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章

第 56 章

深夜阒寂。

卧室裏靜得聽不到一點兒聲音。

陳斯淮僵立在那, 感受到手腕處蹭到點濕潤的液體。

林京許。

她喝醉後喊的是林京許的名字。

陳斯淮喉嚨苦澀，低垂着眼，聽見床上的女孩又細聲呢喃。

“不要走……”

陳斯淮眼神稍黯, 試圖抽出手, 可是姜随宜握得很緊。

他不忍心，拍了拍她的肩，“沒走。”

“随宜，你喝醉了。”

姜随宜應該是聽不到的。

可她安靜下來, 只拽着他的手腕, 眼角挂着淚。

陳斯淮目光定在她臉上, 近乎自虐的将她的表情收入眼中，外面下了場朦胧小雨，一時半刻不會停。

陳斯淮站在原地, 靜靜看着她, 眸光一點一點淡下去, 最終浮現出一抹自嘲的笑。

-

宿醉的後果就是第二天醒來頭疼得不行。

姜随宜摸着手機從床上爬起來，看了眼時間确定自己沒遲到，才松了口氣癱回去。

她身上還穿着昨天那身衣服, 沾了酒味之後特別臭。

姜随宜醒過神，沒耽誤地進浴室沖了個澡。

洗漱的時候柳悅寧打了通電話過來。

柳悅寧：“你醒了？人還好嗎？”

姜随宜刷着牙, 含含糊糊：“好多了，就是有點頭疼。”

柳悅寧：“那看來陳斯淮昨晚沒照顧好你啊。”

姜随宜頓了會，“你說誰？”

柳悅寧：“陳斯淮啊，他昨晚送你回去的。”

姜随宜盯着鏡子裏的自己，又回過頭看一眼被人特地放在床頭的醒酒藥和溫水。

姜随宜不可置信：“陳斯淮送我回來的？”

“嗯。”

柳悅寧又問：“你不知道啊。”

姜随宜想, 她肯定不知道，那杯水還有點溫, 估計是早上才走。

她不知道又想到什麽，跟柳悅寧說了句“挂了”就摁掉電話。

一整天。

姜随宜給他發消息，陳斯淮都沒回。

傍晚的時候他才回了個電話，說他剛醒。

姜随宜卻忽然不知道該說什麽。

陳斯淮聲音很啞，他問：“下班了嗎，我去接你。”

“今晚朋友約飯，推不了。”

言下之意是要姜随宜陪他一起去。

姜随宜手頭還有點事情，她和陳斯淮約定好時間，說她自己打車過去。

這個點市區晚高峰，姜随宜實在不喜歡麻煩別人折騰。

陳斯淮點頭：“行兒。”

距離約定時間還有八分鐘。

姜随宜下了出租車往包間走。

敲門進去，坐在最中間的陳斯淮看見來人，立馬把煙掐掉，指使人開窗通風。

姜随宜不可避免的被煙嗆了口。

在此起彼伏的招呼聲中走進去。

陳斯淮拉開身邊的椅子，幫她拿包倒水，殷勤得不行。

“都說去接你了。”

姜随宜抿了口水，潤了潤嗓子，“不用，這會外面堵車。”

他們旁若無人的交談惹得桌子上一衆人起哄——

“小嫂子，你這要是晚一分鐘來，淮哥高低坐不住了。”

“就是，一分鐘看幾十次手機，生怕你不來。”

姜随宜只沖他們笑了下，沒說話。

陳斯淮不耐煩地讓他們閉嘴，眼也沒擡地拉開旁邊的椅子。

男生識趣的把嘴閉上，倒了酒遞給姜随宜：“嫂子，從今天起你就是我親嫂子了，有什麽需要幫忙就說，千萬別客氣，我先幹了，祝你和淮哥甜甜蜜蜜。”

說完男生爽快的幹了一整杯紅酒，其他起哄的人都在笑，目光又轉向姜随宜。

她酒量不行，又剛宿醉過。

一想想自己的胃就翻湧難受。

但都把她架在這了t，姜随宜左右為難。

她捏着酒杯，打算意思意思喝一點。

目光看向陳斯淮。

他沒攔，說了句：“這酒度數低，沒事。”

敬酒的人笑了，大家互看幾眼。

桌子上還有其他女生，姜随宜不認識，也都是第一次見。

她們看她的眼神讓姜随宜很不舒服。

可具體又說不上來。

好像是姜随宜占了她們的位置。

那種敵對的，又帶着點豔羨。

姜随宜忽視落在身上的目光，正準備喝下去，陳斯淮一聲不吭拿走她手裏的酒杯，自己幫她喝了。

一群人起哄說陳斯淮護短啊。

陳斯淮難得沉默，他眼睑低垂，拉着姜随宜起身出去。

推開露臺的門，幹燥的空氣順着裙擺緊貼着身，姜随宜身體繃緊，望着眼前的男人。

“怎麽了？”

女孩溫軟的嗓音在耳邊響起。

陳斯淮這少爺脾氣來得快散的也快。

他說：“知道自己不能喝剛剛還想逞強。”

姜随宜捏了捏手，微風拂過，女孩額前的碎發随風曳動，她認真開口：“你的面子，要給。”

陳斯淮被她一句話哄得沒脾氣了。

其實他就是想知道姜随宜能為他做到什麽地步。

像剛剛那樣為難她，陳斯淮有點兒于心不忍。

陳斯淮語氣軟下來，問：“昨晚的酒醒了嗎？”

姜随宜抿唇，“醒了。”

陳斯淮插着兜的手緊了緊，“那昨晚的事，記得多少？”

姜随宜呼吸忽然滞了一拍，她想起柳悅寧說昨晚是陳斯淮送她回來的，可是她什麽也不記得了。

她怕自己做了什麽無法挽回的事情。

姜随宜試探着問：“我做了什麽嗎。”

陳斯淮點點頭。

姜随宜心髒倏的被人吊了起來，她望着陳斯淮，可他眼神躲閃，不敢直視姜随宜的眼睛。

像是有什麽話要說。

姜随宜：“你……”

“随宜，”陳斯淮低低開口，“之前說的試試，我想就到此為止。”

姜随宜一愣，覺得他有些突然。

陳斯淮倏的輕笑一聲，“我說過我尊重你。”

姜随宜察覺到什麽，但還是誠心誠意說了聲，“抱歉啊。”

陳斯淮嗯了聲，笑容有些勉強，“你可以去追求你喜歡的人。”

姜随宜聽到這神色有些不自然。

陳斯淮和她認識這麽久，多多少少知道姜随宜別扭的性格。

既然分手了，那就積點德。

做個好人。

陳斯淮擡手将她翹起來的頭發勾下去，眼眸深邃，“你昨晚喝醉，喊的是林京許的名字。”

“我也不能自私的，把你圈在身邊。”

他輕笑着說出這句話，半垂着的桃花眸沉斂迷人。

姜随宜怔住。

陳斯淮搖搖頭，表情苦澀，“随宜。”

“我看得出來，他也很喜歡你。”

……

那晚分手在姜随宜的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

她和陳斯淮鄭重的說了抱歉。

可他滿不在乎的用姜随宜說過的話回她，“好聚好散。”

讓她別放在心裏。

姜随宜過後工作忙起來就沒空想這事兒了。

只不過某天夜裏，她忽然想起陳斯淮說她喝醉後喊的是林京許的名字。

姜随宜自己也沒有想到，分開這麽多年，即便是她刻意想和他劃清界限，自己潛意識還會念着他。

她心裏無奈自嘲。

原來花了這麽長時間，只要他出現在面前，一切就都功虧一篑。

-

快十點，姜随宜趕到實驗室。

完成幾個常規的實驗操作，下實驗臺後姜随宜被趙教授叫走。

“周五飛明城參加生物科學發展論壇，辛迪手上還有活，得讓你去一趟了。”

姜随宜說好。

趙教授又說，“我聽林京許說他們到時也要一起，你就坐他們的飛機一起去。”

姜随宜“啊”了聲。

趙教授推了眼鏡，“有什麽問題嗎？”

姜随宜忙乖巧地搖頭，“沒問題教授。”

趙教授滿意的點頭，吩咐了她幾句就讓她回去。

離開前，趙教授又喊住她。

“你和林京許，是不是之前就認識。”

姜随宜在撒謊和坦白之間折了個中，解釋說，“是認識，我本科和他同個大學。”

趙教授哦了聲，笑了下，“這樣啊，我看他對你挺照顧的，京許這人不錯，和他年紀相仿的人鮮少有他這麽穩重優秀的。”

姜随宜客氣笑了笑，沒搭話。

趙教授又誇了他幾句，“好了，你先去忙吧。”

姜随宜點點頭，轉身出去時松了口氣。

-

傍晚的時候姜随宜接到柳悅寧的電話，她那邊不知道在哪，捂着手機說話聲音很小。

“宜宜，下班了沒有，江湖救急，快過來救我。”

姜随宜邊拿包下樓，她問：“怎麽了？”

柳悅寧辭職後，家裏就開始催她談對象，姑媽軟磨硬泡，柳悅寧被煩的實在沒辦法，答應出來見個面。

結果菜還沒上，柳悅寧就已經尴尬得坐不下去。

柳悅寧：“宜寶，求求你了，你放心，只要吃一頓飯就好，反正我也不想進一步發展。”

“他請客，宴春居的菜不吃白不吃啊。”

姜随宜無奈失笑，她松口，“行，地址發過來。”

到了地點。

姜随宜一眼就看見柳悅寧。

柳悅寧像看到救星，“随宜，這裏。”

姜随宜走到她身邊坐下，柳悅寧介紹道：“介紹一下，我的好朋友，姜随宜。”

“這位是池堯律師。”

又是律師。

姜随宜身子不由得坐正。

池堯禮貌笑了下，他長得挺斯文的，說話也蠻客氣，“姜小姐你好。”

姜随宜的到來讓場面緩和了不少。

兩人聊專業上的東西，還提到律所最近跟進的一個申請專利的項目。

姜随宜唇角一僵。

池堯還在繼續說這個項目的發展前景，她尴尬笑了下，借口去上洗手間。

池堯目送她離開。

拿出手機給一個人發信息。

C：【今天來相親認識了個新妹子，好對我胃口，你要不要過來看看咋樣？】

沒過一會。

那邊回複。

【不感興趣。】

C：【別呀，百年難得一遇，你就當幫我個忙。】

C：【你總不希望咱律所是個和尚廟吧，你不談戀愛，也別耽誤哥們談啊。】

林京許發了一串省略號過來：【無聊……】

池堯怕他不信，等姜随宜坐下，調出相機咔擦一張發過去。

結果他還沒說什麽，林京許的語音先發過來。

“地址。”

兩秒的語音短暫，可池堯還是聽見了那邊穿衣服走路的聲音。

池堯：……

說好不感興趣呢。

菜上到一半。

池堯笑着對柳悅寧說：“我還有個朋友在路上，不介意一起吃吧。”

柳悅寧大方地說：“當然不介意，多個人認識一下。”

姜随宜則笑了下，低頭喝茶，心裏暗暗祈禱。

可事實證明她的猜測是對的。

池堯拉着林京許進來，兩個人看見他那一刻明顯都愣住了。

池堯介紹：“林京許，我們律所的老板。”

柳悅寧覺得自己此時的表情肯定很難看。

她扯了扯唇笑得很生硬，“那坐，一起吃啊。”

林京許拉開姜随宜對面的椅子，不客氣的坐下。

池堯拿了菜單給他，“看看還要加什麽？”

林京許瞥了眼姜随宜碗裏，她吃不了辣，而上的菜卻基本都有辣椒。

他勾了道嗆炒竹筍和菜苗豆腐。

池堯問他，“淨點菜，你吃素啊。”

林京許很輕嗯了聲，“今天吃不了辣。”

姜随宜捏着筷子的手緊了緊，林京許漫不經心地拎着茶壺往她茶杯裏添了水。

“謝謝。”

柳悅寧低頭吃着，眼睛卻注意着他們的動作。

池堯有一搭沒一搭的和姜随宜聊着，“你們實驗室我還沒去過，改天有機會，你帶我去參觀參觀。”

姜随宜抿唇笑了下，聲音很輕：“實驗室其實也沒什麽好參觀，都是機器，而且待久那個味道其實很受不了的。”

池堯點點頭：“那也對，都是化學藥品。”

“那你們一天待在實驗室的時間會不會挺多的。”

姜随宜說：“基本一個實驗就要兩三個小時，一天要待将近5個小時左右。”

池堯聽後眼睛瞪大，他豎了個大拇指：“敬業，佩服。”

姜随宜笑了下，沒說什麽。

池堯是個八面玲珑的人，和他聊天不怕冷場。

沒一會就從專業說到業內的八卦。

柳悅寧聽得起勁，姜随宜則安靜的低頭吃東西。

柳悅寧幫她夾了塊牛仔骨，姜随宜不知道會這麽辣，咬第一口就不小心被嗆了下。

她捂着唇，四下找水。

林京許忽然捏着張紙巾遞到她嘴邊。

她咳到眼圈發紅，下意識就接過他的紙巾吐出來。

林京許給她倒了杯水，但一時太燙她沒辦法喝。

林京許t把自己的杯子遞過去，“涼的，沒喝過。”

姜随宜不得不硬着頭皮接過，喝了幾口把辣壓下去。

兩個人的動作全程自然，特別是林京許，都讓人懷疑是無微不至還是做過無數次。

柳悅寧先回過神幫她順氣，池堯愣了會，向服務員要了一壺涼開水。

“謝謝，不用了。”

她站起來，不敢看林京許，“我去個洗手間。”

這頓飯後半程吃得有點安靜，幾個人都沒心思在吃飯上，于是時間差不多，大家就說散了。

林京許買完單回來，池堯小聲問他說，“今天的菜好像一般啊，我看姜随宜都沒怎麽吃，是不是不喜歡。”

池堯摸了摸下巴，“不過你點的那兩道，她倒是都吃了不少。”

林京許把小票揉皺丢進垃圾桶。

走心的評價：“是一般。”

池堯皺了皺眉，人均兩千的餐廳還叫一般啊。

姜随宜和柳悅寧在門口等他們。

林京許走過來，攤開手掌，手心裏有幾顆薄荷糖。

姜随宜抿唇，挑了顆蜜桃味的，聲音很輕說：“謝謝。”

林京許不鹹不淡嗯了聲，姜随宜将碎發別到耳後，“剛剛，也謝謝。”

林京許嘴裏的糖化開，檸檬味在口腔擴散，涼到他喉嚨發癢。

他眼尾微垂，心口莫名有些煩躁，他不喜歡姜随宜對他這樣客氣。

“嗯，習慣了。”

習慣對你好。

池堯是事外人，她不明所以的盯着姜随宜。

她面上有些挂不住了。

姜随宜強裝淡定捏緊手裏的手機，“那我們先走了。”

林京許嗯了聲，只不過姜随宜和他擦肩而過的時候，林京許眼尖，敏銳的看見掩在碎發下紅透的耳廓。

回去的一路，池堯開車。

他透過後視鏡看後座的男人：“你說姜随宜喜歡什麽樣的男生啊，我追她的話，成功的幾率大不大，你說她擇偶标準會喜歡律師嗎？”

林京許安全帶系着不舒服，他解開，脫掉西裝外套丢在一邊。

指尖揉着眉心，聲音很淡：“反正不會喜歡你。”

池堯留意着後方來車。

想起他吃飯時候的樣子，又是倒水又是遞紙巾的。

池堯就沒見過他對誰這麽殷勤。

池堯懷疑林京許他自己也想追。

他切了聲，“那會喜歡你？”

林京許涼涼掃了他一眼，仿佛侵犯到他的領地。

池堯沒由來的頭皮發麻，他悻悻閉上嘴巴。

可過一會。

他又想起什麽，“姜随宜這個名字我覺得很耳熟，好像在紐約的時候就聽說過。”

林京許原本閉着的眼睛緩緩睜開，他沒說話，沉默看向窗外的燈火霓虹。

他淡淡摸出一包煙，敲了支點上，降下車窗，手伸出去撣煙灰。

池堯見他一副頹痞的樣子。

剛好紅燈，他不死心的去問宋逾。

宋逾不知道他們今天去相親，還發生了那麽精彩的事情。

他聽見那個熟悉的名字，最後為他的兄弟默默祈禱：【你說誰？姜随宜嗎？你要追她？】

池堯天然呆。

【對啊。】

宋逾在飛機上打了個寒顫，幽幽打出一句：【上一個說追她的男人，被林京許打到進醫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