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深藏已久
“長伶,起來。”
隐隐約約的,莫長伶聽到有人叫她,她迷迷糊糊的擡起頭。
窗外這個人影怎麽這麽熟悉。她揉了揉眼睛,視線漸漸清晰。
那人影正是她心心念念的顧師哥,他回來了。
“怎麽睡在這裏?不怕着涼嗎?”他皺眉問道。
莫長伶低頭看了看窗沿,傻笑道:“沒事,我火力壯,身體好。”她說罷跑出房門,來到顧師哥面前。
“那也不行,回去睡。”他的話像命令,莫長伶委屈的垂下頭,無意中卻看到他衣袍上的點點血跡。
“顧師哥,你受傷了?”她猛地擡頭,看着他。“傷到哪裏了?”她抓着他上下察看一番。
“那不是我的血。”他淡淡道。
“那就好。”她往後退了一步,看向他。
即便光線昏暗,可她分明覺得顧師哥說話的聲音比平時要虛弱,臉色也不太好。
她試探道:“事情……辦的順利嗎?”
“還行。我有些累了,先回去了。”
“哦,好。”
顧師哥乃我正道翹楚,有幾人能傷的了他。他剛剛回來,或許只是累了,還是不要妄加猜測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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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照往年規矩,又到了弟子們下山探親的日子。
“快點快點!”
“你等等我。”
“我爹娘肯定一大早就等在村口了。”
“都一年沒回家了,我好想我娘燒的紅燒肉啊。”
……
莫長伶抱膝坐在天階上,看着他們興高采烈的向山下跑去,心裏空落落的。
“長伶,在這裏幹嘛呢?”鐘素衍出現在她身後。
“大師姐,你怎麽有空來這裏,是不是也要回家看爹娘?”
鐘素衍笑了笑,平靜道:“我從沒見過我爹娘,打我記事起,就已經在這裏了,紫霄門就是我家。”
“對不起啊。”莫長伶很抱歉,提到了她的傷心事。
“沒關系,我早就習慣了。你也不要多想了,生死有命,既然來了這裏,紫霄門就是你的家。”
她點點頭,她确實已經把師門當成她的家了,因為她生命裏幾乎所有重要的人都在這裏了。
她忽然想起,“顧師哥呢?他是不是也下山了?”
“沒有,我們都一樣,沒什麽地方可去的。”
顧師哥也沒有家人了嗎?怪不得他六歲就進入紫霄門了。
“去練劍吧,聽說師父把清風劍法都教給你了,這劍法在整個紫霄門後輩中,只有我和青栩會,你是第三個,不要辜負師父的一番苦心。好好努力,這樣就不會總想着過去的事了。”
“謝謝師姐,師父的教誨我不會忘的。”
鐘素衍拍了拍她的肩膀,以示鼓勵。
***
“啪!”
顧卿栩的房內傳出清脆的響聲。
顧師哥在房間嗎?她明明去找過,應該沒有人啊。
莫長伶本來要回房,聽到響動,她轉了腳步,走向相反的房間。
房內,一只茶杯碎在地上,顧卿栩弓腰坐在桌前,左手緊握着一本看到一半的書,右手捂着胸口,表情十分痛苦,周身還散發着陣陣黑氣。
“顧師哥,你在嗎?”
門外傳來莫長伶的聲音。
他痛苦的閉着眼,眉頭皺的更深了。
“噗——”
一口猩紅帶黑的鮮血噴灑在書上,書頁上的血瞬間暈開、滲透,幾乎染紅了半本書。
“咚咚咚。”
伴随敲門聲的還有她手腕鈴铛發出的鈴聲,雖然聲音很小,卻足夠清脆,清心醒腦,仿佛把他從地獄邊緣拉了回來。
周身的黑氣漸漸褪去,那種痛不欲生的感覺也逐漸消散,他慢慢的睜開眼。
“顧師哥,是你嗎?我能進去嗎?”她的語速變得急促。
顧青栩擦了擦嘴上的血跡,又把染紅的書合上,壓在胳膊底下,閉了閉眼,平靜道:“進來吧。”
莫長伶推門進來,看到顧師哥一個人坐在那裏,奇怪道:“顧師哥,你在幹嘛?我以為有別人在呢?”
“我這裏,還能有誰,不是大師姐就是你了。”
她瞥見地上的茶杯,“杯子碎了怎麽不打掃啊?”她彎腰去撿那些碎片,“我幫你扔了吧。”
“嘶。”
她把手縮了回去。碎片十分尖銳,盡管小心,手指還是被劃開一道口子。
顧卿栩瞧見,剛一起身,卻感覺一陣眩暈,他定了定神,伏下身子将她拉起。抓住她的手看了看,傷口很深。他責問道:“怎麽那麽不小心?”
莫長伶抿抿嘴,她真的有小心。
顧卿栩嘆了口氣,只得幫她包紮傷口。
顧師哥的手很溫暖,與他平時在衆人面前表現出的冷漠甚不相符。
莫長伶有些局促的坐着,明白了自己的心思,再如此近距離的接觸他,當真是令人面紅耳赤。
怎麽說也是個男人,可他細長的手指卻十分靈巧。他認真小心的樣子,足見他內心的細膩,這樣的他才是真正的他。
“好了。”
顧卿栩發現她沒有反應,依然呆望着自己。
“你臉怎麽這麽紅,病了嗎?”
“什麽?”
“我問你是病了嗎?”
聽清他的話,終于反應過來,莫長伶迅速捂住紅彤彤的臉頰。結結巴巴道:“沒有,我……我有點兒熱,先出去……出去透透氣。”
她說罷,想轉身出去,不料走的太快,撞上門板,回頭看他一眼,又故作鎮定的出去。
顧卿栩疑惑的看着她跌跌撞撞的跑了出去。突然松了口氣,故意挺直的身子也倏然軟下去,他緊緊捂住胸口,面露憔悴。
半晌,外面傳來她舞劍的聲音。
顧卿栩推門出去,負手站在一邊,為她指導。
“動作不夠幹脆。”
莫長伶聽到他的聲音,微微笑了一下,舞的更加認真了。
“身子再往前傾,這樣不夠迷惑敵人。”
顧卿栩突然走過去,握住她的手,幫她調整動作。
莫長伶微微一怔,剛剛平靜的一池春水又蕩漾起來。他的身體緊挨着她,她甚至能感覺到他胸膛的每次起伏。
他的臉就那麽近,沉重的呼吸不停打在耳邊,蘇蘇麻麻的感覺,令她有些喘不過氣來。
“用心點。”
他的話把她拉了回來,注意力集中到劍上,在他的引導下旋轉、出劍……
顧卿栩仿佛從她身上聞到一股花香味,不是茉莉花,不是栀子花,更不是玫瑰花,這種花香味很清新、很特別,是他從沒聞到過的。
陽光映射下,顧卿栩的臉色越發蒼白,動作也慢下來。可他不願意放開她的手,他也不知他怎麽了,這一刻,突然希望時光能永遠停止,這樣就能一直陪着她了。可現實是,他能活多久就連他自己也不知道。
***
又是月圓之夜,後山某處,顧卿栩坐在一塊巨石上,一手拿着玉恒劍,一手撫摸着劍身,神情複雜。
忽然,腦中又浮現出那終生難忘的一幕:
那是個豔陽高照的中午,他還是個不大的孩子,卻與全家人一起被綁在菜市口,跪倒在手持砍刀的劊子手前,如待宰的羔羊。
監斬官用手擋着太陽,虛着眼睛看了看時辰,便迫不及待地喊出:
“斬!”
話音剛落,天色劇變,烏雲密布,雷聲轟鳴,閃電四射,驟雨突降。
所有人都不可思議的看向天空,劊子手舉起的刀瞬間停住,有些不知所措的看向監斬官。
那尖嘴猴腮的監斬官正撐起寬袖狼狽的為自己擋雨,卻發現所有人齊刷刷看着自己,他怒喊道:“快動手呀!都看我幹什麽!”
頃刻間,數不清的腦袋落在地上。爹娘、大伯、二伯,還有三舅……那都是他的至親,他看着他們身首異處,他們的血濺在他身上,頭顱在地上滾動,可他們還瞪着眼睛,仿佛在盯着他。
血水混合着雨水,蔓延在身邊,又一點點從臺子上流下去,觸目驚心。
他害怕的跪在原地,不停搖着頭,他不相信這一切都是真的。是他的錯,是他親手害死了全家人。
顧卿栩在巨石上閉着眼,努力調節着。
那個欺騙他将虎符放在父親房間的面孔又浮現在腦中,現在想來是如此的面目可憎。
“不!不是我……是你!是你害死了我全家!我要殺了你!”顧卿栩的拳頭緊緊握着,眉頭緊鎖,他的眼睛忽然睜開,帶着血絲。
他猛地拔出玉恒劍,發狂般胡亂揮舞着,旁邊的草木盡數折斷。
正在附近的鐘素衍聞聲趕到,看到四處一片狼藉,而卿栩渾身散發着黑氣,眼神兇狠,很不對勁兒。
“卿栩,你怎麽了?”
對面人聽後,竟揮劍向她砍來,她大驚失色,慌忙躲開。“你到底怎麽了?”
他似乎聽不到她說話,仍是不斷攻擊她,招招要人性命。
她這個師弟功力已不是從前,若一直避讓,她真可能會死在他劍下,鐘素衍不得已拔劍相向。
兩劍相抗的瞬間,鐘素衍陌生的看着他,他兇狠的像只野獸,眼睛裏似乎只有殺戮。
“到底是誰把你變成這個樣子!”
“卿栩,你醒醒,我是你大師姐!”
她咆哮般的話似乎起了作用,顧卿栩的神情有了些許變化,他皺着眉頭,仿佛在與自己對抗。
片刻,他又擡起頭來,戾氣卻更重了,他轉身向鐘素衍心髒刺去。
鐘素衍一愣,他真的要殺了她。回過神來,再抵擋已經來不及,她只得偏過身子,任他來勢洶洶的劍劃過手臂。
一擊未中,他又攻來。
鐘素衍捂着血流不止的手臂,匪夷所思的看着他,“你到底怎麽了?你根本不是我那個小師弟!”
他似乎有所觸動,進攻的動作戛然而止,他松開緊握着的劍柄,玉恒掉在地上,發出清脆的響聲。他痛苦的捂着頭,掙紮着。
鐘素衍怕他再度發狂,乘機來到近前将他打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