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第30章 第30章
之後的事情, 全然不用林婠來操心,她整個人都是空的,看着父親和姜伯伯忙碌, 也看着姜岩忙碌。
秋芙和秋雙一直都陪着林婠, 想要勸慰她。
可林婠除了當時哭了一會兒,之後就一直呆呆愣愣的,說什麽都不聽。
林弘義在金陵倒是有一處住宅, 雖然不大,可停靈也綽綽有餘,白日裏那具滿是傷痕的屍體, 如今已被收拾妥當,穿着壽衣安安靜靜的躺在棺材裏。
那些雪舞早就已經清理幹淨,可那張臉已經面目全非,再也看不真切。
林婠盯着棺材裏的人看了許久,都沒有辦法把他和記憶中的那個人結合在一起。
更沒有辦法說服自己, 他就是林文彥。
可是他的手邊還放着林婠送他的荷包,月白色的荷包上染了血跡,将翠竹染成了血紅色。
身邊還有一塊玉佩,是林文彥一直戴在身上的。
他說過, 那是他母親留給她的。
棺木前頭燃上了長明燈,林婠跪坐在一旁折紙元寶,喪服最終穿到她的身上,一行人全部換上了素服。
她安安靜靜的折着紙元寶, 根本就沒有停歇過,手指漸漸地變得麻木起來。
林弘義看到這一幕更是十分心疼, 想要勸林婠去休息,但話到嘴邊全都說不出口。
林文彥是贅婿, 他在揚州無親無故,唯一的聯系就是林婠,她是他的妻子,是他在這個世間,最大的牽挂。
“爹爹,文彥他去的太急了,這一路走的必然辛苦,要好好的送他才是。”林婠堵了林弘義要說出口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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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婠的神情是麻木的,眼神是空洞的,全然沒有往日的神采。
*
而在不遠處的金陵城中,則是另外一番景象。
隆升客棧,二樓。
此時萬籁俱靜,街市上唯有更夫打更的聲音,廊上小二靠坐在主子邊打起了瞌睡來。
卻只敢眯一眯眼,不敢睡死過去,以備顧客傳喚。
沒一會兒功夫小二就聽見房門被打開的聲音,小二搓了搓眼皮,立刻迎了過去,“客官,有何吩咐?”
開門的男子對小二的殷勤并不見外,吩咐他去打一盆水來。
小二麻溜的去辦,不一會兒功夫就打了一盆水過來。
男人擋住小二上前的步子,自然的從他手中接過銅盆,随手給了幾枚銅板就把人給打發了。
店小二自然不糾纏,樂呵呵的離去。
男人這才轉身進屋,将銅盆擱在一旁的架子上,絞了塊帕子遞到書案前,“世子爺。”
屋內燈火通明,案前執筆的男子擡起頭來,擰着眉瞧着這塊帕子,“打算搶丁來的飯碗?”
被刺了一句的男子讪讪的收回了手,神情頗有些尴尬。
他方才見世子爺手上沾了墨漬,而丁來又不在跟前才會自作主張。
“世子恕罪,是屬下多事。”
容策随意低頭,才瞧見自己手上的痕跡,這才恍然身邊的護衛為何會有這般舉動。
他從前喜潔,題詩作畫是若是沾了墨漬定然不悅,身邊的人早早的習慣。
可那也都是從前。
容策想起被人追殺的那段時間,別說是墨漬,他身上什麽髒污不堪的痕跡都有。
那喜潔的毛病,早已經變得微不足道。
只是這樣的事,容策并不願道給旁人聽,只一言不發的接過帕子,淡定的擦起手來。
案前的書信已經寫完,容策随意的折起,命嚴達收好,天亮之後寄出去。
嚴達沉聲應下。
屋子裏又恢複了安靜,嚴達瞧着面前的主子,心下實在是不安,想起丁來和出去打探消息的嚴平。
心中就止不住的羨慕。
若不是運氣不好猜拳輸了,嚴達也不想這會兒陪在世子爺的身邊。
別看他臉上波瀾不驚,心中早就已經不安到了極點,世子爺失蹤許久,變得越發深不可測起來。
嚴達如今能做的就是盼着嚴平快點回來。
好在嚴平沒有讓嚴達等太久,很快就歸來了。
容策看着回來複命的屬下,漫不經心的問道,“事情如何?”
“回世子的話,人已經送到林姑娘下榻的客棧外頭,林弘義将事情都辦妥了,人暫時安置在林家在金陵的宅院裏,林姑娘雖傷心卻也冷靜,沒有哭鬧。”
“林姑娘這會兒在折紙錢,已經折了好幾個時辰。”嚴平一板一眼的将事情全部敘述清楚。
沒有添油加醋,也沒有誇大其詞。
容策聞言,微不可聞的皺起了眉頭,折紙錢?
他雖然沒有折過紙錢,但也知道同樣的事情連續不斷做幾個時辰,任誰都會受不住。
他更沒有想到,林婠竟能為林文彥做到這個地步,要知道她素來都嬌氣的不得了。
便是打個算盤,寫個賬本,都會抱怨手酸。
沒有人攔着她嗎?
容策心中有所疑問,卻沒有問出聲,只是随意的點了點頭,瞧着像是漠不關心。
“丁來還沒有過來?”
“暫時未能脫身。”嚴平冷靜開口,“屬下回來的時候,瞧見李貴在找镖師,租板車,打算扶靈回揚州。”
容策聽到這裏,臉色有些古怪,扶靈回揚州?
林婠想做什麽?
難道是要将那具無名屍體葬在祖墳?
“林姑娘說,林文彥去的着急,這一路上必定辛苦,所以她身後事要好好的操辦。”
嚴平的聲音還是沒有什麽起伏。
但容策聽見這話,臉色卻青一陣白一陣的。
“你們倆想法子,給林婠一筆錢。”容策拿出自己的印信,讓嚴達天一亮就去錢莊取錢。
嚴達接了個燙手山芋,這會兒頭疼的不得了,全然不知自家主子為何要這麽麻煩。
先是讓他們假扮惡棍,而後又讓他們送銀子。
這銀子要怎麽送?
“世子,您讓屬下送銀子,也要有個由頭,這白眉赤眼的送過去,人家也不敢收。”
容策煩躁的看向嚴達,如墨的眸子冰冷一片,像是在嫌棄他的無用。
嚴達卻死豬不怕開水燙,硬着頭皮開口,“還請世子指點。”
“給林文彥的喪葬費。”容策随意的開口,絲毫不在意自己多麽的語出驚人。
甚至可能早就已經忘了,林文彥便是他先前用的假身份和假名字。
這自己給自己喪葬費?
普天之下,大抵也沒幾個人做得出來。
晚些時候,丁來尋了過來,見着容策後忍不住的開口嗚咽,“世子。”
容策瞥了他一眼,心下還有些疑惑,“你是如何過來的?不曾被人發現?”
丁來聽到這話,輕聲開口解釋,等到他解釋完,屋子裏的人都用一種異樣的眼神看着他。
惹得丁來羞憤不已,“我也是沒法子,這在如今是最好的辦法。”
嚴達沒有說話,這的确是最好的法子。
雖說逃奴的名聲不大好聽,但他們不日就要回京城,哪裏還顧得上如今的事。
嚴達望着丁來小聲問他林姑娘可還好。
丁來輕輕搖頭,“瞧着很不好,一直都不說話,眼神呆呆的,誰也不知她想做什麽,秋芙和秋雙兩個就一直守着她,寸步不敢遠離。”
容策一直都沒有說話,誰也不知他究竟在想些什麽。
丁來等人同樣也不敢說話,生怕多說多錯,惹得容策生厭。
管材不能在金陵停太久,李貴已經雇好了車,只等拟定了時辰之後便可上路。
消息傳到容策的耳朵裏,他有些不滿的皺起了眉頭。
“把屍首毀了。”容策淡淡的吩咐道,随後就将人給趕了出去,他并沒有太把這件事情放在心上,随意的吩咐完便低下頭開始寫折子。
容策來江南原本就是為了調查官員貪墨一事。
也是因為這件事情他才卷入了刺殺當中,流落街頭被林婠所救。
至于在林府宅院的那具屍體,是容策從死牢中選出來同他身量相仿的死囚,本是定了秋後問斬的,他看過對方的卷宗,奸淫擄掠無惡不作。
不用身首異處已經是便宜他了。
又有什麽資格被林婠帶回揚州?
“是。”嚴平冷靜的答應下來,随即帶着嚴達離開。
嚴達看着嚴平欲言又止,“這件事情…”
“世子這麽做,一定有他的道理。”嚴平的語氣很是平靜,“我們只需要把事情辦好就成。”
嚴達看了一眼面前平靜無比的人,又不由自主的瞧了瞧客房,實在是有些不敢茍同。
他只覺得世子交代給他們的事情,愈發的詭異起來。
嚴平的态度很是冷靜,并沒有太多別的情緒,只是瞧着嚴達若有所思,
“世子不是還吩咐了你給林姑娘一筆銀子?”
嚴達有些莫名,還是實誠的點了點頭,說起這事他還在頭疼要怎麽辦。
“這有什麽難辦的?把屍首毀了之後,再把銀子給他們就成。”嚴平冷靜非常。
他的态度和容策是一樣的,只希望将這件事情快一些處理完,再也不要有什麽牽扯才好。
嚴達只覺得有些不妥,可有些事情也并非是他能夠置喙的。
這件事情交代給了嚴達去辦。
他喬裝打扮一番,依舊是當日的模樣,身邊帶着的一些地痞流氓,也同樣是熟悉面孔。
*
林婠并不知道有人正在等着他們,事情塵埃落定,他們擇日啓程回揚州,卻在啓程之後沒有多久,碰上了要回城的一行人。
小厮瞧着對方的模樣甚是眼熟,認出了來人之後,立刻就沖在前頭,将主人家擋在身後。
小心的同林弘義說明情況。
為首的不是旁人,正是嚴達,他大搖大擺的帶着地痞走過去,瞧見了棺木之後,冷哼一聲,“晦氣。”
沖着暗處的嚴平使了個眼色。
嚴平暗自蓄力,幾枚暗器飛出,不僅切斷了繩索,同樣也打散了棺木。
裏頭的屍首滾落出來。
路的一旁都是斜坡,斜坡下是斷崖,原本他們打算讓屍首墜落山崖,偏偏這滾的方向不對。
好死不死的滾到了嚴達的腳邊。
他滿腦子只想着要完成任務,使了十成的力道,将那屍首一腳踹下了山崖。
“真娘的晦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