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第26章 第26章

屋子裏的聲音, 斷斷續續的傳來，一直持續到天明時分，在外頭守夜的何四和丁來面面相觑。

你看看我, 我看看你的。

誰都沒有說話, 只當自己什麽都沒有聽見。

丁來滿心的糾結，這裏可不是景國公府，林姑娘也一直沒有喝避子湯, 若是有了孩子…

他立刻打住自己這荒誕的念頭，開始保佑事情不會那麽的糟糕。

倒是何四滿心期待小主子可以快一點出生，這樣姑娘和姑爺的感情也許會更好。

兩人心思各異, 擔心的卻是同一件事。

林婠和容策全然不知外頭的風風雨雨，她醒過來的時候，天色都已經大亮，本是想早早起來的，卻實在是辦不到, 她看着身邊安睡的男子，想起昨日種種，忍不住将自己的臉埋在枕頭裏。

她只是有點迷糊，并不曾遺忘什麽, 許多事情都還記得清清楚楚的。

林婠躲了一會兒，發現容策沒有醒來，她轉了身，開始仔仔細細的觀察起容策來。

所有人見着容策的第一眼都是驚豔, 驚豔于他的容顏，而後就是可惜, 可惜他眼盲。

林婠不是不知道這些的，就連她的堂姐, 也覺得夫君和她成親，是一件很不可思議的事情，她不止一次聽見旁人說起，若夫君并非目盲，也不能和她在一起。

若是夫君的眼睛看得見，他應當婚配更好的姑娘。

林婠每每聽見這樣的話，心中都十分煩悶，偏偏她還沒有辦法反駁，只因為在她的心中，也覺得事情就是如此。

林婠的手小心翼翼的撫過容策的眉骨，動作很是輕柔，她極少有這麽仔細觀察他容顏的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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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動作很輕，并不想吵醒容策，只是容策早就已經醒來，在林婠撫上他的眉骨時，就已經有所察覺。

他抓住林婠的手，放到唇邊淺淺呵氣，眼睛雖然尚未睜開，但聲音已經傳到林婠耳朵裏，“娘子醒了？”

林婠心中一驚，下意識的想要縮回手，但容策的動作比她更快，牢牢的握住她的手，有些疑惑的問道，“娘子躲什麽？”

“我…沒，沒躲。”林婠有些可憐的看着容策，倒是硬氣了幾分，“我做什麽要躲着你？”

容策低低的笑出聲來，林婠見他心情愉悅，倒也沒有再說別的，兩人都心照不宣的沒有打破這一時的溫馨。

冬日微寒，其實并沒有多少人會來打攪他們，但林婠不是不知分寸的人。

府上還有客，林婠并不想姜伯伯和姜岩對她的夫君頗有微詞，容策本就是個自律的人，林婠說了話，他也就應下。

二人來到堂屋時，姜同豐和林弘義正在喝茶，姜岩坐在一旁陪着，時不時的說說話，三人之間氣氛極好。

倒是她二人出現，打破了這和諧的氣氛，三人皆是一愣，但商人素來圓滑，很快就反應過來，開口寒暄起來。

姜岩原本還算熱絡，可一見到林婠和容策二人，他的态度就有些變了，只是他隐藏的極好。

除了容策沒有任何人發現。

姜岩的心思很明白，甚至都不加掩飾，容策并不喜歡他的眼神，無論他是惋惜，或是遺憾。

既已經錯過，那就應當好好的藏在心裏，藏得妥當，藏得無人發覺才是。

容策想，幸而自己是個大度的人，也是個眼盲之人，若是換成旁人，林婠的日子大抵是不能好過的。

“娘子，今日天氣尚可，我想出去走一走。”容策對着林婠耳語，林婠聽得分明，看了一眼堂屋中的情景，便下定決心要滿足夫君的心願。

“爹爹，您和姜伯伯久未見面，女兒就不過多打擾。”林婠說想要出去走走，林弘義自然不會反對，大手一揮就讓他們離去。

夫妻二人才剛走幾步，姜岩也不甘示弱的跟過來。

他找的理由更是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他說聽聞容策是秀才，有些事情想要和容策讨教一番。

姜同豐自是應允，林婠雖疑惑卻也沒有開口反駁，只是看着容策，問他的意見。

容策當然一口答應，“那便一起去花園坐坐。”

林婠扶着容策走在前頭，姜岩落後一步，三人的背影越走越遠，直到再也看不見。

小輩離開之後，長輩們說話也沒了太多顧及，林弘義看着姜岩，心中多是遺憾，姜同豐看在眼中，也只有安慰老夥計。

“罷了，孩子們沒有緣分。”姜同豐也很喜歡林婠，可兒女之間的緣分，哪裏是他們能夠決定的？

“你先前一直擔心婠婠的親事，我瞧着姑爺也是個不錯的年輕人，你也可以放心。”姜同豐輕聲開口，可林弘義還是忐忑。

說起容策時，心中還有些許不安，“姑爺這情況…我也不知到底是好還是壞，如今他和婠婠感情不錯，可日後…”

“日後？”姜同豐有些疑惑，不太明白林弘義到底在擔心什麽，面對多年的老朋友，林弘義也沒有隐瞞什麽，将容策的來歷和他的打算悉數講明白。

“大夫說，姑爺的眼睛有治愈的希望，但是需要雪蓮。”林弘義心中發愁，雪蓮雖然難得，但花錢能夠買到的藥材，倒也不是完全尋不到。

林弘義盼着女婿可以康複，但又憂心女婿恢複之後，會變成忘恩負義之徒，誰讓他們是商戶？

而女婿卻是個秀才。

若眼睛複明，他應當是要走科舉之路的，到時候…

姜同豐聽了這麽多，也明白他的憂心，只是這些事情，哪裏是防着就可以防得住？

“倒也不必杞人憂天，我們當人父母的，盡人事聽天命。”姜同豐拍了拍林弘義的手，耐心的寬慰着他，“婠婠性子和善，待人接物也都是一等一的好，日後的事情日後再提，姑爺瞧着也不像是沒有良心的人。”

這些道理，林弘義心中也是清楚，但事關親女，難免患得患失。

二人聊了一會兒，很快就将這話題放下。

說起今年的生意來。

而另一邊，容策如弱柳扶風般的靠在林婠身上，林婠本就擔心容策看不見，如今見夫君依賴于她，也不曾覺得有什麽問題，扶着他小心翼翼的往前走去。

只是她到底坐不慣這些，還沒走幾步路就累了，大冬日裏出了一腦袋的汗，看的姜岩十分心疼。

“婠婠，前頭不遠處有個涼亭，不如在那邊坐坐？”姜岩見不得林婠勞累，适時的開口說話，那涼亭容策也知道在什麽地方。

他本也是想去那處，可這話從姜岩的嘴裏說出來，他心中很是不悅。

林婠看着容策，耐心的詢問他要不要去涼亭坐一坐，“若是夫君想在走走，我們也可去旁的地方看一看。”

她眼中清明一片，沒有半點不耐，也沒有任何要勉強容策的意思。

凡事都以他為先。

饒是容策鐵石心腸，此時此刻也說不出太多刻薄的話來。

“我們就去那邊坐一坐。”容策輕聲道，但依舊沒放開林婠的手，兩人相攜走在前頭，姜岩落後一步，心中嫉妒的情緒快要克制不住，也因此愈發的看不慣容策。

三人落座之後，姜岩就忍不住的對容策發難，“林兄平日裏，都是這般嗎？”

這話沒有太大的問題，林婠沒察覺出不對勁，自不會多言。

容策就算聽得明白，也不會順着他的話往下說。

姜岩告訴自己要冷靜，他此番來揚州也不過是想見一見林婠，想知道她過得可好。

只是林婠如今已經成親，他們見面也不能如從前般随意，他找不到合适的機會，如今難得有能說話的時候，也還有另一人橫在中間。

姜岩想問林婠的近況，可林婠根本沒有時間好好和他敘舊。

他才剛剛說上一句，容策就時不時的揉着自己的額頭，面露異色。

不過是些許輕微的動作，就将林婠的關注全部奪走。

林婠的心思全部都在容策的身上，一會兒擔心他是不是餓了，一會兒又擔心他是不是冷了，噓寒問暖好不貼心。

容策原本不會如此，可這會兒當着姜岩的面，容策就半點都不想自己去做。

一會兒說累了，一會兒又說日頭有些曬。

姜岩看的分明，心中愈發不滿，“婠婠，他只是眼睛看不見，又不是個廢物，哪裏需要這般照顧？”

他這話說得有些過了，林婠聽到之後很是不悅，忍不住開口反駁，“夫君只是有些不便，你如何能這般說他？”

姜岩聽見這話，心中愈發的不滿，他實在是看不上容策這般做派，“婠婠，他并不是個孩子，即使有些不便，但一些力所能及的小事總也是能辦到的。”

“夫君他不是…”林婠想要開口說話，但還沒說兩句，就被姜岩給打斷。

讓她莫要為容策開脫。

容策瞥見姜岩那氣急敗壞的模樣，心中湧現出隐秘的暢快來，只是面上半點都不顯依舊陰陽怪氣，“姜兄對我，好似有什麽不滿？”

姜岩沒想到容策竟會說的這麽直白，他臉色一沉，只能矢口否認，“你胡說什麽？”

但容策只是看着林婠，“娘子，都是我不好…”

“一直都麻煩你。”

容策的聲音有些可憐，林婠聽到之後更是心疼，她連忙安慰夫君，說她從未這麽想過，可容策依舊神情恹恹。

“我也知道，我因為目盲…給娘子添了許多的麻煩。”容策看着林婠，聲音愈發輕了幾分，“也許娘子心中早已厭煩，只是還給我幾分臉面罷了。”

林婠一看到此情此景，這還了得？

立刻開口安慰他，“夫君不要多想，我當真沒有這樣的想法。”

“你的眼睛一定可以治愈的。”林婠說的很是篤定，姜岩看着她這般模樣，對容策的厭惡又多了七八分。

容策瞥見姜岩氣惱的模樣，心中倒是愈發的暢快，只是面上的表情愈發的隐忍起來，“娘子，看來我還是回去比較好。”

“還是不打擾娘子和姜兄敘舊。”

林婠聽見這話，想起了昨晚的事情，立刻矢口否認，“夫君不要多想，我當真沒有這個想法。”

林婠不住的安慰着容策，容策在林婠的安撫下，總算是冷靜下來，可他卻半點不願放過姜岩，“其實姜兄說的也沒錯。”

“我的确給娘子添了許多麻煩。”

姜岩看着他這般，心中止不住的氣惱。

他實在是沒有想到，這林文彥竟會這般的不要臉皮，在林婠的面前颠倒黑白。

“林兄，我當真沒有這樣的想法。”姜岩有些屈辱的開口，出聲道歉，“方才是我說錯了話，還希望林兄不要一般見識。”

姜岩開口道歉，林婠本也沒有抓着不放。

容策得了道歉，心情尚可，總算不再說那些陰陽怪氣的話。

姜岩吃了暗虧，也不再主動和林婠攀談，反而是想和容策單獨聊聊，容策看得出姜岩的想法，也是順水推舟，找了個借口将林婠支開。

等人離開之後，兩人之間的氣氛就變得怪異起來。

姜岩看着容策，眼神中是毫不掩飾的不滿，“你和婠婠成親，究竟能給她帶去什麽？”

“肩不能挑，手不能提，走路要人扶着，吃飯要人伺候，就連穿衣洗漱也需要旁人幫忙。”

“我若是你，就早早離開，何苦要拖累旁人。”

容策早早的覺察到姜岩對自己的敵意，如今林婠不在，這敵意就愈發的明顯。

“呵？”容策聽見姜岩這話，輕嗤一聲，“按着你的話，我眼睛瞧不見，就不應當活着了？”

姜岩沒說話，心中卻也是這樣的想法。

“姜兄這般想法，令尊可知曉？”

姜岩冷冷的看着他，眼神分外不屑，容策也不是什麽和善的人，兩人在一塊兒氣氛劍拔弩張。

“我和婠婠，感情篤定，如何給不了她幸福？”

姜岩根本不信容策可以給林婠幸福，“你連獨自一人去給婠婠買一件生辰禮都做不到，何談日後給她幸福？”

容策聽着姜岩說的話，心中倒是有了別的計較。

他正愁不知要怎麽才能出府，這會兒真是瞌睡來了送枕頭，這倒是個極好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