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自衛隊

自衛隊

八、唐

打開門看見夏予銀的那一刻，唐遙的眼睛被晃了一下。

那日在車站，狂舞的北風吹亂了她披散的長發，再加上刺骨的寒冷，他并沒有太關注夏予銀的長相，記憶上最為深刻的，大概就是她如劍一般的身姿。

但今日前來，她将長發紮了起來，眉眼頓時就顯露出來——修長的眉，眼角微微上挑，好似古畫上所繪的仙子，就這樣走出了畫卷。

俊眼修眉，顧盼神飛。

然而不同于傳統意義上的美人，她的身姿始終是挺拔的，神色始終是冷漠的，似山中永不凋零的松柏，從開天辟地之時屹立至今，從不會彎折脊梁。

柔美與剛強，明豔與冷峻，在她身上達到了完美的平衡。

的确紮眼。

唐遙悄悄吸了一口氣，驅逐開腦子裏亂七八糟的東西，面上已露出了最為習慣的笑意。

說一名Alpha美是非常不尊重人的，嚴重點的甚至會引起不必要的争吵。現在社會上許多女Alpha為了證明自己的能力，往往剪比一般男Alpha還要短的頭發，穿着打扮更是有意地向軍裝、工裝靠攏，過于刻意的大大咧咧和粗魯的言行舉止，幾乎形成了一種古怪的流行風尚。

在軍隊裏，往往更嚴重。

夏予銀是他見過的第一個，完全不裝腔作勢，大大方方展示自己獨有的女性美，卻又從骨子裏帶出來一種自信而又鋒利氣勢的女Alpha。

關上門，唐遙熟練地打開窗，三兩下就翻出窗口，爬到三樓的會客室，又從開着的窗口翻進了屋。

“水燒好了嗎？”他問。

“燒好了燒好了，”連帆說着，匆匆按下關窗的按鈕，擋住外頭呼嘯的北風，搓了搓手，“哥，我說你，有必要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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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給她賣個玄虛。”唐遙說着，從茶水臺的櫃子裏拿出茶葉罐，往兩個杯子裏分別加了點，用燒開的水燙了燙。

“賣玄虛？”

“你去坐好吧，”唐遙倒掉了兩個杯子裏的水，重新沖泡，“她不是覺得我是個詐騙犯嘛，不坐實一下怎麽行？”

“啊？她說的嗎？”

“她沒說。但她的眼神就是這樣說的。”唐遙端起兩杯茶，恰好門口傳來了敲門聲。

五天後，唐遙來到了東衡的工業園區。此地顧名思義，充斥着各種稀奇古怪的機械，分布的大大小小的工廠差不多已經實現完全的自動化，晝夜不歇。在這裏，機器人的數量已經遠遠超過了活人的數量。

因此，有活人藏在這裏也不易被別人發現。

繞過了一個埋頭打掃衛生的機器人，唐遙抵達一間有些破舊的工廠，咋一看，應該是生産家具的。可事實上，這裏盤踞着東衡最大的抗鶴組織——東衡自衛隊。

相比于唐遙的武裝游擊隊，東衡自衛隊更像官方組織。它是由前天琴政府所屬東衡市駐軍和武警部隊發展而來，有着軍方背景，不僅財力雄厚，還有着各種各樣的武器“采購”渠道。

“最了解各種犯罪渠道的本來就是他們，現在他們做起來也就駕輕就熟。”袁佑新說。這位東衡灰色地帶的一大團夥領頭人到現在為止都拒絕跟東衡自衛隊的人接觸，說是會勾起一些不太好的回憶。

唐遙剛邁進工廠大門，一股勁風朝着他撲面而來——他下意識側身避過，才發現，那只是一塊普通的橡膠。

“這就是杜少校的待客之道嗎？”唐遙說。

他已經看到緩緩走出的那個高大的Alpha——東衡自衛隊隊長杜禹，同時也是前天琴所屬東衡駐軍營長，出生軍官世家，自曾祖父那輩就開始在中央擔任軍職。本來不出意外的話，他也會在下放幾年之後調回中央。

“抱歉啊唐隊，”杜禹臉上挂着滿不在意的微笑，“手下人一時沒拿穩。”

這個理由相當敷衍，他只差把“試探你的本事”幾個字寫在腦門上了。

“唐隊長确實勇氣可嘉，”杜禹雙手背在身後，散步一樣悠閑，“我在密信裏提，要你一個人來，你也就一個人來了。”

如果想要順着他的意，應該說，“難得杜少校盛情邀請，我只好卻之不恭了。”擱在平時唐遙心情好的時候，也不介意稍稍捧他那麽一下。但他今天心情本來就不太美妙，再加上門口被整的那麽一出，更是煩躁，根本沒心情打官腔。

“我之前多次聯系少校都沒有收到回應，”唐遙開門見山，“前兩日居然一反常态邀請我來這裏，我也就只好來，看看您想要做些什麽。”

杜禹的眉微不可見地皺了下，但很快恢複了若無其事的樣子：“莫急，我們坐下來慢慢聊。”

唐遙看着這個Alpha踱着步，不緊不慢地走向工廠後面的樓房——自見面以來。杜禹一直是這種不緊不慢的作風，都有些刻意了。

按照打聽來的消息，他不該是這種性格的人。

唐遙暫且按下心中的疑惑，跟上前去。

會客室早已擺好了熱茶。杜禹頗有耐心地等唐遙落座，才開口，“這次請唐隊來，是來談合作的事的。”

合作？

之前唐遙多次試圖和杜禹談合作的事，他根本不将他這個Beta看在眼裏，不做出任何回音，姿态放得頗高。如今雖然态度肉眼可見的刻意和勉強，但邀請他來主動談合作，的确稀奇。

他在打什麽算盤？

“在我看來，我與少校都抱有驅逐鶴臨，恢複天琴的願望，是同道之人。只是不知，少校之前是有什麽顧慮嗎？”

“顧慮倒是算不上，”杜禹說，“唐隊是聰明人，應該懂得，合作的前提是雙方都要得到利益吧？”

唐遙笑了笑，“少校請講。”

“先談我們可以提供的條件吧，”杜禹伸出一根手指，“第一，我們可以提供一批日常武器，像最普通的手槍、匕首之類的，大約三四種，一百件上下；第二，”他又伸出第二根手指，“我們可以提供一筆資金，大約十萬本星幣，以供你們的日常開銷。”

聽到“資金”二字，唐遙的心狠狠地動了一動，但面上依舊平靜如水：“少校的要求是？”

“我想要的也很簡單。第一，聽說你們前段時間得了一批鶴臨人的先進大型殺傷武器，我希望你們能把這些武器交給我們研究。其實，以你們目前的狀況，這批武器根本用不上，也沒法進行很好的研究，交給我們一點也沒有損失。”

唐遙的心裏閃過一句話——果然如此！

杜禹後面那句話翻譯過來應該就是“我看你們這群鄉巴佬，用也不會用，研究更是不可能，不如交給我們這些專業人士處理”。

他甚至能看到那人內心深處翻的那個狠狠的白眼。

不會用？不可能！

沒法研究？未必！

“第二，”杜禹湊近了些，聲音也刻意放輕了，“劫鶴臨人飛車的那個人，借我們用一用。”

看來他是看上了連帆啊！

即使是從團隊發展的角度來看，他也是絕對不會允許這種“借出”的。

連帆剛入隊沒多久，對于整個隊尚且不太熟悉，對于他這個隊長也沒有充分信任。在這種情況下把他往外推，就可能真的回不來了。

但是杜禹為什麽這麽迫切地需要這批武器以及連帆這個人呢？

他到底想做什麽？

“少校提的這兩點，也不是我一個人能決定的。尤其是第二條，”唐遙微笑地看着杜禹的眼睛，“我還得詢問一下本人的意見。”

“原來唐隊在自己隊裏居然沒有說一不二的權力啊，”杜禹一側的嘴角勾起，“不過，還有一個辦法。”

房間外四處閑逛的幾人，走動開始有規律起來。

這是要武力脅迫嗎？

唐遙的嘴角也微微勾起，露出一絲冷笑。

“如果我們兩隊就此合二為一，”杜禹放下茶杯，發出“叮”的一聲響，“不就一勞永逸了？”

話音剛落，門外那幾人瞬間竄進房間，向着唐遙直沖而來——

唐遙一把擲出茶杯，另一手借力桌面，擡腿直接踹倒一人，旋即一個翻身，躲過另一人的襲擊，翻過兩把椅子，腦中也開始急速運轉。

“你襲擊的安排已經被鶴臨人知曉了！”

再又踢倒一人後，唐遙直呼出聲。

“且慢！”杜禹立馬擡手。

唐遙知道自己猜對了。

盡管這個猜對并不太令他愉快。

他敢獨自一人來這裏，自然是做了萬全的準備的——但是能不動手，就不動手。畢竟再怎麽說，東衡自衛隊也是友非敵。

就在幾天前，他就發現，鶴臨駐軍的巡邏變得比以往更緊，對面的樓房和更遠的地方依稀有狙擊槍的反光鏡閃爍。

他這次來，其實本想分享一下這個情報的。

今日一聯系杜禹對于武器和人才的迫切需要，就可以推斷，杜禹安排了一場針對鶴臨駐地的大型襲擊，而這次襲擊已經遭到了洩露。

然而他之所以不确定，是因為——這樣做，實在太蠢了。

正如同杜禹今天對他的武力脅迫那樣，蠢得好像都不是他往日認得的那個杜禹了。

“你說什麽？”杜禹回過味來，“我不太明白你在說什麽。”

此時已經晚了。

“少校只怕是光顧着安排事情，忘了勘測一下敵情了吧？”唐遙看了他一眼，施施然從他呆住的手下人之間走過，“您大可派人去查探一番。至于到底是怎麽讓他們知曉的，也得靠您仔細查一查了。”

唐遙走了兩步，終于還是忍不住回頭勸了句，“襲擊鶴臨駐軍絕非理智的行為，還希望多加思考。”

他一路暢通無阻，順利走出了工廠。在走了一段路後，一拐彎，一個慢悠悠打掃衛生的保潔機器人忽地擰下了自己的頭——

“可悶死我了！”袁佑新本想用手擦擦滿頭的汗，看了看自己的“機械臂”，又只好放下，“你再不出來，我得悶死，還有，累死在這臺機器裏面了！”

“裝成機器人，很累嗎？”唐遙若有所思地看着他。

“你來試試！”袁佑新剛坤了下腰，就“嘶”的一聲，一邊罵罵咧咧，“這玩意，能不能設計得高一點？我的老腰啊！”

唐遙忍不住笑出聲，自顧自繼續向前走去。

“哎，你不幫我脫一下？”袁佑新急得在背後嚷嚷。