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她的決定
明月前的烏雲漸漸被風刮散,光線也亮堂起來。
莫長伶這才隐約看清那人的面容。她從牆後出來,帶着疑惑慢慢向他走去。
“你來這裏幹什麽?”
聽到聲音,那人猛地回頭,洋溢着笑臉,一碗面早已端到她近前。
“伶姐姐,因為我早上打壞了你的面,害你不開心了,所以我又做了一碗給你吃。”他睜着兩只水汪汪的大眼睛,滿是期盼。
莫長伶愣了一下。這孩子的眼睛生的着實漂亮,眼睛裏仿佛閃爍着星光,她實在不忍拒絕。于是便接下了。
沒想到剛剛接下,他又一把搶了回去,嘴裏還嘟囔着,“唉呀,我怎麽忘了,這麽長時間,這面早就涼了。姐姐,要不我明天再給你做一碗吧。”
紫霄山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幾千名弟子,他能找到這裏,已實屬不易。看他那真誠的樣子,怎好叫他再來一趟。于是輕笑道:“沒關系,不涼。”
“真的沒事嗎?”
她又把面端了回來,坐到院中的石桌前,看向那孩子。
他立馬反應過來,上前将筷子遞上。
莫長伶吃了幾口,看他還站在一邊,便招呼他坐下。
“還別說,你這面的味道還真不錯。”
“我爹是廚子,耳濡目染的,我也就學了些。”
“那怎麽想到來紫霄山了?”
他低下頭去,“前不久,我家飯館來了很多人,我爹很高興。不想卻是紫霄門和魔族的人,正魔交戰,我爹娘不幸死于非命。一個師兄看我無處可去,便把我帶了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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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長伶放下筷子,摸了摸他的頭。“一切都會好的。”
“你叫什麽名字?”
“我叫淩木,姐姐叫我小木吧,我爹娘也是這麽叫我的。不過,他們看我小,都欺負我,叫我木頭。”
“木頭?木頭怎麽了,有什麽不好的。木頭燃燒了自己,卻照亮了黑暗,溫暖了別人,它不偉大嗎?”
“偉大。”
“以後有人叫你木頭的時候,你就當他們在誇你偉大,這樣是不是好受些?”
淩木聽罷,眼神有了變化,似是很認同她的話,連連點頭。
“你記住。一旦成為紫霄門的弟子,我們就不再是只為自己而活了。”她想起顧師哥常說的這句話,便也拿來告誡他了。
***
按照師姐說的,莫長伶每隔兩天去送一次食物。自從有了淩木,飯菜的種類就越來越豐富,五花八門的,茶點、小吃什麽都有,也不知道顧師哥會不會被她喂胖。
雖然去送東西已經有一個月了,可每次去,顧卿栩都是一個狀态,閉着眼睛,一句話不說。
莫長伶早就明白了,他不是睡着了,而是不想說話。
每天從靜心洞回來,她都要在後山練幾個時辰的劍。經過一個月的苦練,之前因懈怠落下的早已補了上來,她的功法更加精進了。
今天是她最後一次給顧師哥送東西,因為早在知道顧師哥的心結後,她就下了一個決定。
顧師哥有太多苦楚藏在心裏,一直以來都是他幫助自己,這一次,她也想幫他一把。
這一天,她沒有讓淩木一起幫忙,而是自己忙活着,準備再做一碗他上次沒吃到的雲吞面。
燒火、揉面、燒水、切面、下面……她一氣呵成的做着這些。
記得上次做這種面,伶姐姐是很開心的。為什麽這次,卻并不是很高興,甚至時不時的會皺起眉頭發呆。
淩木在一旁觀察着。他很想知道這個伶姐姐每天念叨的人究竟是個什麽樣的人。
***
靜心洞外。
“卿栩。”
鐘素衍站在洞外。
顧卿栩知道,來人并不是長伶。他睜眼問道:“師姐,長伶呢?”
“她下山了。”
顧卿栩點點頭,又閉上眼睛。
她繼續說道:“她要幫你找到那個害死你全家的人。”
話音未落,顧卿栩忽地睜開雙眼,眉頭緊鎖看向鐘素衍。
“我攔不住她。師父也同意了。”鐘素衍搖搖頭。
她決定的事誰也改變不了。這一點,他很清楚。
“這是長伶臨走給你做的,趁熱吃吧。”鐘素衍将籃子放到洞口,便不再打擾。
大師姐走後,顧卿栩撤了結界,走到洞口,掀開蓋子,看到一碗熱氣騰騰的雲吞面。嘴角微微上揚。
他席地而坐,靠在長伶每天都坐的那塊大石頭上。端起面碗,細細品味起來。
前面就是懸崖,雲霧缭繞處,仙鶴從眼前飛過,帶走了他的思念和擔憂。
***
鋒州城內,一片繁華。
某間飯館的窗邊坐着一女子,橫劍在桌,縱使貌美如花,也無一人敢上前搭話。此人正是莫長伶。
她盯着窗對面的國舅府,心裏已有了盤算。
據說朝廷勢力最大的乃是馮國舅,他一直視顧尚書為眼中釘肉中刺,當年帶人抄家的就是他。要想找到那個兇手,必定得從他入手。
“姑娘,可否賞臉和在下一起吃個飯?”
她頭也不回道:“我沒興趣。”
那人正要坐在她對面,椅子卻被她一腳踢翻。
那人一愣,只得來到近前,問道:“怎麽,心情不好?”
莫長伶這才聽出他的聲音,驚喜的轉過身來,“即墨,你怎麽在這?”
即墨雲笑了,扶起椅子坐到對面,調侃道:“別一看到我就問同一個問題。”
她想了想,“也是哦,上次見面的第一句話好像也是這麽問的。”她話鋒一轉,“不過我還是要問你。堂堂無生門門主,沒有事做嗎?我以為你和我師父一樣忙呢。”
“你師父?”
“你還不知道吧,玄淵真人收我做關門弟子了。”
聽到這裏,即墨雲的臉色陰沉下來。
話一出口,莫長伶就後悔了。記得即墨和師父好像有什麽過節。她一拍腦殼,可真笨,哪壺不開提哪壺。
氣氛變得有些微妙。
“那個……其實師父……是個通情達理的人,你們之間……要是有什麽解不開的結,大可以放在明面上說。”
即墨雲手中的茶杯越握越緊,臉色也越發陰沉,他從口中吐出幾個字來,“弑父殺母之仇,無解。”
莫長伶聽到這幾個字後,腦子“嗡”的一聲。原以為只是小事,沒想到是事關人命的大事。難怪他如此痛恨師父。
“當年一定是有什麽誤會。不過你也用不着和整個仙門正派為敵吧,這樣你也會很累的。”她試圖勸解他。
“當年殺我父母的,他們人人有份。難道還要我與他們為伍嗎?”
人人有份,究竟發生了什麽?這就是他造福百姓,卻不屑以正派自居的原因嗎?
“那些所謂宅心仁厚的仙門正派,心腸歹毒。就算改邪歸正了,也要趕淨殺絕。我母親在遇到我父親後早已脫離了魔族,長時間以來,不問世事。
可就因為我母親體內有琳琅珠,他們便堂而皇之的組成聯盟,先殺我母,後逼死我父。此仇,不共戴天。”他的聲音低沉有力。
他的樣子仿佛陷入地獄的魔鬼,全然找不到那個謙謙君子。那是莫長伶從沒想到過的模樣。
看到他這個樣子,她是難過的。本想再說些什麽,張了張口,卻始終沒有說出。
“啪!”
一聲清脆的響聲打破了沉默。是他手中的杯子被生生捏碎。劃破的手指不斷湧出鮮血。
莫長伶如夢初醒,她撕下衣角,扶上他的手,“你流血了,我幫你包一下。”
不知是疼痛的刺激,還是她手指的輕柔,喚醒了沉浸在痛苦中的即墨雲。
他強忍住淚水,擠出一個笑來。招呼夥計過來打掃幹淨。慢慢的,他又恢複了以往的平和。
他正色的端起茶杯道:“我本來不想告訴你這些事的。我不希望我們之間扯上那些不幹淨的事。以茶代酒,我向你賠罪。”
“賠罪就不必了。這杯茶,我喝了。”她說着,一仰喝光了杯中茶水。
“說說你吧,你來這裏是幹什麽?”
“我?我來幫我師哥查一個人。”
“什麽人?說出來,或許我能幫到你。”
“我也不知道,所以要查啊。”長伶下意識的看了一眼對面府邸。
“要去國舅府嗎?正好一起。”
“算了吧,爬牆角這種事我自己就行了。”
“爬牆角?”即墨雲笑了,笑的很大聲。
莫長伶斜他一眼,故意道:“怎麽,你還想舉報我啊。”
他又道:“我好歹也是當朝的太子太傅。跟我走,我帶你從正門光明正大的進。”
“太子太傅……”
莫長伶盯着他,手上的動作停滞在空中,剛想放進嘴裏的花生米也從指尖滑落。
即墨雲歪着腦袋,微笑着看着她這一系列滑稽的反應。
***
國舅府前。
即墨雲負手站在門前,沖門口的守衛說道:“通傳一下,就說太子太傅來訪。”
守衛打量了一下,又看了看他身後的莫長伶。略有疑惑的走了進去。
片刻,一個身形矮胖的花發老者出現在眼前。想必就是當朝國舅了。
“太傅前來,怎麽不提前知會我一聲。”他邊走邊說着。
即墨雲也迎了上去,“即墨帶朋友貿然來訪,還望國舅不要怪罪。”
“哪裏的話,太傅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
一路寒暄,總算到了客廳。
三人相對而坐。
幾口清茶下肚,馮國舅先開了口,“太傅此次來我鋒州,是有什麽要事嗎?”
即墨雲笑道:“沒有要事,就不能來看望國舅嗎?”
馮國舅一愣,顯然不太相信。随後笑着回應,“當然可以,有勞太傅挂心了。”
莫長伶想起即墨雲說的話:“有時候打草驚蛇未必是壞事。”心裏不由得暗叫高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