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第046章 第 46 章

“有點意思。”

姬萦令人震驚的提議, 極大地取悅了對面的沙魔柯。很明顯,至今為止,還沒有哪個狂人, 親自挖下酒菜給他。

“滾吧。”他輕蔑地對姬萦身後的秦疾說道。

“不要被他激怒。”姬萦在秦疾怒形于色之前說道,她保持着正面對敵的姿态,用平靜而沉穩的聲音安撫着秦疾, “你已經做得很好了。”

“姬姐……”秦疾又感動又愧疚。

秦疾撿起箱籠, 蹒跚着回到聯軍陣地。他的傷,姬萦相信岳涯會妥善處置。現在她需要思考的, 唯有眼前棘手的敵人。

“很少見到漢人女子上戰場。”自姬萦上場後,沙魔柯便沒有正眼看過秦疾,他那種野獸般專注的目光,這回落到了姬萦身上,“我要知道你父母起的名字, 而不是之後得的第二個名字。”

他官話流暢,但卻不知道號要如何解釋, 只得以第二個名字代替。

“姬萦。”

“好, 姬萦——”沙魔柯臉上露出一絲獰笑,“我會把你的牙齒,放在最顯眼的地方。”

姬萦也揚起了微笑。

“做得到,你就來試試。”

電光石火間, 兩個面對面而站的人,幾乎同時發動了攻擊。

長有無數尖刺的蒺藜錘頭以萬夫莫當之勢沖向姬萦的頭顱!

叮!

蒺藜錘頭和寬闊的重劍相撞, 金屬銳鳴聲穿透耳膜。

重劍上的布條被蒺藜割斷, 沾染着晦暗陳舊血滴的布條紛紛跌落, 露出冷寒的劍身。

姬萦舞動重劍,以身為劍, 拉短彼此間的距離。

四十四斤重的巨劍在她手中有如一段輕盈的水袖,在周身旋轉的時候,就連雙節蒺藜錘也找不到攻擊的空隙。

沙魔柯難以抵擋,節節後退!

姬萦不斷逼近——終于,讓她找到機會,毫不猶豫掃出重劍!

蒺藜錘頭再一次擋在重劍身前,巨大的轟鳴,無風自揚的黃沙,這一擊讓雙方的手都出現了短暫的震顫!

姬萦和沙魔柯視線交彙,一方鬥志盎然,一方驚喜連連。

這勢均力敵的一幕,讓雙方觀戰陣營都出現了陣陣驚呼。

“姬萦”這個名字,正在彼此陣營中快速傳遞。

聯軍中央陣地的一座戰車上,明黃的緞帶在風中搖晃。延熹帝和徐皇後端坐于主位高臺,臺下周遭坐着沒有親自領兵上場的節度使和随軍貴族。

徐夙隐的衣着并不出衆,但他“宰相大公子”的身份似乎帶有額外的光環,讓他無論在何處都鶴立雞群。

“這姬萦是何方人物,竟然能跟朱邪部第二勇士打得不分上下?”延熹帝罕見地露出了好奇的神色。

“聽說是高州一女冠。”下方有人回答。

“若朕沒記錯,這是夙隐帶來的人,是吧?”延熹帝的目光轉向人群中的徐夙隐。

徐夙隐起身行禮,回道:“回陛下,正是。”

“能讓你親自帶回的人,果然非同凡響。”延熹帝一臉期待,“這一回,說不定能殺殺這些蠻夷的威風。”

“一名女子,卻有驚世駭俗的武力,怎麽此前默默無聞?”有人疑惑道。

“道家人,本就不喜紅塵。”另有人馬上說道,“以往道教每次下山,都是出現了國之動亂——幸而我們有英明神武的陛下,定然會率領我們早日光複天京!”

戰車內恭維之聲絡繹不絕,衆人似乎都已經看見了漢人重新入主天京的那一天。

唯有徐夙隐,車內議論好像都和他無關,他的心神,始終被戰場上那抹飛旋的身影所系。

……

舞!舞!舞!

把自己化身為劍!

你答應過那些死去的人要為他們複仇!

幫她偷雞腿的禦膳房宮女阿荻,給她打掩護的太監小罐子,每當禦花園荷花開放,總會偷偷擇一支給她的清秋姑姑……

一張張帶笑的面孔,最終化為一句“三蠻攻進皇城後,宮裏的千秋湖飄滿死屍,就連護城河也被屍體堆滿了”。

她恨!恨這世間沒有公道可言!

善有善報惡有惡報只是宗教對弱小之人蒼白的勸慰,亦是弱小之人對自己的哄騙,世間一切公道最終還是由人的雙手來取!

弱小并非原罪,因為世上總不缺強大之人。她有這份力量,願意庇佑那些雖然弱小,心靈卻純潔美好的人。

他們的公道,就由她來取!

空隙!

重劍淩空劈下,目标恰是沙魔柯大驚失色的面孔。

沙魔柯在生死關頭激發了最大的速度,他的臉避開了姬萦劈下的重劍,肩膀沒有。重劍擊在他的左邊肩胛骨上,讓他發出吃痛的哀嚎。

他猛地倒退了數十步,充斥着血絲的雙眼暴怒地盯着姬萦。

左手不能用了,他毫不猶豫地放棄了左邊的一節蒺藜錘。

聯軍之中,發出巨大的歡呼聲。

姬萦在作戰中也消耗了不少體力,她趁着雙方拉開距離的空隙裏,努力平複急促的呼吸。

“大哥,我來助你!”

一聲高呼,一名同樣白色皮膚的朱邪人從宮門下策馬而出。

他目标明确,長劍所指唯有姬萦。

“二打一未免太過卑怯!”岳涯的聲音從聯軍中響起。

不過片刻,岳涯的七節鞭就和對方的長劍糾纏到了一起。

“那是鳳州太守岳宗向的兒子!”

人群中響起幾聲叫喊。

“我只聽說他在家放蕩不羁,沒想到竟也是個武勇之人!”

“從前那些傳聞,看來是有些偏頗了。”

姬萦這邊,再度發起暴烈的攻勢。

她像一臺不會停歇的水車,不知道累,不知道倦,重劍伴随着呼嘯的風聲,旋轉在她身側,死守每一處弱點。

沙魔柯的攻擊範圍和她的防禦範圍近乎相同,他握着僅剩的一節蒺藜錘,節節敗退,找不到進攻的縫隙。

紅色的顏料已經被汗水沖刷模糊,就連金色的眼睫上也都被汗水打濕了。沙魔柯逐漸力倦,他的視線四處游蕩,尋找着翻盤的機會,忽然,他放棄姬萦,掄着蒺藜錘忽然沖向背對着他的岳涯!

蒺藜錘正待擊出,姬萦已經趕至身後,重劍砍下時,沙魔柯靈敏地回身躲避。

她的行動已經驗證了他的某些猜想。

沙魔柯對她露出邪惡的笑容,開始頻頻偷襲正與獻荊柯纏鬥的岳涯!

岳涯本來游刃有餘地對戰着獻荊柯,防備他去阻礙姬萦的戰鬥,沒想到沙魔柯反過來開始妨礙他的戰鬥——獻荊柯也是朱邪部的悍勇之士,但遠不及沙魔柯摧枯拉朽的力量。

沙魔柯一加入,岳涯明顯力有未逮,只能勉強躲閃總是出人意料現身在背後的蒺藜錘頭,其間有幾下沒能躲開,甲胄下出現了斑駁血跡。

姬萦為了保護岳涯,自然放松了對沙魔柯的進攻。

一對一的單挑,轉瞬就變成了四人混戰。

獻荊柯領會到哥哥的用意,與沙魔柯聯手攻擊岳涯,兄弟倆默契十足,轉瞬就将岳涯逼入死角!

“小心!”

留在人群中觀戰的秦疾忽然大叫,面色大變。

一把鋒利的寶劍,一個散發着鐵腥味的蒺藜錘頭,同時擊向被圍堵在中間的岳涯!

岳涯來不及躲閃,只能眼睜睜看着二者朝他胸前襲來——

“咚!”

黃沙漫天飛舞,一條在風中飛舞的石榴色發帶,像火焰一樣,點燃了岳涯體內一度凝滞的血液。

姬萦的身影宛若高山,牢牢擋在眼前。

她的右手,原本握着四十四斤重,陪伴着她一路走來的重劍。在沙魔柯的全力一擊下,重劍從她手中脫落,劍身一分為二掉在地上,揚起一片黃沙。

她的左手,牢牢握着淩空刺來的長劍,劍身已被鮮血沐浴。

“你——”

獻荊柯惱怒地想要收回長劍,劍身卻在姬萦手中紋絲不動。

一股股暗紅的血液,從她手心中湧出。

她沒有去看斷裂的重劍,也沒有去看湧血的左手。

她看着隐有畏懼之色的獻荊柯,看着又驚又怒的沙魔柯,臉上揚起陽光般明朗的笑容。

“你們就這點本事?”

不等對面兩人反應過來,姬萦猛地一拉左手中的長劍,獻荊柯不由自主地向她沖來。姬萦瞄準他身體最薄弱的地方——兩腿之間,毫不猶豫地踹出了平生最用力的一腳!

随着撕心裂肺的慘叫聲響起,獻荊柯跌倒在地,翻滾不停。沙魔柯下意識想去查看弟弟的情況,姬萦趁此機會,用還能動的左手,攔腰抱起岳涯,飛速沖向獻荊柯騎出來的駿馬。

她把岳涯往馬上一放,左手在馬屁股上用力留下一個紅色的手印,馬兒立即向着前方——聯軍陣地跑去。

“小道長!”岳涯脫口而出,難以置信地看着獨自留在兩軍之中的姬萦。

姬萦獨自面對一虎一狼,在心中飛快思索着對策。

“你對他那麽好,連自己的命都可以不要,他和先前那個,究竟誰是你的情郎?”沙魔柯問。

“看見我是女人,所以你只想到情郎這一種可能嗎?”姬萦笑道。

“難道不是嗎?”

“道法平等無有高下,仁愛之心也無先後。”姬萦笑道,“我與你這夷狄實在無話可說。”

她悄悄動了動右手,立即傳來鑽心的劇痛。右手看來是不能用了,僅剩左手,而敵人還有一人。

正當此時,宮牆上傳來一聲渾厚的大笑:

“說得好!沙魔柯,我早就告訴過你,不要小看女人,如今吃癟了吧?”

城牆上衆多三蠻退讓開來,一名四十歲左右的白膚男子出現在姬萦視野中。他和沙魔柯有七分相似,仿佛就是二十年後的沙魔柯。姬萦馬上有了猜測,對方就是朱邪部第一勇士兼首領貞芪柯,也就是三蠻如今的領頭人——

就像回應姬萦的推測,沙魔柯大喊一聲:“父親!”

“我朱邪部最是欣賞武勇之人,你們兄弟二人結伴,以多欺少,實在是丢了我朱邪部的臉!”

“父親,弟弟他——”

城牆上的貞芪柯打斷沙魔柯的話:“下面的小姑娘,本王敬佩你的勇氣和武力,你呆在那群軟蛋漢人裏面,實在是屈才了。沙魔柯是本王愛子,也是日後朱邪部的繼承人,他仍未成親,你要是願意,到我們朱邪部來,我做主給你們二人成婚,日後,你們二人就是朱邪部的主人!”

饒是沙魔柯,也沒想到這個轉折。更別提雙方陣營裏那些驚詫的聲音。

“父親!”沙魔柯又惱又怒。

“抱歉了,等我殺了你們,大夏自會給我加官進爵。一個小小的朱邪部,我還不放在眼裏。”姬萦笑着,說出口的話卻毫不留情。

“給臉不要臉。”

貞芪柯冷哼道:

“本王念你身負重傷,本想救你一命,但你執意找死,本王也無可奈何。沙魔柯,帶着你弟弟回來,讓我親自會一會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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