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完結章】
第57章 第57章【完結章】
林婠自從應下容策的邀請之後, 心中也很是忐忑,她已經許久不曾有這樣的心情。
有時候,她的心中也會覺得感慨, 這麽多年…
兜兜轉轉。
能讓她有這樣情緒的人, 依舊只有一個容策。
她不知道前路會如何,可至少這一刻,林婠的心情是帶着隐秘的期待的。
她沒有瞞着什麽人, 所以消息很快就傳了出去,寶兒知道這事兒之後,還特意來問過林婠, 是不是有勉強自己。
寶兒的聲音裏沒有欣喜若狂,沒有期待已久,有的只是濃濃的擔憂。
林婠知道孩子的心意,心中更是感慨萬千,她鄭重其事的告訴寶兒, 是她想要去的,不僅僅是想要看一看花燈。
也想要看一看,她到底能不能原諒容策。
很多事情也許只有試一試,才能知道究竟如何。
寶兒見母親沒有勉強之色, 這才放心下來。
“揚州城的花燈會這些年可是越來越好玩了,娘親往年不出門,實在是有一些可惜。”
他開始高高興興的和林婠說起花燈會來。
林婠聚精會神的聽着,可再說道哪裏好玩, 花燈會上有什麽特色,他就閉口不言了。
“好玩的地方還是讓爹爹帶着您去吧。”寶兒笑眯眯的開口, “若是爹爹也不知曉,您二位可以自己去看看。”
寶兒雖然很想說, 但依舊生生的憋住,告誡自己不能當一個掃興的孩子,“只要是娘親想去的地方,爹爹一定會想辦法帶你去的。”
寶兒說的很認真,他是真的這般覺得,并且還堅信不疑。
林婠有的時候,都不知道寶兒到底像誰。
他雖然幼時在她的身邊長大,可六歲之後,都在容策的身邊…
這麽說其實也不對。
容策在她之後就來了揚州,寶兒都是自己長大的。
“好,娘親自己去看一看。”林婠望着寶兒,問他七夕的時候可要去看燈會。
雖說這個節日,賦予了這一次燈會不一樣的色彩。
但對于寶兒這個年紀而言,就是個熱熱鬧鬧的燈會。
寶兒自然是要去的,而且這一回他也很期待, “我要和外祖父一塊兒去,外祖父答應我,那天要去揚州最貴的酒樓。”
他說起這件事的時候,整個人激動的不得了。
眼睛亮閃閃的,好似要發光一般。
林婠:“……”
揚州城最貴的酒樓嗎?
她想起自己幼時也是這般,成日裏吵着鬧着要下館子,爹爹總是會答應他。
林婠長大的時候也問過父親為何會這般。
林弘義的答案出乎她的意料——
“爹爹也沒想那麽多,想着婠婠若是能高興,那就好了。”
簡簡單單的理由,甚至都沒有多考慮什麽,林婠昔日是不明白的,如今看着寶兒,倒也能明白幾分。
只要孩子高興,什麽都好。
她的孩子有好好的長大,林婠根本不擔心孩子會被慣壞。
只不過這目光在他身上停留太久,惹得寶兒有些羞赧,“娘…您這麽看着我做什麽?”
“是不是我臉上有什麽東西?”
寶兒的聲音還有些緊張。
“沒有。”林婠淺淺笑起,看着寶兒滿是欣喜,“只是覺得,我的寶兒真的有好好長大。”
于她而言,這就是最幸福的事情。
*
時間轉瞬即逝,七夕這一日,林婠就心神不寧的,雖說燈會是晚上才開始,但林婠已經惶惶不安好幾日。
秋芙和秋雙已經成親,可現在在她身邊伺候的,依舊是她們倆。
當時兩人的婚事,是由林弘義做主的,男方是林家鋪子的掌櫃,林弘義念在她們好好的伺候林婠一場,便将身契也一并還了。
如今只能算是林府聘用的夥計,但兩人的心情是一樣的,面對林婠時,總是一心一意的為她打算。
這會兒也不例外,知曉今日的事情之後,兩個丫鬟的神情都有一些凝重,她們對容策的感官也同樣的複雜。
但兩人都很有分寸,不會忤逆林婠所有的決定,既然今日要出門,當然要好好的打扮。
林婠看見銅鏡裏面的自己,只覺得那麽陌生,那些放在首飾匣子裏的珠釵,每一年都會換新的。
但是林婠已經許久不曾戴過。
總覺得自己已經不太合适。
“姑娘戴這些可真是好看。”秋芙替林婠梳了頭發,并非是婦人的發髻,她覺得不大合适,但又說不出哪裏不太合适。
林婠平時出去談生意都是梳着發髻的。
他們家的那點兒事情,揚州城裏幾乎要傳遍了。
“今日…”
林婠有些猶豫的開口,“這樣是不是不大好?”
“姑娘天生麗質,怎麽打扮都是好看的,何況今日不是要去燈會?”秋芙細心的選着口脂,“奴婢印象中,您可從未在七夕這一日好好的出去游玩過。”
秋芙頗為心疼的開口。
林婠起初是沒有注意的,這會兒聽秋芙這麽一說,驟然想起許多事情,說來也是可笑,林婠和容策糾纏許多年,最親密時,他們是夫妻。
關系最糟糕時,也是抵死纏綿。
兜兜轉轉許多年,林婠才發現,原來當真如此,她竟然從未在這一日出去游玩過。
“我不大喜歡出門。”林婠輕聲開口,意在安慰秋芙,也是在安慰自己。
先前不覺得,如今提起才覺得心中有些許的無奈。
說不在意是假的,說很在意,自然也不真。
大概只有把她放在心上的人,才會心疼這些。
林婠有些不忍心拂去好意,便任由秋芙動作,“選你覺得好看的就成。”
她心中忐忑不安。
不知自己的選擇到底是對是錯。
也許在別的事情上,她可以獨當一面,唯獨在這件事情上,林婠是一籌莫展的。
甚至還有一些膽怯。
曾經的勇氣和堅持,都變成了很傷人的回憶,林婠有時候都覺得造化弄人。
偏偏,她還一次又一次的自我折磨着。
他們約在揚州城的大槐樹下見面,那邊不遠處是姻緣祠,許多人求了簽文都會挂在樹上祈福,但知道那個地方的人,不是容策,而是林文彥。
那時候他們剛成親不久,林婠剛剛才知曉容策的眼睛有治愈的希望,一邊命人去尋找雪蓮的下落。
另一邊則耐心的和容策描繪屬于他們的未來。
其中便有姻緣祠。
她說要去那邊還願。
希望夫君可以陪她一塊兒去。
許多的事情,就這麽彙聚在一塊兒成了一樁又一樁的遺憾,如今容策想要彌補這些遺憾。
林婠不是不知道,她其實也不想這樣,只是不知道要怎麽說服自己。
猶猶豫豫的邁出這一步,對林婠而言,本就是很艱難的一件事。
她過來的時候,容策已經在樹下等她,見到她過來時揚起了明媚的笑容,“婠婠。”
他其實很少這般情緒外露,但是在面對林婠的時候,卻沒有那麽冷硬。
林婠緩緩的靠近,毫不誇張的說,容策都能夠聽到自己的心跳聲。
他們并肩而立,容策明明期待已久,卻不知道要和林婠說些什麽,只是呆呆的站着。
仿佛這樣就已經足夠。
城裏熱熱鬧鬧的,他們這般站着到底是無趣,容策恢複正常,問她想去哪裏看一看。
“這裏很熱鬧,我方才過來時看到了許多的花燈,瞧着也很好看。”容策和林婠說起京城的花燈來。
不過他已經許久不曾回京,也不太清楚如今京城是什麽模樣。
“你昔日在京城,也不會外出看花燈嗎?”林婠有些好奇的問道。
“揚州的上元節,已經很熱鬧了,京城只怕會更熱鬧。”
林婠的語氣平靜。
話雖是如此說的,但她其實也沒有太向往,在她的心目當中,揚州自然是哪哪兒都好。
“不曾。”容策回答的理所當然,“我課業繁忙,上元節這樣的日子,還要随着父親去參加宮宴,并沒有多少時間可以外出。”
“幼時還想過要去看燈會,可稍稍長大一些後,就不再癡心妄想。”
他說的是癡心妄想。
林婠聽見這話時,心中閃過一絲古怪。
她怔怔的看向容策,眼神裏滿是不可置信,這神情瞞不過容策,他瞧見時頗為無奈,“這般看着我做什麽?是不相信?”
林婠沒有說話,但眼神中卻流露出些許的好奇,這是她第一次有這樣的表現,容策自然不會錯過。
主動說起自己小時候的事情。
“母親和父親雖是家族聯姻,可難得的,他們二人相處融洽,自我有記憶開始,二人就很少有争執,也很少有紅過臉的時候。”容策眼中的父母,從來都是極好的。
只是唯有一點,母親體弱。
只有他一個孩子。
這在景國公府看來,是很危險的一件事。
為了繁衍子嗣,景國公只能納妾,原本,他是沒有這個心思的。
姜氏并沒有因為景國公要納妾而有什麽怨言,原本就是她體弱,納妾的标準和娶妻就不一樣了。
只有一個要求,模樣過得去,且要好生養。
随後的一段時間,景國公府的庶子接二連三出生。
雖說庶子威脅不到容策的地位,可居安思危,姜氏的心中依舊是不安的。
壓力就随之到了容策的身上。
他是嫡子沒有錯,天然壓着庶子一頭,可若他頑劣不堪,這嫡子也算不得什麽。
好在,容策足夠的尊貴,也足夠的優秀。
從小就壓着所有人一頭。
待他十五歲那年,景國公就上奏陛下,立容策為世子。
“景國公府,也這般的兇險嗎?”林婠有些疑惑的問道,她心中多了些奇奇怪怪的想法。
雖不曾明說,可容策卻有所感應,“他們不會跟我争的。”
“什麽?”
“嫡庶分明,本就是跨越不過去的天塹,只要有我在的一日,祖父祖母和父親,在考慮世子人選時,也只會考慮我。”
容策平平淡淡的說出這番話,林婠聽在耳朵裏,一時間不知道要說什麽。
“若母親身體尚可,還能誕下其他的孩子,父親也不會納這麽多妾,可就算我有嫡親的兄弟,除非我實在不成器,不然結果還是不會改變。”容策的聲音很冷靜。
林婠聽得清清楚楚,她擡起頭,總覺得他在暗示什麽。
“你…”
她想問容策,說這話到底是何意,但話還沒說出口,容策就打消了她的顧慮。
“誰都不會影響到寶兒的地位。”
她的腦子忽然變得亂亂的,像是聽明白了,又像是沒有聽明白,“我…其實…”
她想說些什麽,卻又不知道要說點什麽。
林婠沒有說話,容策也沒有再多說什麽,“我們走。”
林婠輕輕的點頭,“好。”
一路上,容策和林婠說了許多的事情,林婠一個土生土長的揚州時,卻比不得容策了解揚州。
許多風土人情,更是林婠沒有了解過的。
“你怎麽這般了解?”
“好歹我也在揚州待了許久,有一些事情總是了解的。”容策眉眼含笑。
揚州城的花燈的确很漂亮。
主街兩旁都是張燈結彩的鋪子,還有不少猜燈謎的地方,林婠随意的看了兩眼。
她很有自知之明,知曉自己定然猜不中那燈謎,索性也就不去折騰。
容策注意到她的視線,走過去仔細看了起來,沒一會兒就贏下了花燈。
他鄭重其事的将花燈交給林婠,“送給你。”
林婠看着那花燈,小心翼翼的接了過來,花燈很漂亮,林婠拿到的時候自然是欣喜的。
“謝謝。”
林婠将花燈提在手上,心思百轉千回,明知道很多事情問出來沒有太多的意思,但她還是忍不住的想問。
“你從前也送花燈給別人過嗎?”
容策聽見這話時眉宇間閃過深深的無奈,“我方才說的話,婠婠當真是沒有注意…”
他雖然看起來很為難,可說出來的話卻半點都不見為難。
“我從未送過旁人花燈。”
“你是第一個。”
“除此之外,再沒有旁人。”
容策一字一頓的說道,他看着林婠,話語中滿是認真。
林婠大概知曉是什麽緣故…
他先前說的就是如此。
林婠沒有說話,也不知是不是不相信。
今日揚州很熱鬧,寶兒和他的外祖父在一塊兒,更是高興。
林弘義一直很寵愛他,無論寶兒想要什麽,但凡他有法子,定會為寶兒辦到。
這倆如今湊在一塊兒,卻開始擔心林婠和容策來。
“也不知道爹爹和娘親去了何處。”
寶兒一邊吃着飯菜,一邊憂心不已。
林弘義早早就将這些事情給看開了,如今只顧着給外孫夾菜。
“莫要理會他們倆人,你爹爹從前就巧舌如簧…”林弘義說這些話多少帶了些私人怨氣,但這些話當着孩子的面說,多少有些不好,他也就咽了回去。
“總之,不要管他們倆。”
外祖父哄好了自己的外孫。
不遠處,容策也終于想到要怎麽哄人。
都說有人的地方就會有江湖,同樣的,有花燈的地方,就會有許多和燈會有關的比賽。
江南素來多才子,燈會上諸如猜謎之類的比賽層出不窮。
最大的那個花燈最漂亮,林婠只看了一眼,就沒有辦法移開視線。
甚至都有些走不動路。
容策看在眼裏,去取了號牌,也打算過去看一看。
比賽的規則有很多,她稍稍看了看,發現周圍都是人,“不如我們走吧。”
“不戰而退,寶兒若是知道,會看不起爹爹的。”容策找了個借口,随後又認真的告訴林婠,他也很喜歡那個花燈。
她尚未來得及說什麽,就眼睜睜的看着容策走向高臺。
林婠在京城的時候聽過許許多多的傳言,也知道容策到底是怎樣的存在。
君子六藝,他從不輸人。
看着自信張揚的人,林婠的心撲通撲通的跳個不停。
周圍的喧嚣和熱鬧,她都已經要聽不見,她只能看到眼前的人,只能聽見他的聲音。
林婠不知自己呆愣了多久,直到容策将那盞漂亮的琉璃花燈遞到她的面前,“婠婠。”
“給我的?”林婠有些恍惚,總覺得這一切變得不真實起來。
容策微微颔首,眉眼間滿是笑意,“是,送給你的。”
這個花燈比之前的那個好看不知多少,林婠卻久久沒有接過,周圍不少人在看着他們,而容策也沒有催促。
只是安靜的等待着。
等了很久,很久。
久到林婠終于将花燈接了過去,花燈很重很重,林婠有些握不住,容策見狀想要上去幫忙,卻又有些猶豫。
這一回,反而是林婠主動。
“它有些重,一個人也許提不動…”她覺得心裏堵得慌,但又有很多很多的話想要說,而容策并沒有要催促,反而越來越耐心。
“所以…我們一起…可好?”
她終于還是說出口了,卻沒有說的太明顯。
容策不是個蠢人,自然聽的明白。
但他卻許久都沒有反應過來。
也許是期待的太久,也許是已經很久沒有想過自己能得到原諒,容策開始發愣了,但手上的動作卻沒有停滞,他握上了花燈的提手。
和林婠一道,将花燈握住。
沒有太緊,也沒有太松。
滿天的煙火照亮了燈火通明的夜。
二人面對面站着,卻好似有千言萬語。
他們什麽都沒有說,又好像什麽都說了。
“婠婠,我們回家吧。”
他踟蹰多時,只說出這麽一句。
林婠不禁莞爾,可心中卻是前所未有的輕松,“好。”
他們,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