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03
“斯惟?”
夢境和現實交疊,蔣斯惟昏昏沉沉睜開眼,昨日跋山涉水的後遺症在這一刻清晰地從他身體各處的酸疼和無力中體現出來。
“姐姐……”他張了張唇,聲音嘶啞。
“你發燒了,我熬了點粥你先吃兩口,等會再把藥吃了。”樓迦拿掉他額頭上的毛巾,“能自己坐起來嗎?”
蔣斯惟感覺腦袋很沉,點頭的動作似乎用掉全部力氣,掙紮着坐起來的時候,他頭一暈,身體跟着就往前倒。
樓迦忙擡手攔了下,滾燙的臉頰貼到微涼的頸側。
蔣斯惟迷糊又舒服地蹭了蹭,樓迦頓時像被雷劈了一樣,從頭毛到腳,她動作有些僵硬地把人推開:“蔣斯惟。”
“……嗯?”他迷迷糊糊應聲,眼皮是一樣地沉,密長的睫毛輕擡,一雙眼通紅,分明是高燒的後遺症,卻教人看得一時心軟。
“坐好啊。”樓迦一手扶着他肩膀,一手拿剛換下來的毛巾往他臉上胡亂抹了兩把,“清醒點了嗎?”
蔣斯惟被她揉得臉疼,不清醒也疼醒了,點點頭,啞着聲說:“我想先去刷個牙。”
“別講究了,坐都坐不穩,你別倒在廁所。”說是這麽說,樓迦還是讓他等着,回屋裏拿了條漱口水,“将就着用吧。”
蔣斯惟撕開漱口水,又接過樓迦遞來的水杯和盆,囫囵漱了口,早餐也沒吃多少。
“再躺會兒吧,過半個小時把這個藥吃了,怎麽吃的我都寫在藥盒上了,我等會還有課,下課了再來看你。”樓迦把碗盆杯子什麽的一起收走,“中午想吃什麽,我讓阿姨給你開小竈。”
蔣斯惟說都行,想想又說:“我還想吃昨晚的青菜雞蛋面。”
樓迦看着他笑:“吃那麽多年了,你吃不膩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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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好久沒吃了。”蔣斯惟也看着她,“昨晚是我這幾年裏第一次吃,別人做的我不喜歡。”
樓迦沒什麽反應地挪開視線:“行,我中午抽空給你做。”
“你忙的話就算了,我也不是很餓。”蔣斯惟貼心地說。
“忙也要吃飯啊,做碗面的功夫還是有的。”樓迦沒跟他廢話,拿着東西走了出去。
蔣斯惟盯着人背影消失在視野裏才收回視線,拿起放在床邊的藥盒,上邊的字跡很漂亮,也很熟悉。
他擡手,指腹在上邊蹭了蹭,抓着藥盒躺了下去。
樓迦下課後來過宿舍一趟,見蔣斯惟睡得熟便沒打擾,去食堂煮好面才來喊他。
結果手一碰才發現蔣斯惟的體溫還是高得吓人。
她怕人燒昏過去,忙推了推蔣斯惟肩膀:“斯惟?”
蔣斯惟睡着了,忘記吃藥,中途沒人看着,熱了就踢被子,冷了又找被子,忽冷忽熱的,燒得比早上還厲害些。
樓迦喊了幾聲他才睜開眼,人還恍惚着,以為在夢裏,抓着樓迦的手,高燒讓人神志不清,情感脆弱不堪。
他睜着眼,眼淚順着眼尾滑落,一雙漂亮的桃花眼,默不作聲地流着淚,看得人心軟乎又酸澀。
“你怎麽還跟小時候一樣,一發燒就愛哭。”樓迦單手打濕毛巾,輕輕擦掉他的眼淚,輕笑了聲,“就這還好意思說自己長大了啊。”
蔣斯惟始終沒吭聲,繼續沉默着流淚。
樓迦也沒再擦了,坐在床邊不知道在想什麽。
過了好一會,蔣斯惟不再流淚了,思緒也慢慢回籠。
他意識到自己剛才做了什麽,覺得有些丢人,也不知道怎麽面對樓迦,幹脆閉上眼睛裝睡。
樓迦一開始沒注意,蔣斯惟翻了個身,她才意識到他又睡着了,輕輕推了下他肩膀:“別睡了啊,起來吃飯。”
蔣斯惟裝得跟真的一樣,迷迷糊糊嗯了聲,眼睛卻沒睜開。
樓迦沒再說什麽,看到床邊的藥盒,伸手拿起來準備再扣幾片藥出來,打開了才發現他早上那遍藥都沒吃。
她氣得直接一巴掌拍了過去:“蔣斯惟!”
一個人是沒辦法叫醒另一個裝睡的人。
但巴掌可以。
蔣斯惟疼得皺眉聳鼻的,翻過身看着樓迦,還要裝出一副剛睡醒的樣子:“怎麽了?”
“你早上的藥怎麽沒吃?”樓迦晃了晃手裏的藥盒。
“……我睡着了。”蔣斯惟手撐着床板,慢吞吞坐起來,“不是故意不吃的,我也定了鬧鐘,估計睡得太沉了,沒聽見。”
樓迦被他氣得要死,把藥盒扔回床上:“起來吃飯。”
蔣斯惟不敢吱聲,即使頭暈到人坐着都快東倒西歪也沒敢出聲讓人扶,嘴裏寡淡到什麽都吃不下也還是強撐着吃了半碗面。
吃飽了蔣斯惟反而不困了,只是高燒始終讓人頭昏腦脹的,他喝了口水又躺了回去。
樓迦怕蔣斯惟再忘記吃藥,幹脆搬了張凳子坐在床邊,打算等他吃完藥再回去。
午後的雨好像大了些,落在地面的聲音很清晰。
蔣斯惟盯着上鋪的床板,上邊寫了很多人的名字,三個字,兩個字,四個字,淩亂地交錯着。
大約是前邊那些支教老師留下的痕跡。
“你怎麽想到來支教的?”他忽然問。
“看見了,想來就來了。”樓迦的回答很簡單,也沒有那些遠大崇高的噱頭。
她大學學的是語言,大四結束後又繼續在本校讀了三年研,今年剛畢業,不想考公考編,也沒想過出國,好在家裏有托底的條件,父母又足夠開明。
研究生的最後一學期,樓迦看到學校有宣傳,站在公告欄前打了兩通電話,一通是報名,一通是告訴父母自己的計劃。
畢業後,身邊的同學各奔大廠名校,她奔着大山就來了。
“你申請了多久?”蔣斯惟又問。
“一年。”
“以後打算留下來嗎?”
“沒想那麽遠。”樓迦是個得過且過的人,“你呢,不是說出國嗎?怎麽又回來了?”
“太遠了。”蔣斯惟看着她,“離你……”
樓迦對上他漆黑的眼眸,那種發毛的感覺又湧了上來,手指無意識摳了下椅子扶手上的凸起。
“離你們太遠了。”蔣斯惟靜靜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