的,城裏就是不一樣啊!”

霞珠也沒見過這市面,一方面不好意思看,一方面又忍不住紅着臉偷偷去看,姬萦則被那貴女傾國傾城的容貌迷了眼,忍不住看了第二眼,第三眼,第四眼——咦,那半敞的衣襟裏,怎麽一馬平川?

姬萦看出端倪,問那見怪不怪,神色如常的首飾攤主人:

“那紅衣的是誰?”

都不消擡頭去看,首飾攤主人閉着眼睛都知道外鄉人問的是誰。

“是我們太守的公子。”

“男的?!”秦疾後知後覺,大叫一聲,“幹!”

“太守就由着他這麽做?”姬萦來了興趣,一邊瞅着樓閣上穿女裝的貴公子,一邊問道。

“能有什麽辦法?管不住呀!誰叫他是太守大人膝下唯一的男丁呢?”首飾攤主人搖了搖頭,眼下沒有別的客人,他也樂得和姬萦閑聊,哪怕這些話,他已經對別的外鄉人說過許多次,“唱戲、聽戲、說書、跳舞……只要風和日麗,這樓閣上就熱鬧得很。”

他看了看周圍,示意姬萦靠近說話。

姬萦湊過耳朵,身後的霞珠和秦疾也都不約而同靠了過來,耳朵高高豎起。

“這鳳州城裏人人都說……岳太守唯一的兒子,得癔症瘋了。這些年,我們太守給公子請的神醫,沒有一千也有八百。從前還有個據說名滿天下的高州神醫,來了一遭也是沒法,不過倒是陰差陽錯看好了太守的目滿之疾……”首飾鋪主人壓低聲音,神神秘秘說道。

“知道是怎麽瘋的嗎?”姬萦問。

“那就不清楚了。”

“行。”姬萦掏出碎銀扔給首飾鋪主人,拿起那枚竹梳,“這枚竹梳我要了。”

走出首飾攤後,姬萦把竹梳遞給霞珠。

“送你的。”

她無意間見到霞珠的木梳已經掉了三分之一的齒,便一直記在心裏,想要挑個耐用又好看的送她。這回終于如願。

霞珠驚喜地接過竹梳,翻來覆去地觀察竹梳上的雙鸾花紋,然後小心翼翼地放進袖中。

秦疾在旁看得心酸,再次可惜自己沒有手足兄弟。

走到大街盡頭,威嚴的太守府大門出現在三人眼前,一左一右兩只石獅子虎視眈眈立在石階下,姬萦理了理衣裳,走上前叩響磚紅色的大門。

沒過一會,一名門房模樣的下人将大門打開了一條小縫,從門縫裏觑着身穿道袍的姬萦,狐疑道:“找誰?”

姬萦道明來意,遞出白鹿觀明鏡院主和姜大夫的名號。門房說着要通報一聲,去了一會,再回來時,雖然把門大打開了,但卻沒邀請姬萦進門。

“府裏出了點亂子,我們老爺騰不出手來,讓你明日再訪。姑娘可去城裏最大的桃李客棧投宿,我們老爺已經交代好了,姑娘一行在客棧的吃住我們太守府全包。”

從敞開的大門裏,姬萦聽到了下人們人仰馬翻的聲音,其中有個隐隐約約的渾厚男聲,在痛斥着“逆子”二字。

門房神色尴尬,一雙眼睛東瞟西瞥,就是不看姬萦。

在別人家門前,她也不好再追根究底,索性還有時間,便答應明日再來拜訪。

她走下石階,秦疾迎了上來,拳頭捏的咯咯作響,粗聲粗氣道:“姬姐可要我一拳轟開這爛門?”

“不必了,先回客棧。”姬萦說。

來都來了,自然要在城中多逛一會。

回客棧的途中,姬萦四處逗留,不一會秦疾雙手就捧滿了吃的用的。姬萦和霞珠則一人一根糖葫蘆,享受着這來之不易的悠閑。

“姬姐!姬姐!我想吃那個!”

秦疾雙手被征用,只好拼命仰着下巴,向姬萦示意街邊一間賣炸肉餅的小店。

金黃金黃的油在鍋裏沸騰,雪白的餅子甫一入鍋便變了色,擀破皮兒的地方,腌過的豬肉餡正散發出誘人的肉香。

姬萦一口氣買了六張,打算一人兩張解決午飯。

付錢的時候,她忽然瞥見餅鋪旁不遠就是一家懸挂着無數藥包的醫館,長身玉立的徐夙隐正要坐到診桌前讓老* 先生把脈。水叔侍立一旁,神色擔憂。

姬萦沒好進去打擾,把四張肉餅交給霞珠,讓她帶着秦疾先回客棧,然後一人站在醫館外等待徐夙隐看診結束。

那白發蒼蒼的大夫給徐夙隐把脈過後,滿臉愁苦,提筆寫下一張藥方。水叔拿着藥方去取藥的時候,徐夙隐發現了站在門外的姬萦。

姬萦還沒想好是自己迎過去還是等他過來,徐夙隐已經起身向她走來。

“你的事情已辦完了?”他站到姬萦面前,淡淡說道。

“還沒,讓我明天再去。”

徐夙隐并不意外,在那比城中絕大多數建築都要高出一頭的樓閣上發生的鬧劇,也同樣被他收入眼中。

“裏面的王大夫,是遠近聞名的仁醫,你若有什麽身體不适,可以順便看看。”

姬萦能有什麽不适?大伯父常說,她比山上的老虎還要強壯。

“我只是來看看你,你的風寒好了麽?”姬萦問。

“快好了。”

“那就好。”姬萦把手裏的肉餅往前遞了遞,“吃餅麽?剛出爐的。”

徐夙隐這樣的貴公子應當是不會碰這種東西的,姬萦沒抱什麽希望,想不到徐夙隐神色如常地接過了她遞來的肉餅。

“多謝。”

徐夙隐咬了一口,咀嚼幾下,咽了下去。

姬萦目不轉睛地盯着他,就好像他已穿戴整齊站在了舞臺上,只待小露一手便技驚四座。

“……怎麽了?”

他面無異色,故作平靜。

姬萦問:“好不好吃?”

既受他人饋贈,自然不能說三道四。

他本不必思考就回答,但他毫無必要地品嘗着口中的肉餅:粗篩的陳年面粉,過鹹的醢,不新鮮的肉。

只因面前之人,令他想起失落在天坑中的那段日子,想起他們一起分食的松針根莖湯,一起平均享用的糖葫蘆,一切的瑕疵,都變得溫存而美好。

“……好吃。”他低聲給出答案。

姬萦見他久久不發話,還以為是肉餅不合貴公子口味。此刻見他終于點頭,她也松了口氣,一大口咬在肉餅上,肉香撲了個滿嘴。

“哇,真的好好吃——”

姬萦顧不下吞下嘴裏的,又狠狠咬了一大口。

她在天坑裏餓慣了,吃東西狼吞虎咽的毛病還留着,眼下一急,熱乎乎的肉汁順着嘴邊就流了下來。

姬萦還沒來得及開口,一張潔白的帕子就遞了過來。

她不想讓油膩膩的肉汁弄髒徐夙隐那麽幹淨的帕子,轉頭避開,想要用手背暫且擦擦,再找地方洗手——不等她這麽做,雪白的帕子就先一步輕輕按上了嘴角。

徐夙隐無視她對手帕的可惜,讓肉汁把素白的帕子弄得一團糟。

事已至此,姬萦只好接受他的好意。她接過已經弄髒的手帕,看着上面明顯的油污,不禁有些臉紅。

“我一定會把手帕洗幹淨再還你……”

“不必在意。”徐夙隐目光輕柔。

話雖如此,姬萦回到客棧後,還是第一時間打了盆水,在客房裏賣力地搓揉那張手帕,只不過任她如何努力,那張手帕上的油污都殘留着明顯的黃漬。

她一邊搓一邊懊惱,怎麽這麽大了吃個肉餅還要把肉汁給流出來!

霞珠聽了前因後果,忍俊不禁。

“算啦,讓我來給你洗吧。”

“這不行,我弄髒了別人的東西,怎好叫你給我收尾——”

姬萦話音未落,刺啦一聲,被大力揉搓的手帕從中間撕拉開,那片明顯的黃漬,一分為二,醒目地留在兩半手帕上。

姬萦:“……”

霞珠:“……”

姬萦:“你會針線活嗎?”

霞珠看了看一分為二的手帕,又看了看姬萦,小心翼翼說:“可是……縫上了,也看得出來啊。”

“不是,我是讓你教我針線活。”姬萦捂着額頭,一副頭疼的樣子,“我做一塊新的賠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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