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第047章 第 47 章

姬萦已經激戰了一輪, 體力消耗大半。

對手從傷了一手的沙魔柯臨時換成養精蓄銳,正值壯年的朱邪王,誰都覺得姬萦處境危險。

“車輪戰是你們朱邪的傳統嗎?你們的赫赫威名, 就是靠打車輪戰得來的?”陣營前方的徐籍大聲說道。

“你們漢人婆婆媽媽的盡是孬種!我不問你,只問下面的小姑娘!本王願和你決一死鬥,你可敢應?!”

姬萦活動了活動左手, 将獻荊軻的長劍握在手裏。

“來啊。”她笑。

“好!有種!”

貞芪柯朗聲大笑, 從身後随從手裏接過武器,轉身走下了宮牆。

待他獨自走出宮門, 姬萦才看清他的武器。那是一把六棱形瓜錘,有着纖長的棍身和碩大的六棱錘頭,刺目的光照下,錘頭散發出燦爛的金光。

“小姑娘,本王活了四十幾年, 還是頭回見到你這樣的女子。”貞芪柯揚起瓜錘,将棍身搭在肩膀上, 用志在必得的眼神看着她, “待本王贏了,我不殺你。我要把你帶回部落,讓你給沙魔柯生最強壯的孩子。你們兩人生出的孩子,一定能夠帶領朱邪部建立一個偉大的王朝——”

姬萦并不惱怒, 她灑脫一笑:

“小冠早已出家修道,孩子是生不了了, 不過——”

她雙腳蹬地, 一個蓄力, 如離弦之箭射向貞芪柯。

“超度法事倒是在行!”

雖然受了重傷,但她的速度比之先前更快了。

卸下四十四斤重量的她, 速度幾近風雷。那些流暢而纖細,宛若雪豹的肌肉線條,在此時完全發揮出了爆發力。

貞芪柯未曾預料失去重劍的姬萦能夠快到這種地步,面對突然疾沖而來的姬萦,他面色大變,身體本能地動作救了他一命。

“叮——!”

長劍砍在鐵棍上,發出刺耳的聲響,巨大的沖擊讓貞芪柯的雙腳在黃沙中踉跄了數步。他不愧是戰場老手,剛剛擋住姬萦一擊,便立即發動了反擊,黑色的鐵棍順勢橫掃,姬萦向後下腰,将将閃躲過淩厲的棍風。

單手落到地上,她借勢後翻。

淩厲的棍風接連而至。

貞芪柯的錘頭追擊着姬萦的身體,每一次,沉重的錘頭都落在了離姬萦咫尺之遙的地方。大地在震顫,只要慢上一步,她的身體一部分就會粉碎。

左手失血過多,有些麻木了,右手疼痛難耐,大約是錯位了。但比起百針淩虐的時候,這痛苦又不值得一提了。

她已經從那麽多的磨難中走來,難道還會輸給這小小的傷痛嗎?

姬萦一味防守,似乎已經顯出頹勢,宮牆上為貞芪柯歡呼助威的聲音絡繹不絕,而聯軍之中,則充滿不安的議論。

“這女冠大約要輸了……”

中央戰車上,有人不安地站了起來。

龍椅上的延熹帝臉上也帶着濃濃的擔憂,徐皇後似乎走了神,目光不在對決之上,她身後服侍的宮女低聲提醒道:

“皇後娘娘,皇後娘娘——”

徐皇後回過神來,這才發現自己握在手中的葡萄已經完全變了形。紫紅的汁液流了一手,就像那人幹涸的血液。她被這一想象驚到,下意識丢掉了捏爛的葡萄。

延熹帝沒注意到這一幕,因為徐籍最疼愛的嫡幼子單膝跪到了戰車中央。

“陛下,我願上場換下負傷的女冠!”徐天麟大聲道。

“這……”延熹帝的視線朝陣營最前方的徐籍飄去。

換不換人,他說了也不算啊。

“陛下,三蠻以多欺少,以男欺女,實在是令人不齒!還請陛下下旨,讓我上場殺一殺他的威風!”

延熹帝的眉毛跳了跳,佯裝沒聽見他的毛遂自薦。

他倒是很想讓他上去,最好是他們徐家一家子都上去,挨個被三蠻殺掉——但他能嗎?

還是那句話,他說了不算啊。

“胡鬧。”徐皇後開口了,她瞪着家中最小的哥哥,努力擺出皇後的威嚴,“你就在這裏,哪裏都不許去!”

“阿妹!”

徐家兄妹間的争執暫且不提,有人悄悄湊到了徐夙隐身旁。

“大公子,這戰況看上去不妙啊,你覺得這道士還有希望嗎?”那人忍不住發問。

論姬萦的實力,當然是帶她來天京的徐夙隐最為了解,問他,也最是妥當。

“她會贏的。”徐夙隐神色平靜,似乎毫不擔心。

“從何看出?”問者一臉疑惑。

徐夙隐沒有回答他的疑問,好像這是一個再簡單不過的問題,亦或是複雜到他無法用言語解釋的問題。

他的篤定,一定程度上穩定了戰車上觀戰的衆人。

徐夙隐沉靜地坐在位置上,連姿勢都始終未曾改變,他的外表就如山川河流那般寧靜,但沒有人知道,他在長袖下緊握的金母元君石墜,已經深深陷入他的掌心。

錘頭打飛了姬萦手中的劍,劍身旋轉着飛了出去,插在不遠處的黃沙地中。

“認不認輸?”貞芪柯不斷逼近。

姬萦用舌尖斂去口腔內部的血腥氣,化為一聲“呸”,響亮地落在沙地上。

“從不認輸。”她喘息着,臉上帶着微笑。

姬萦重新站穩後,廢掉的右手像秋千一樣蕩在腿邊,唯一可用的左手滿是鮮血,那抹微笑,在她血跡斑駁的臉上有一種令人膽寒的邪氣。

“敬酒不吃吃罰酒——”

貞芪柯動了真怒,再次揮動長錘攻擊姬萦,這一回,招招瞄準要害之處。

姬萦手無寸鐵,力氣也消耗得所剩無幾,為了躲閃如影随形的長錘,在沙地上不斷翻滾。從她左手淅淅瀝瀝流下的鮮血,像是一路盛放的淩霄花。

“讓弓箭手準備。”人群中,徐籍對自己的心腹下命令,“等女冠一死,對方必會松懈,屆時放箭射殺貞芪柯,務必要一擊致命。”

副将一愣,猶豫道:“可是……我們不是有約定,單挑中不放暗箭嗎?”

徐籍身旁聚攏着許多徐營中堅力量,其中便有人高馬壯,威風十足的張緒真。

“你是靠約定來打仗的?”張緒真呵斥道,“這是為大局着想!只要貞芪柯一死,三蠻群狼無首,從內就能瓦解!”

“是……是……”副将不敢反駁,領命去安排人手。

徐籍看着場中落入下風的姬萦,隐有惋惜神色:“可惜了一名奇才。”

“要不是這樣的奇才,也引不出貞芪柯親自下場。”張緒真安慰道,“一将換一王,我們也算不得虧。”

戰場上,姬萦的速度越來越慢,顯然已無力應對貞芪柯的攻擊。而貞芪柯也已厭倦了貓鼠游戲,他揮動着長錘,忽然爆發速度奔向姬萦,同時将手中的長錘當做武器甩了出去。

姬萦等的就是這一刻!

她以常人難以實現的速度在沙地上急停,瞬間調整了方向,反向已經沒了武器的貞芪柯沖去。

貞芪柯大驚失色,這才意識到自己中了計,然而長錘已經投出,他只好用雙手交叉擋在胸前,擋住了姬萦的全力一擊。

“咚!”

這并非完全是擊中铠甲的金屬聲,而是姬萦的全力一擊穿透厚重的鐵甲,在貞芪柯胸腔中回蕩的聲音。

他怒視着姬萦,一抹鮮血從緊抿的嘴唇裏流出。

“你知道我最讨厭什麽嗎?”姬萦咧嘴一笑,染血的面龐好似俊美修羅。

“什……什麽?”

“我最讨厭別人給我說親。”姬萦笑道,“尤其是給我說醜八怪和老男人的,不巧,你兩樣都占了。”

貞芪柯張開口,好像要說什麽。

姬萦不想聽。

她攥緊鮮血淋漓的左手,一拳接一拳地砸在貞芪柯臉上,那張白色的面孔在短短一瞬間便變了形狀,變了顏色。

“父親!”沙魔柯在宮牆上目眦欲裂,怒吼不已。

“不——”貞芪柯剛從歪斜的嘴唇後面剛發出一個音,姬萦就用拳頭打斷了他的話。

一拳接一拳。

一共十拳。

在嘶吼的沙魔柯和衆多朱邪勇士騎馬沖出宮門營救的時候,姬萦用血肉模糊的手掐住了貞芪柯還有微弱氣息的脖頸。

她手上的血和碎肉,早已分不清是自己的,還是朱邪王的。

她只知道,全場鴉雀無聲,落針可聞,萬千人震驚而又敬又畏的視線都集中在她身上。

沙魔柯的聲音,在其中格外刺耳。

“姬萦!你要是敢殺我父親,我定要将你碎屍萬段,挫骨揚灰!”沙魔柯雙目猩紅,大吼着想要阻止姬萦。

咔嚓一聲,貞芪柯的脖子在姬萦手中響亮地折斷了。

“不好意思,你吓到我了。”姬萦一臉無辜。

沙魔柯的哀嚎穿破了死寂的天空,他單手揮舞着蒺藜流星錘,瞪着像要滴血的雙目向她沖來。在他身後,幾十名朱邪勇士随他一起沖鋒,目标只有一個,那就是殺死姬萦。

“放箭!”徐籍當機立斷,大聲下令。

一隊早已準備好的弓箭手立即放出了原本為貞芪柯準備的利箭。

箭矢傾盆而下,像一道無法跨越的天險,攔在姬萦和沙魔柯等人之間。

沙魔柯騎在馬上徘徊,怒吼,望着貞芪柯的屍首無法靠近,眼中流着血淚。

幾名朱邪勇士好像在勸說他以大局為重,他們的部落話說得又快又急,其中不乏首領暴斃,無所适從的恐懼。

箭雨接連不斷從頭上降落,沙魔柯周圍的朱邪勇士已有中箭落馬之人。

他發出極痛的一聲哀嚎,終于,策馬往回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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