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05

樓迦定定地站在那兒,心卻突突跳不停,她看着蔣斯惟,看他漆黑明亮的目光。

“蔣斯惟,你喝多了嗎?”她分不清這是不是醉話,卻很清楚地明白這是他藏了許多年的真心話。

蔣斯惟垂下眼簾,似醉非醉:“我……”

一陣鈴聲突兀地響了起來。

是簡絨絨的電話。

樓迦沒有動,站在原地接了起來。

簡絨絨也沒別的事,她前陣子一直在忙,這兩天好不容易閑下來才想起來被自己送去大山裏的好弟弟,特地打電話過來慰問一番。

“都挺好的,前幾天有點發燒,現在都好了。”樓迦看着低垂腦袋坐在石頭上的蔣斯惟。

他的頭頂有兩個發旋。

她記得姥姥說過,這樣的人,性格都比較執拗。

電話裏,簡絨絨還在笑:“其實說實話,如果不是你着急找人,我真不會叫他去。”

“為什麽?”樓迦收回視線,随意往旁邊走了兩步。

“他那個性格,估計沒有小朋友會喜歡他吧…”簡絨絨說,“天天臭着張臉,跟誰欠了他錢一樣。”

“也還好啊。”

“你是覺得還好,他也就在你面前像個人了。”簡絨絨大笑,“前幾天我跟蔣阿姨吃飯,她還在替蔣斯惟愁心呢,說他大學四年成天只知道泡實驗室裏,性格又悶,也不知道将來能不能找着對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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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那麽誇張嗎?”樓迦覺得好笑,側頭看了眼蔣斯惟。

他還是之前那個姿勢,修長的腿踩着地,側臉輪廓起伏有度,是沒什麽死角的帥氣。

“他這張臉,貼到招生簡章上也完全夠用的啊。”她說。

“可沒有人會喜歡冷冰冰的鋸嘴葫蘆吧。”簡絨絨發自內心地評價道。

“……”

不知是不是注意到樓迦的視線,蔣斯惟忽然側頭往這裏看了過來。

樓迦在和蔣斯惟對視的那瞬間,忽然想起先前他高燒時那雙濕紅的眼睛,以及他在無意識間握住她手時手心滾燙的溫度。

電話裏簡絨絨的聲音和一牆之隔的食堂內的歡鬧聲融為一體,成為她回憶裏的背景音。

記憶像膠卷一樣在腦海裏匆匆劃過,最後又定格在此刻。

樓迦重新走回到蔣斯惟面前,如同走到迷宮的出口。

她終于意識到,一直以來,蔣斯惟在她面前和在其他人面前,似乎不太一樣。

是錯覺嗎?

可年少時親密無間的相伴,成年時毫無征兆地斷聯,以及重逢時似是而非的态度。

似乎都在告訴樓迦,這不是她的錯覺。

“絨絨,我這邊還有點事,先挂了。”樓迦挂掉電話,看着眼前明顯有了醉意的蔣斯惟,似乎有些無所适從,沉默了許久才說,“你最好是喝多了。”

蔣斯惟也适時地往前一倒,像是真醉了。

樓迦給方晉打電話,托他幫忙把蔣斯惟送回宿舍,食堂裏的飯局還沒散,她不方便離席太久。

“麻煩你了。”她說。

方晉是個爽朗人,擺擺手說沒事,“你快進去,剛羅校長還在找你呢。”

“行。”

樓迦重新回到飯桌上,心思卻全跟着蔣斯惟跑了,連章臨兩次給她夾菜都沒注意到。

終于等到散場,樓迦跟羅校長送章臨和跟着他一起來的其他人去村裏的農戶家休息。

“看你晚上都沒怎麽吃,有心事?”半道上,章臨放慢了腳步問。

樓迦搖頭說:“沒什麽,我一喝酒就不想吃東西。”

章臨輕笑:“這習慣還沒改掉啊。”

在大學的時候,樓迦經常跟着章臨和他球隊裏的幾個隊友一塊吃夜宵,見她這麽幹喝不吃,一桌人都被吓到了。

章臨怎麽勸她,她都沒改掉這個習慣,最後他也只能看着她喝掉一口酒夾一塊肉過去。

“習慣哪能說改就改。”樓迦不想憶往昔,加快了速度,“你這趟回來打算待多久?”

“不确定。”章臨看了她一眼,意有所指道:“主要看事情能不能辦成。”

樓迦聽出他的話外音,沉默了幾秒,說:“你太久沒回國,很多事情都變了。”

“事在人為。”章臨說。

“有時候太執着于過去也不是一件好事。”她不喜歡拖泥帶水,對人對事都是這樣,“章臨,你想捐東西想做好事,我很歡迎你來,除此之外,我再沒有別的能給你了。”

“為什麽?”章臨忽然提道,“因為蔣斯惟?”

樓迦意外他的敏銳,沒有回答。

章臨說:“他看你的眼神不一樣,我很清楚那代表着什麽。”

樓迦一樣沒有回答這個問題,只是說:“在你的生活裏,我一直都是你權衡利弊之後的選擇,談戀愛是這樣,分手也是這樣,恐怕現在我也是你權衡之後的選擇。”

“我這個人很軸,做事不喜歡planB,做人也不喜歡走回頭路,我喜歡往前看,也相信我未來的生活裏會出現形形色色的人。是蔣斯惟還是別人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喜歡。我不用去權衡他适不适合,只要我喜歡,而他也願意給我想要的,我很樂意接受他的出現。”她語氣平靜道,“但無論如何,這個人都不可能是你了。”

“我早該明白的,可我就是……不甘心。”章臨自嘲似的笑了聲,“是我把一切都想得太好了。”

樓迦沒有出聲安慰。

兩人沉默着走到農戶家門口,章臨又說:“斯惟很好,你們……”

“這些事不用你告訴我。”樓迦打斷他的話,笑了笑說,“你早點休息,我先回去了。”

章臨沒有挽留,也沒有資格再挽留。

隔天一早,樓迦收到了他的告別短信:樓迦,我明天一早的飛機回美國,祝你幸福。

她沒有回,放下手機走出宿舍。

陽光很好。

新的一天也很好。

樓迦大步往前,在院門口撞見了剛晨跑回來的蔣斯惟,她看了眼時間:“你起這麽早?”

蔣斯惟眼神飄忽着,沒敢看她,摸着鼻子說:“被蚊子咬醒了。”

“你們沒點蚊香?”

“沒,昨晚……”猝不及防提到敏感詞,蔣斯惟更心虛了,“我和晉哥都喝多了。”

樓迦意味深長地“哦”了聲:“是喝得不少。”

蔣斯惟被她說得頭腦發熱,手腳都有些發麻:“我先去洗個澡,一身汗怪難受的。”

他着急走,手腳都順拐了。

樓迦很明顯地笑了聲。

蔣斯惟聽見後走得更快,一腳絆在臺階上,整個人直接撲倒在剛從宿舍裏出來的方晉懷裏。

“哎喲我去!”方晉吓了一跳。

樓迦的笑根本忍不了一點,看着蔣斯惟從方晉懷裏手忙腳亂地退開,走過去問兩人:“沒磕着哪兒吧?”

“沒。”方晉捏下了蔣斯惟的肩膀,“你小子勁是真不小,得虧我這一身肉,不然咱倆今天就砸在這裏了。”

蔣斯惟摸着臉,不大好意思地笑了聲:“我走路太着急了,抱歉啊晉哥,我先去洗澡,你們聊。”

他看也沒看樓迦,快步進了隔壁衛生間。

樓迦跟方晉都收拾好準備出門,邊聊邊往食堂去,一整天,蔣斯惟都沒太在她身邊出現。

傍晚,樓迦和應熹在辦公室整理資料。

“小蔣呢?”應熹問。

樓迦搖搖頭,“沒注意,估計跟方晉他們去後山撿木材去了。”

今天周日,學校放假,大家都各忙各的,樓迦這會兒才想起來今天好像是都沒怎麽看見蔣斯惟。

“你倆吵架了?”應熹擡頭看了眼樓迦。

“沒啊。”樓迦也停下動作,“怎麽突然這麽問?”

“平時他都不跟在你身邊,看到你,一米之內必有他的身影。”應熹說,“就跟食堂老跟着楊大叔的小毛一樣。”

楊大叔是食堂的炒菜師傅,小毛是他在山裏撿的土狗。

“這麽明顯嗎?”樓迦笑了,覺得應熹這個形容很貼切。

“很明顯。”應熹肯定道。

樓迦想了想,給蔣斯惟發了條消息,問他去哪了。

蔣斯惟回消息倒是很快:在後山。

樓迦握着手機,一時不知道該說些什麽,剛要放回去,他又發過來一條。

蔣斯惟:我聽晉哥說,章總今天回去了。

樓迦愣了一秒,才反應過來他說的是章臨,不知道他怎麽突然提起這個,回了個“嗯”。

頂端的“正在輸入中……”持續了很久。

蔣斯惟:你們和好了嗎?

樓迦:……

樓迦:沒有。

又是很長一段時間的正在輸入中。

蔣斯惟:為什麽?他不是來找你和好的嗎?

樓迦輕揚了下眉,回:你怎麽知道他是來找我和好的?

蔣斯惟:他很明顯,我能看得出來。

樓迦:……

蔣斯惟又問:是你沒同意?

樓迦:嗯。

蔣斯惟:為什麽?

樓迦覺得好笑:你怎麽那麽多為什麽?

蔣斯惟又過了很久才回:我想知道。

樓迦覺得他犟得可愛,想到應熹剛剛說的話,回了一句:因為我家裏養了只小狗^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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