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謙謙君子
亭外不遠處傳來說話聲。
“大師姐,今日天色已晚,前面有個亭子,我們先去歇息吧。”
“好,早點兒休息,明天還要趕路。”
黑鬥篷聽到說話聲,就要逃走,卻被趕來的三名女子逮個正着,“馭天,哪裏走!”
話音未落,為首的女子劍已出鞘,一陣寒光閃過,早已刺向黑鬥篷。
大鳥在空中一聲長嘯,黑鬥篷不慌不忙,抄起鬥篷做盾牌擋在身前,一時間兩股力量相斥對立,難分上下,将這寒夜照得無比亮堂。
忽然,黑鬥篷猛地吐出一口鮮血,他捂着胸口,向後退去百步,終于支撐不住,單膝跪倒。
處于下風,他不求饒,反而陰冷地笑了起來,“呵呵,什麽正派人士,你們三個人欺負我一個受了傷的人,可真有本事。”
他陰冷的笑聲讓人聽了直打寒戰,莫長伶不由得退到立柱後面。
那女子依舊面不改色,道:“你看清楚了,方才動手的只有我一人。”
“是嗎?”黑衣男子話沒說完,突然向身後樹林飛去。
其他兩名女子正要去追,為首女子卻收劍阻攔道:“不要追了,羅琦、綠穎,這不是我們此次的任務。”
早就聽聞修仙之人可以上天入地,無所不能,并且長命百歲,還能保持鶴發童顏。莫長伶只當是笑話去聽,今日一見,簡直不可思議。
她跑過去一把抱住女子,激動道:“神仙姐姐,你好厲害,你收我做徒弟好不好?”
女子被她突然的擁抱搞得不知所措,“你,你先放開我。”
為首的女子名叫鐘素衍,二十出頭,是紫霄門的大弟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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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時裏一向嚴肅穩重的大師姐竟被一個小丫頭搞得不知所措,兩個師妹在一邊偷偷地笑着。
莫長伶是個認死理兒的人,她覺得她一松手,這幾個神仙姐姐就會不翼而飛,“我不放,除非你答應我。”她抱得更緊了。
鐘素衍無奈回答道:“我資歷尚淺,還不能收徒,不過我們此次下山就是廣結善緣,為師父師叔他們選收弟子,你若真有修仙的意願,我帶你上山便是,能不能通過入門考核,還要看你自己的。“
莫長伶心想,姐姐的師父豈不是更厲害了,她高興地連連點頭:“願意願意。”
“不過,你父母同意嗎?”
“我們家就我一個人了。”她神傷道。
鐘素衍垂眸,點了點頭。
這時,莫長伶用餘光瞟見,樹林深處好像有人走來,她指着那人影道:“他又回來了!”
“我就去方便一下,你們走得也太快了吧!”那人影邊走邊抱怨着。
這聲音顯然不是剛才的黑衣男子,但總覺得那麽熟悉。
那人影慢慢走近,五官也漸漸清晰,她失聲道:“雪顏,真的是你!”
那邊人也激動地擁了上來,“長伶,真沒想到還能再見到你!”
兩人的聲音都略帶哭腔。
“兩年前我們走散以後,我一直都在打聽你,可一直沒有你的消息。我還以為你死了,到底怎麽回事?”莫長伶急切問道。
“我沒事,這兩年過得也還好。當時我被洪水沖到岸邊,昏迷不醒,還好被人給救下了。”
“你這是大難不死,必有後福。”
“行了行了。你也要去拜師嗎?”
“是呀,我們又能在一起了。”
鐘素衍忍不住打斷道:“你們認識?”
“對,她是我最好的朋友。”莫長伶答道。
“那你們真要好好珍惜彼此了。”
兩人望着對方,點了點頭。
莫長伶當然會珍惜她,她是她唯一的朋友,是她被全村人罵做災星時唯一肯和她說話的人。
鐘素衍吩咐道:“今天趕緊休息吧,明天還要趕往玉華城。”
那一夜雖然睡在荒郊野外,但卻是莫長伶兩年來睡得最安穩的一次,沒有噩夢,只有兩人美好的回憶。
……
意華城是鐘素衍此次下山的最後一個目的地,距離這裏不遠,剛過午時就已到達。
意華城雖比不上落雲城那般繁華,但醫者遍布天下的無生門府邸就坐落于此,城中百姓多得其庇護,生活也是衣食無憂。
更聽說無生門門主雖年僅十六,但體恤百姓,廣施恩澤,乃是少年英才,深受百姓愛戴。
最近南邊洪水泛濫,城中又湧入不少難民。正是飯點兒,街道上的人三三兩兩,卻見前面某處府邸前人頭攢動。
走近一看,那府邸門庭寬闊,莊嚴雄偉,門匾上刻着幾個蒼勁有力的大字“無生門”。
原來是無生門又在施粥治病,災民們聚集于此,人數雖多,卻是秩序井然,安安靜靜。
一邊治病的人皆着無生門弟子服飾,這其中最紮眼的就是那兩個不着弟子服的人。一個是十七八歲的少年,另一個是年過半百的老伯。
那老伯扶起一個受傷的男子,左手還要端着藥碗,顯然有些吃力。
莫長伶見狀,便上前搭了把手,幫他扶着病人。
老伯長得慈眉善目,臉上的皺紋堆在一起,沖她笑了笑,沒有說話。
鐘素衍瞥見那老伯,卻不禁蹙眉,小聲警告兩個師妹,“是魔靈,小心。”
話音未落,一邊的羅琦突然拔劍刺向那老伯,“住手!”
“不要!”
莫長伶大驚,她不分青紅皂白怎麽就要殺人?來不及多想,她早已擋在那老伯面前。
羅琦震驚,但現在收力為時已晚。
眼看劍尖已到眼前,一旁的少年見狀,一個健步來到近前,僅用雙指就彈開她的劍鋒。
羅琦一個踉跄,摔在一邊。
老伯向少年行禮道:“多謝門主。”
他又關切地問莫長伶:“姑娘,你沒事吧?”
方才差點見了閻王,怎能沒事?她有些腿軟,但還是強撐道:“沒,沒事。”
少年向莫長伶投去微笑作為答複。
她也點頭回應。
心情稍微平複,她這才仔細觀察起那少年,只見他一襲錦衣,腰纏玉佩,氣宇軒昂。
五官精致,輪廓分明又不失柔和,雖有些稚嫩,但少年老成的氣質掩蓋了這些,俨然一副謙謙君子的模樣。
莫長伶只覺得此人只因天上有,而不應該出現在這俗世小城。
尚雪顏擔心地跑過來,“你剛才吓死我了。”
“不用擔心,我這不是沒事嗎?”
一邊的羅琦氣憤地從地上爬起,呵斥道:“他是個魔靈,你們護着她幹嘛!誰知道他喂的是不是□□!”
鐘素衍示意羅琦不要再說,繼而轉向少年,恭敬道:“想必這位就是無生門門主吧,聽聞即墨門主僅用兩年時間就将四分五裂的無生門重新建立,百聞不如一見,果然是少年英才。”
少年對她的回答卻不像剛才那般友好,頭也不回,只是冷冷地回應:“還不是拜你們掌門所賜。”
說到這裏,氣氛略顯尴尬,鐘素衍轉移話題道:“今天的事是我們不對,他既然是即墨門主的人,那他的身份想必您早已知曉,我們不該插手,素衍替師妹給您賠禮了。”
“你們修仙正派不是嫉惡如仇,遇魔就殺嗎?今天這是唱得哪出啊?”
這話怎麽聽都是在諷刺,鐘素衍卻仍是禮讓有加。
“當年那件事後,掌門早已更改門規,對于棄惡從善的魔靈不再追究,今天的事實在是對不住了,素衍再次替師妹道歉。”
“紫霄門大弟子的道歉我可受不起。”
少年不再搭理鐘素衍,又恢複以往的謙遜,轉而向莫長伶道:“姑娘既然救了我劉伯,為表達謝意,可否到我府上一坐。”
莫長伶心虛,她這哪算救了人,若不是這少年,連她自己都得命喪黃泉。
她偷偷看了眼鐘素衍,鐘素衍點頭答應,她這才應下。
她迷迷糊糊地跟着即墨雲進了無生門府邸,光看外面就知道這府邸很大,裏面的陳設更是別有洞天。
裏面弟子有的練丹、有的磨藥、有的練功……皆有所做。
即墨雲叮囑道:“這裏面機關重重,請姑娘務必跟好我。”
莫長伶點頭,但她一直有個問題想問,現在終于憋不住了,“門主,你姓即嗎?這個姓很少見呢。”
“不,我複姓即墨,單名一個雲字。”
她愣了一下,就立刻把頭埋了下去。書讀得少還要亂問,她真想找個地洞鑽進去。
院子的中央出現一堵牆,牆上面赫然寫着幾個大字,門規:一、無生門,仙門弟子不得入內。二、上可醫王侯将相,下可醫貧民蝼蟻,唯不可醫仙門人士。三、與仙門弟子有所瓜葛者逐出師門。
莫長伶心生疑惑,這門規怎麽處處針對仙門弟子。即墨門主不過十六七歲,能和仙門有什麽深仇大恨。
即墨雲見她停下,便折了回來。
“門主,如果我也是仙門弟子呢?”
即墨雲笑了笑,“你身上不見絲毫真氣,算不得仙門弟子。不過你一個普通人,敢擋在紫霄門弟子的劍前,真是勇氣可嘉。”
她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被這樣的人誇贊還真有些害羞。
即墨雲問道:“如果你知道他是魔靈,你還會為他擋劍嗎?”
“什麽……是魔靈啊?”她聽都沒聽過。
“所謂魔靈就是因一時邪念而墜入魔道,變成半魔半人的人。如果他是這樣的人,你還會那樣做嗎?”
莫長伶聽罷,不假思索道:“當然,不管他以前做過什麽,只要他改邪歸正,就是好人。”
即墨雲沒想到,她的想法竟如此簡單。
他笑了笑,不禁叮囑道:“作為朋友,給你一個忠告。以後,不要相信你所看到的一切,正派人士裏也有惡人,所謂的魔也有善念。即便是對我,你也不要完全相信。”
作為朋友?那就是說,她是他的朋友了。
莫長伶對于後面的話都不怎麽在意,她只是真真切切地聽到了那一句。
喜悅之情溢于言表,她瞪着大眼睛道:“即墨門主,要不……你陪我出去走走吧!我剛到這裏,人生地不熟的,找不到哪裏好玩兒。”
“什麽?”
即墨雲以為自己聽錯了,他剛才才說要她不要相信自己的,現在居然叫自己帶她出去玩?
自從到了聞香酒樓,莫長伶就再也沒出來過,這兩年可把她憋壞了。
“走吧走吧!”
來不及反應,即墨雲就被她拉了出去。
……
接下來的幾天裏,莫長伶每天都要纏着他出去,即墨雲就任她拽出去,陪着她玩兒。
她總是一副天真無邪的樣子,毫無戒心。跟她在一起的時候,即墨雲覺得很輕松,也總是輕易地露出十六歲少年應有的一面。
他自小失了父母,被劉伯撫養長大,一直以重建無生門為己任,要活下去,他必須警惕身邊的一草一木。
為了重建無生門,他從小就刻苦讀書,勤奮練功,不敢有半點松懈。如今無生門已經重建,而他卻失去了人生中最美好的童年時光。
短短幾天時間,他們一起劃船,一起放煙花,一起扯着風筝在風中淩亂……這些都是即墨雲在過去十六年裏從未做過的事。
他從沒想過,他會和一個認識沒幾天的女孩兒做這些,有一刻,他希望時間永遠停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